他是……天毒之主?
而這“他”,指的唯有可能是邪神。
這着實讓雲澈懵了一下。
現世關於天毒珠的記載很少,最爲清楚的記載,是天毒珠在上古時代是屬於魔族之物,但其主人是誰,卻並無記載和傳聞。
而邪神是天毒珠之主,這一點,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就連知道他有天毒珠在身的冰凰神靈,也從未提及過此事。
天毒珠當年的主人是邪神?怎麼會……也不應該是他啊!
等等,難道是……
雲澈驚疑間,他的左手忽然被劫淵抓起,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一抹幽綠色的光華便在他掌心閃爍,隨之,一枚似虛似實的碧綠圓珠緩緩浮起……
天毒珠……竟是自行浮現了它的本體。
他聽到了禾菱的一聲驚呼。
目光注視着天毒珠影,劫淵幽暗的瞳光再起漣漪,她低低的道:“他竟然……把天毒珠都給了你。”
毫無疑問,劫淵口中的“天毒珠”三個字,像是三記大錘轟在了衆神主的心魂深處,驚得他們無不瞠目。
“天…毒…珠……”不少神主失聲低念。
雲澈的身上,竟有一件玄天至寶!
繼宙天珠、邪嬰輪之後,原來早有另一件玄天至寶現世,而且居然在雲澈……一個出身下界的年輕人身上!
這是多麼駭人驚世的消息……但此刻,他們卻無法發出一絲震驚之音。
玄天至寶,任何一件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宙天界因得宙天珠,而成爲俯瞰萬靈的王界。邪嬰萬劫輪甦醒的第一天,便毀了一個王界,引得整個神界惶惶不安……
現在,他們親眼目睹了又一玄天至寶的存在!
而且,誰都不會忘記, 當年覆滅諸神時代的“萬劫無生”,並非只是邪嬰萬劫輪之力,還有天毒珠之力!
天毒之下,萬靈無存!
連真神都可葬滅,如今的生靈,根本無法想象和理解天毒珠的毒力究竟可怕到各種程度,而想到“天毒珠”這個名字,人們便會想到諸神時代的終結,會爲之膽慄魂寒。
“看來,‘老祖’的那個感覺,不是錯覺。”宙天神帝低喃道。
雲澈目光短暫怔然……劫天魔帝能一眼知曉他身上有着天毒珠已是讓他訝然,而她,居然還將天毒珠的本體直接喚出!?
他終於想到了什麼,擡頭道:“前輩,你是否曾是天毒珠的主人……或者,你是天毒珠的第一個主人?”
“不錯。”劫淵目視天毒珠,冰冷迴應。
“當年,前輩和邪……和元素創世神結爲夫妻時,元素創世神將他的乾坤刺給了你,而前輩,是否亦將自己的天毒珠給了他?”雲澈繼續道。
“……”劫淵目光微斜,沒有否認。
“我明白了。”雲澈聲音輕了下來:“我想,當年在前輩遭遇暗算之後,元素創世神心懷自責和愧疚,從而……選擇將天毒珠歸還了魔族。而這期間,從來沒有人知道元素創世神曾是天毒珠的主人,天毒珠在記載之中,一直都是魔族之物,它在記載中的最後出現,也同樣是在魔族。”
如果,雲澈知曉茉莉的邪嬰萬劫輪當年是從哪裡尋到,或許就能猜出邪神當年“歸還”天毒珠的魔族,最有可能的,便是永夜魔族。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如果當年邪神沒有將天毒珠歸還魔族,天毒珠就不會被邪嬰萬劫輪劫持,也不會有覆世的“萬劫無生”。諸神時代,或許也就不會終結。
不知邪神在生命的最後,有沒有因之而痛悔。
“愧疚?他爲何愧疚?這一切……與他何干!?”劫淵聲音帶着深深的幽冷。
“他愧自己沒有保護好你,愧自己無法爲你復仇和討回公道,更愧自己……”
他想說“更愧自己沒有保護好你們的孩子”,但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嚥下,繼續道:“爲此,他不但將天毒珠悄然歸還了魔族,就連創世神之名都完全捨棄,而是自封‘邪神’,雖依舊歸屬神族,但……再不過問任何神族之事。”
“就連最後的兩族惡戰,他也沒有幫助神族,而是選擇兩不相幫。”
“邪神……邪神……”劫淵輕念,忽然一聲悽笑,目光也蒙上了一層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悽然。
世上,除了邪神自己,也唯有她真正明白“邪神”二字的含義。
雲澈說話之時,一直都在留意着劫天魔帝的反應,他擡起手臂,猩紅色的玄光讓他的身體已逐漸瀕臨承受的極限:“魔帝前輩,晚輩身上繼承的力量,並非是簡單的血脈神力,而是……完完整整的邪神源力,這一點,你一定感覺的到。”
劫淵:“……”
邪神……源力?
這四個字,讓這些噤若寒蟬的神主們心中再震。
“邪神是最後一個隕落的神。在諸神時代終結之後,他原本還可以生存很長一段歲月,但,他不惜以提早結束自己的存在爲代價,留下了一滴不滅之血……晚輩前段時日方纔真正知曉,他如此做,爲的不是留下足夠強大的神力傳承,而是爲了……魔帝前輩你。”
雲澈原本還曾疑惑過爲什麼同樣是身中萬劫無生,邪神卻能繼續存活那麼久,此時看來,最大可能,是因他曾是天毒珠之主。
“邪神知道你有乾坤刺,或……定有一天可以從外混沌平安歸來。而一個已經沒有了神的世界,根本無法承受前輩的怨恨和怒火。所以……這既是他留下的力量,也是他留下的意志。”
“神魔已滅,你所恨的人,你所恨的種族,都已化作歷史的塵埃。希望,你可以念及與他的夫妻之情,將曾經的仇恨也化爲塵埃,善待如今的世界,至少,可以不要把這數百萬年的憤怒與怨恨,發泄在這個無辜而脆弱的世界。”
“這就是,邪神所執着留下的意志。我想,魔帝前輩一定能夠清楚的感受到。”
雲澈說的格外緩慢平和,浩瀚的宇宙空間,沒有任何聲響將他打擾打斷,周圍的神界強者臉色各自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雲澈的身上。
他們都無比清楚雲澈的這番話意味着什麼……其左右的,將是整個神界,整個混沌接下來的命運。
劫淵沒有打斷他,漠然的聽着。
一直等雲澈說完,她亦久久沒有出聲……其他人更不敢出聲。
雲澈距離劫天魔帝只有不到兩尺之距,這個距離,絕對足以將一個神帝都嚇得心驚膽顫。雲澈竭力壓抑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着劫天魔帝的迴應……逐漸的,他的身體開始微微發顫,臉色也變得赤紅如血。
他縱已成神王,也難以在閻皇狀態下支撐太久。
雲澈身上的氣息變動讓劫淵終於有了反應,她目光稍轉,冷冷道:“撐不住,就不用再強撐!”
語落,她伸手隨意一點,頓時,雲澈身上的玄光瞬間熄滅。邪神境關,邪魄……焚心……煉獄……轟天……閻皇,在那同一個瞬間全部閉合。
能將他的力量一瞬壓下,雲澈絲毫不意外。但,她竟是直接封閉了他的邪神境關……着實讓雲澈大吃一驚。
因爲邪神神力層面極高的關係,他的邪神神力可以被壓制,但從不能被封鎖干涉,無論下界還是神界,各種封鎖系玄功、玄陣都對他絲毫無用。
而劫天魔帝,竟是隨手一點,便干涉到了最根源!
她對邪神玄脈……不,是邪神訣,竟然如此熟悉!?
“善待這個世界?”劫淵聲音冰冷錐魂:“哼,這個世界,又何曾善待過我們!”
她伸出手臂,破碎的黑衣之下,手臂上傷痕覆着傷痕,細密、恐怖到了這些神道玄者都不敢直視:“這些年,我們承受的屈辱、痛苦、絕望、死亡……又該由誰來償還!”
雲澈全身一冷,卻是馬上開口,一臉認真的道:“那就……用如今這個世界的萬世,來彌補前輩的這幾百萬年。”
劫淵眉頭一沉,看向雲澈。
“屠萬靈以泄恨,殺衆生以釋仇……與其如此,爲何,不就此成爲這個新生世界的主宰,讓世間萬靈畏你,但也敬你,讓他們順應你的意願,遵從你制定的規則,再不會有人能傷害和暗算你,你也再不需畏懼和忌憚任何人。”
“沉溺於仇恨,讓衆生塗炭,和主宰衆生,萬世爲尊,我想,無疑是後者更適於前輩。這,也一定是邪神的意志和所願。”
劫淵:“……”
衆人默默的聽着,心臟時而揪緊,時而狂跳。他們很清楚,甚至爲之驚異……面對劫天魔帝,雲澈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平靜,如此理據清晰的勸說。
雲澈的言語所引向的,是他們現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能保住他們的命,亦能保住如今的神界。
“魔、神兩族皆已覆滅,魔帝前輩雖因暗算而受莫大劫難,卻也因此避過覆滅之劫,如今歸來,前輩可任意主宰當世萬物萬靈……雖此言有所不妥,但,這何嘗不是命運對前輩的一種彌補,一種前輩可以安然受之的彌補。”
雲澈說完,很輕、很長的吐了一口氣,隨之心跳、呼吸都完全屏住。
而劫淵的臉色,自始至終沒有絲毫的變動。
沉默,可怕的沉默……遙遠的神界,浩瀚的下界,無人知曉,混沌東極,此刻正決定着整個混沌的命運。
很可能,就在劫天魔帝的下一句話。
終於,劫淵有了反應,她竟然笑了起來,那是一抹很淡很淡,任何人都無法看懂的笑意,她的目光從雲澈身上移開,帶着異樣的微笑,發出着同樣帶着異樣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上古魔帝,詢問一個凡靈之名……單這一點,雲澈都能吹一輩子。
雲澈道:“晚輩姓雲,單名一個澈字。”
“雲……澈……”不知爲何,她複述了一遍這個名字,隨之笑意更深:“很好,非常好……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末厄老賊已經死了,神族也已死的乾乾淨淨,而這些人,不過是撿到他們些許神力傳承的凡人,這樣的人,就算屠上千萬千億個,也泄不了當年之恨!”
這番話,帶着對“凡靈”深至骨髓的輕視,但千葉梵天等人卻喜出望外,有的甚至激動的全身發抖。
劫淵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緩緩掃過,淡淡而語:“雖然,你們都繼承了神族走狗的血脈和力量,但云澈的話,甚得本尊之心,本尊可以不殺你們。而你們……以後都會乖乖的聽話,對……嗎?”
從來沒有任何人,敢對一個神主說出如此言語……何況,這些人中,還有着數個神帝,甚至……公認的混沌至尊龍皇。
但,劫淵此言發出時,這些立於當世最高層面的強者卻全部如聞仙音,本就呈跪姿的千葉梵天從側跪以最快的速度轉爲正跪,上身更是無比謙卑的深深伏下:“小王千葉梵天,願引領梵帝神界永世效忠追隨魔帝大人,如有半分違逆,必讓我千葉梵天,讓我千葉全族遭五雷轟頂,天誅地滅!”
東神域的第一神帝,在這一刻,將“能屈能伸”四個字詮釋到了極致。
衆東域上位界王皆在,數個神帝在側,他卻是第一時間完全拋離所有的榮耀尊嚴,沒有任何的猶豫遲疑,第一時間宣誓效忠。
他的身體匍匐的無比卑微,他的話語真誠到近乎虔誠,他的誓言,毒到讓外人都爲之魂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