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咕擡起小手，勾住謝琅琊的手腕。
謝琅琊側眸看了它一眼，它只是用清澈的大眼珠靜靜盯着他。
安子媚和小狼都屏氣凝神，這一幕來得突然，連一向當機立斷的謝琅琊也猶豫了。
沉吟了一下，謝琅琊擡擡下巴，示意小咕鬆手。
小咕動了動小白牙：“琅琊？”
“沒事。”謝琅琊一臉凝霜，血瞳如冰：“他要是想動手，就已經出手了。”
小咕頓了頓，緩緩鬆開筋肉。
謝琅琊身法一轉，如沖天飛鳥般一躍而出，驚起四散碎葉。
見他出去，小咕踩着大樹枝往前挪了幾步：“都凝聚真氣。”
安子媚玉手一握，骨節突出分明。
“可能隨時，”小咕淡淡看着樹枝外露出的情景：“要動手。”
此時，謝琅琊旋身下衝，輕盈落在地面上。
少年的身形結實挺拔，肌肉分明，但卻輕盈宛似無骨。
他正對着賀蘭霆落下，後者濃眉一挑，瞬間握緊了拳頭：“你！”
謝琅琊保持平靜，他本就天生冰冷，如今經過幾番風浪洗滌，從眼底深處透出一種凌人的精神來。
他微微頷首：“賀蘭導師。”
再側身，他又向若葉示意：“若葉導師。”
賀蘭霆本是血性男子，情緒不藏，灼灼目光猛地盯向若葉：“若葉！”
“冷靜點。”若葉只是微微擡了擡下巴，面無表情：“他連掌門師尊鎖死的結界都逃出來了，即使着急，你覺得他是個一手就能解決的角色嗎？”
賀蘭霆握緊拳頭，暫時不語。
謝琅琊輕吐一口氣，轉過身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琉璃窗那裡。”若葉道：“你們太小看我的感應能力了。”
他微微擡眼，又看了樹頂一眼：“即使你們全都收斂了能量，也還是清清楚楚擺在我眼皮底下。”
“所以，”謝琅琊抱起雙臂：“剛纔那些話是說給我聽的？”
若葉轉過冷眸，冷冷瞟了他一眼，負手踱步：“自從你的問題一冒頭，我和掌門師尊就對峙了。”
謝琅琊靜靜聽着。
“我所提出的每一點意見，掌門師尊都否定。”若葉深吸一口氣，擡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樹葉：“我不明白，爲何他要留着你這個「至邪之體」，還將你培養到這般優秀的程度。”
謝琅琊雙臂擡起，叉了腰肢：“「至邪之體」，究竟是什麼？”
若葉指尖一捻，將樹葉碾成粉末碎光：“「扶風大陸」預言中的天劫迴歸，其解救者，需要有天下至邪功體。其能收一切陰邪鬼氣，與天地的陽氣形成最徹底的對峙，方能按照陰陽互生之理，解救天劫。”
“若葉。”賀蘭霆的聲音有些沉啞，他正極力忍住動手的慾望：“你不是一直認謝琅琊爲必除之敵嗎？現在跟他這樣言談自若，將一切和盤托出，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若葉導師的意思是，”謝琅琊一扭頭，淡淡一笑：“他想留着我，助他弄清掌門的真正目的。”
若葉輕彈指尖，拂去碎末：“只是暫時的合作而已，你這種邪物，早晚要除掉的。”
“只怕到時候，”謝琅琊揉揉頭髮，一派少年姿態，更顯詭譎：“若葉導師就沒這個能耐了。”
若葉沉默，上下冷冷掃了謝琅琊一眼，冷笑一聲：“我向掌門師尊力主將你關入「斷情崖」面壁思過，就是想借着旁邊「絕世林」的猛獸覺醒將你除掉。這樣都殺不了你，你回來時，我確實目瞪口呆。”
謝琅琊想了想，後背靠在樹幹上，腳尖磕在另一面的腳邊：“掌門一定認爲你多管閒事。”
“掌門師尊的本意就是留着你，我主張太強烈才應我一回。掉了那麼大鏈子，也難怪掌門師尊心裡越發看不上我。”若葉語氣平淡，說的話卻尖銳，就好像在諷刺別人一樣。
賀蘭霆深吸一口氣，語氣十分不快：“當時趕着猛獸覺醒的時段將你趕進去，我私心也覺得萬無一失。你這小子，果然是個妖邪。”
謝琅琊瞥了他一眼，細細咀嚼這個詞：“猛獸覺醒嗎？”
“怎麼，那景象給你的印象不夠強烈？”若葉哼了一聲：“「絕世林」潛伏的猛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全體覺醒，造成暴亂，你並不知曉，一頭撞進去，我還以爲你死定了。”
謝琅琊狀似恍悟，驚訝張嘴：“全體覺醒嗎？好厲害，怪不得場面那麼激烈。”
聽到他說“好厲害”，樹頂包圍之中，小咕咂咂嘴：“這傢伙裝得真像。”
“裝？”安子媚驚訝地眨眨眼睛。
“他從來不說‘好厲害’這種詞。”小咕低聲道：“一說了，肯定就是在演戲騙人。”
此時，只見謝琅琊搓了搓手：“所以，若葉導師是懷疑掌門目的不純嗎？”
若葉皺眉看着他：“目的正當的話，瞞着我做什麼？”
“既然如此，”謝琅琊背起雙手：“現在整個「玄蓮山莊」都認爲我已死，我躲在暗處幫助若葉導師洞穿掌門的目的，真是太方便了。”
賀蘭霆瞪了他一眼，轉向若葉：“不能相信這小子。”
“掌門一直留着他培養，違背了‘見邪必殺’的常理，說明這小子身上肯定有天大的貓膩。”若葉道：“而且，跟掌門的真實目的密切相關。”
“只要留着我，無論是要我突然殺個回馬槍也好，還是作爲潛在的隱患也好。”謝琅琊微微一笑：“都可以對掌門形成牽制，將他的目的拖出見光。”
若葉冷冷盯着他，驀然一笑，他的笑仍舊比他的冷肅更加嚇人：“你的確比東華強。”
“我哪裡比得上若葉導師的親傳弟子呢？”謝琅琊聳了聳肩。
“東華那孩子雖是聰明，心機卻太重，每每聰明自誤，反而拖住他修爲長進的空間。”若葉嘆了口氣，也就是涉及自家親傳弟子，他能表現出一絲哀愁：“怕不是好事。”
“若葉導師，那就這樣吧。”謝琅琊的聲音突然從他耳畔響起。
若葉只覺一股冷風襲來，拂袖閃開一步：“這小子速度真快。”
謝琅琊只是看了他一眼：“「玄蓮山莊」不是正在準備大陸會談嗎？忙這一陣子，正好忽略了我，若葉導師也不要來找我麻煩，讓我靜靜恢復。待時機到了，我自然好好跟你合作。”
若葉抱起雙臂：“交換條件應該是，要我隨時將山莊內可疑的動向傳遞給你。”
“若葉導師這樣助力，謝琅琊感激不盡。”謝琅琊微微頷首，鞠了一躬。
那姿態雖是挺拔恭敬，一旁的賀蘭霆卻怎麼看都不舒服：“若葉。”
他走到若葉身旁，沉下目光，心事滿腹：“我們這樣做，相當於背叛掌門師尊。”
“你還記得掌門師尊在上一次頂峰會議上，拒絕了「山海奇境」的要求嗎？”若葉轉過身來，背對謝琅琊，脣形微動，聲音細微。
賀蘭霆背影一挺。
“當時震驚大陸，「山海奇境」所提出的交換「息壤」的提議，與大陸命運息息相關。身爲大陸神話般存在的掌門師尊，居然拒絕。”若葉眼神黑暗，沉聲道：“從那時起我就懷疑，他有其他目的。”
賀蘭霆皺皺眉峰，顯然不願相信：“掌門師尊不是說時機未到嗎？”
“‘時機未到’這種詞很微妙。”若葉皮笑肉不笑，脣角冷冷一勾：“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機？”
賀蘭霆沉默如冰，驀然深吸一口氣，重重拂袖：“罷了。”
他轉過身盯着謝琅琊：“論起聰明，你們二人遠勝於我。我只說一句話，你們所爲若是有違道義，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罷，賀蘭霆健步如風，徑自離去。
“哈。”若葉淡淡一笑：“一輩子也改不得這個脾氣。”
他側過身，向謝琅琊伸出一隻手：“暫時之友，多多拜託了。”
謝琅琊的眼神比若葉更深，緩緩擡手，與他雙手交握：“哪裡，若葉導師，多多指教。”
兩隻有力的手掌互相收緊，在天光下勾勒幽冷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