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眼臉色不太好的劉尚,李宇軒眼裡掠過一絲陰狠的晦暗,擡起頭,仍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樣,“今天來,宇軒只是想對劉堡主以及各位長老告知兩件事。”他先是對着劉尚一鞠躬,臉上深深愧色,“宇軒自十歲練氣,承蒙師傅無私指點,讓宇軒獲益匪淺。”
他轉眼,語氣又是一變,更加悲切,“本想侍奉師傅左右,奈何家命難爲,宇軒慚愧,唯有一杯清酒,以解師傅怒氣。”他剛說完,立即有侍衛捧上鋪有錦緞的玉盤,李宇軒接過玉杯,一飲而盡,面帶悲憤之色,“此後,你我師徒關係就此脫離,徒兒祝師傅一生安樂,兒女承膝。”
這一連番流暢無比的動作,引得衆人到現在還沒回過魂來。然而,等他們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心頭驚駭到無以言復。李宇軒竟然要與劉尚脫離師徒關係!天地君親師,師雖排在最末,但是敬意最重,俗話有云,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徒弟當面解除師徒關係,無疑是大逆不道!
沒有劉荀亞的阻攔,劉尚已飛身下來,落到了夏侯顏的前面,相較於之前的情緒外露,現在他表情淡然,一絲怒意也沒有,“好。”他只是簡潔說了一個字。
李宇軒收斂起臉上的愧色,再度深深向劉尚鞠了個躬,目光有意無意落到被劉尚擋着的夏侯顏。“第二件事,便是我與楚小姐的婚事,定在八月初五,宇軒誠心希望堡主以及各位長老們能夠前來慶賀。”輕撫下掌,一疊整齊的燙金喜帖被一個侍衛捧上。
“好,八月初五,定當前去。”劉尚淡淡點頭,臺下的阿豪立即將喜帖接過來。
“若是沒事的話,李公子可以帶人離去了。”劉尚只口不提李宇軒傷人闖進堡中,還強行打斷鬥會的事情,在衆人看來,這根本就是對劉家堡的挑釁,弟子們一時間都憤憤不平,埋怨劉尚的息事寧人,沒有一堡之主的威嚴,唯有老練成精的長老們,目光略帶欣慰,同時更是隱晦難明掃過李宇軒身側的老人。
李宇軒只是搖搖頭,從袖袍中拿出一帖暗色的燙金喜帖,微微一笑,“先前是家父邀約,宇軒則是懇請夏侯公子能夠賞臉親自前來。”話落,喜帖從他手中拋出,帶着勁氣凌厲直射臺上的兩人而去。
劉尚微微皺眉,剛想要伸手去接,一隻白皙的手掌已探出來,兩指手指夾着喜帖,輕鬆寫意的夏侯顏並肩站在劉尚的身邊,微笑道,“自然,李公子與楚小姐喜結連枝,我夏侯怎麼可能不會到場?”見夏侯顏這般輕易接住喜帖,那面如灰色的青袍老人眯了眯眼。
李宇軒的眸色沉了沉,扯了扯嘴角,依舊如沐春風的爽朗,“多謝!”打了個響指,李宇軒別有深意看了夏侯顏幾眼,然後才轉身離開。在臨走前,青袍老人瞥了一眼笑得溫和的夏侯顏。那一眼有如實質性的輝芒,曉是九星斗師巔峰的劉尚,也覺得眼睛想被針紮了一樣,唯有夏侯顏,自始自終都沒眨過眼。
李宇軒帶領人離開,先前熱鬧的擂臺已經完全冷卻下來,弟子們面面相覷,尤其是看見堡主臉上的冷意愈發溢滿,皆都是噤聲不語,生怕他下一秒就震怒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劉尚的神色沒有多大的怒意,他的虎目如炬,聲威震天,“這場四月鬥會,因出事故而停止,大家各自散了練功。兩位副堡主,以及所有的長老,一個時辰之後聚集正廳,所有弟子不得靠近!”說罷,臺下的人羣立即散亂起來。
劉尚才輕不可聞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夏侯顏的頭髮,慈愛的看着她,“小顏,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夏侯顏乖巧的應了聲,在劉尚溫暖親切的目光中回到房間,眼中已經有深深的殺意蔓延出來。
只有夏侯顏才知道這位父親爲了她究竟是做出了怎樣的犧牲。
若是以劉尚的脾性,是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徒弟當面與自己解除師徒關係,但是他偏偏隱忍下來。爲的,就是不激怒那位青袍老人,一出手晏城也要抖幾抖的老怪。以他的能力教訓李宇軒一番,扳回在堡中的威望很容易,但是,這樣做一定會激怒青袍老人,到時候他出手截殺或俘虜的,肯定是夏侯顏!
劉尚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再發生第二次那樣情況,他實在無法去賭上兒子的性命!幸好李宇軒脫離師徒關係已經師出無名,不然的話,那個青袍老人早就出手了。劉家堡根基太弱,根本就惹不起李家,現在李家與楚城第一世家聯姻,更是雪上加霜,唯有被欺負的份。
劉家堡現在巍巍可及……夏侯顏腦海裡閃過在劉家堡的一幕幕,以及劉尚夫婦對她的真情關懷,心口越是溫暖,殺意就愈發濃郁。啪的清脆一聲,桌面上的茶杯被震得粉碎。她微一皺眉,手掌一翻,茶杯碎片被絞成粉末,隨着窗口吹進來的風散去。
“嘖嘖,一回來就殺氣沖天,是誰敢惹了本公子的小點心了?”似清泠的泉水滑過,風鈴響動,帶着迷人的魅惑,讓聽者無不沉溺於那美好的音色之中。夏侯顏把玩着另一隻沒水的茶杯,臉上表情淡然無波,彷彿剛纔殺意厲色深深的人不是她似的。
“小點心,等天誕宴會一過,就立即起程吧。”夏侯顏長眉跳動,有些愕然,但沒想要阻止。
牙話鋒一轉,帶點漫不經心的語調,“晏城太窄,只會限制你的成長髮展,復仇之路停滯四年。你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師尊知道,但師尊要提醒你,對任何人都不要放太多的感情,哪怕是自己最親密的親人,否則一旦失去會連你自己也毀了。”
細微的,能夠感受到一絲的悲傷在心底蔓延開來。夏侯顏不禁往牀邊一看,牙一如往常像貪玩的孩子抱着棉被,下巴陷入棉被之中,斜歪着頭看着她,黑眸幽深。見她瞧來,他脣角的笑意愈發魅惑璀璨。是錯覺?夏侯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對了,牙,最近這幾天,爲什麼我會覺得很累,很想睡覺。”夏侯顏沒說完,又是一個哈欠來襲,她只得揉了揉晦澀的眼皮。“因爲你體內積蓄的能量太多,無法消耗。”牙輕描淡寫,“如果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晉階是最好的辦法,不過你最好暫時壓下去。”
夏侯顏沒說什麼,因爲她知道牙所作的事情總有他的理由和原因,她只得揉了揉疲憊的太陽穴,低聲嘟噥着:“希望我不會變成歷史上第一個睡死過去的人……”牙冷不防插了一句,“或許會有這個機會。”
“……”夏侯顏無語。
就在兩人小眼瞪大眼,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夏侯顏上前開門,只見是臉色急切的丫鬟。“小環,你急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夏侯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唐傑公子被人挑戰了!”丫鬟氣呼喘喘,美目中掩飾不住焦急。
“挑戰?”夏侯顏微微皺了皺眉,唐傑已是四星斗士,直追家族的第一天才唐傲擎,有那個不長眼的敢挑戰他?“是,是唐傲擎大公子!”見夏侯顏略微不悅的神色,丫鬟怯怯的說道。“傑晉級在即,這個傢伙倒是怕家族第一天才落到他人頭上了……”夏侯顏冷笑,大步前去。
丫鬟似乎想起了什麼,急急拉住夏侯顏的衣角,目光帶着擔憂之色,“公子,唐傲擎大公子提出的挑戰是羣戰模式,您就一個人去?”她知道公子很強,能夠將凌峰、羅謙公子等人一招逼退,可是對方是足有二十人啊!就算是死命耗,也能夠磨死人!
“羣毆,很可怕嗎?”出乎意料的,夏侯顏微微一側眸,嘴角勾起難以言喻的魅力微笑,那是屬於她獨特無比的自信,來源於本身的實力!丫鬟被那記魅力十足的回眸給迷住了,覺得渾身都酥酥麻麻的,彷彿有電流通過,最後她只能眼冒紅心看着自家公子遠去。哇,公子真是太帥了!
夏侯顏出門之後,發現整條大街都在議論着這件事。她嘴角的笑意更加玩味,臨時起意的挑戰,居然以這麼快的速度轟動,恐怕是策劃久矣!不用找人帶路,夏侯顏直接朝人流涌動過多的地方飛奔而去。敢動我的夥伴?唐家大公子也照樣端!
這是一處荒野郊外,四周孤零零隻剩十幾棵不再煥發生機的枯木,地面鋪滿久積的枯黃落葉,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脆聲。
這人跡罕及的荒野,此刻周圍圍滿了觀衆。而在中央處,一名身穿暗黑勁裝的少年傲然而立,在他的身後,是十九個實力不弱的少年,此刻他們均是以一種或是同情憐憫,或是輕蔑無視的態度,去看着面前捂住胸口吐血的少年。
少年整齊的衣衫被弄得皺巴巴,幾處甚至裂開,有鮮血涌出。他一頭烏黑的長髮凌亂不堪,臉上是多處的灼傷,尤其是額頭上的損傷更是嚴重,焦黑了一片。少年一手捂着傷痛的胸口,一手已經深深扎進了泥土裡,經過多次摩擦,膝蓋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唐傑,你不是說你的朋友很厲害嘛!我早就派人通知他,可是現在卻連個屁都沒瞧見!哼,都過了這麼久還沒來,我看,不過是懦弱的膽小鬼而已!”一名黃袍少年踏步朝前一站,蠟黃的臉上掛着得意的笑容,揚起下巴,自傲的不得了,“我勸你還是乖乖投降,否則傲擎大哥一根手指頭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不許侮辱我的朋友!”扎進泥土裡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唐傑怒瞪着自己的表哥唐同,咬着牙緩緩站起,途中踉蹌一下,差點不穩倒下。“喲,看不出來唐傑公子還是條硬漢子呢!”唐同諷刺一笑,臉上嘲弄之意更濃,“既然如此,那就快叫你那位殘雞朋友來幫忙啊,不然你的小命真的會沒哦。”
“一頭不是雞的豬,老是殘雞殘雞的唸叨,煩都煩死了。”清冷的聲音,隱有不耐煩。“既然如此,本公子就大發慈悲如你所願!”不屑的嗤笑,伴隨着一道慘痛淒厲的尖叫而落下。先前還得意洋洋的唐同,此刻捂住下體在地上狼狽打滾,因痛苦而扭曲得變形的臉看起來猙獰如鬼。
衆人只覺得耳膜都快被震破,目光一晃,頓時發現那場中又多了一名少年,身穿黑紅相間的練武服,戴着白玉神秘面具,長身玉立,氣質超然,恍若天神下凡!
“顏……”心中絕望的唐傑,再次見到那個熟悉身影的時候,頓時不能自己呼喚着她的名字,微微牽動着嘴角,儘管嘴角還冒着血沫。夏侯顏輕扶住渾身無力的唐傑,將他整個人靠在自己的懷裡,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跡。“顏……”低低呢喃着心中想念千遍的名字,在那清冽又帶有馨香的懷抱中,沉沉昏睡過去。
他只知道,他來了,來了……
“動我的人,找死!”少年安撫好懷中的人之後,緩緩擡頭,一雙如狼閃爍着殘忍光澤的眼睛令得對面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先前溫潤如玉的氣質,瞬間轉換成魔王般的幽冷深邃,肆意蔓延,寒冰四濺,溫度急速減低,不禁讓人硬生生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