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交頭接耳,彼此亂看。
謝琅琊擡起頭來,隔着大片人浪,遠遠地與若葉對上了眼睛。
那雙眼睛目標準確,像是兩道利刃似地看過來。
謝琅琊輕輕吞了一下嚥喉,傷疤還是微痛着。若葉,「玄蓮山莊」中最冷若冰霜、嚴苛無情的導師,光是用眼睛看人也是殺招。
“琅琊,這個人能量很高。”小咕嫩嫩的聲音在他心房裡迴盪。
“你不要冒頭。”感覺到領子動了動,謝琅琊微咬牙牀,壓低聲音,儘量不動脣形:“若葉導師一定會察覺你,你最好完全回到我的身體裡。”
“是嗎?”小咕蠕動了幾下,整個縮回謝琅琊的咽喉,融進那片傷疤裡。
“滿真氣?是誰啊?”
“天啊,連大鼎的鏡面都震裂了……”
人羣的竊竊私語被若葉渾厚威嚴的聲音打斷,瞬間安靜:“就是你,過來。”
若葉的眼神又直直地和自己對上了,謝琅琊咬了咬牙,穿過人羣,走了過去。
“哎?!”
“這……這是怎麼回事……”
人羣中不斷髮出不可思議的低語,少年們面面相覷,一個個的表情都像是吃壞了東西。
那些眼神如芒刺在背,盯得謝琅琊很不舒服,他還是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踏上高臺。
其實他心裡緊張得要死,萬一咽喉上寄生的這玩意被導師察覺的話……
但是他的腳已經踏上了高臺最後一級臺階,一擡頭,若葉那雙冰湖似的眼睛居高臨下看了過來。
若葉上下打量了謝琅琊一眼,臉彷彿一張冰霜雕刻的面具:“謝琅琊?”
謝琅琊點點頭,退後幾步,抱拳行禮:“若葉導師。”
氣氛變得詭異,人羣中竊竊私語不斷,整個空間卻像是安靜得令人發毛。
若葉冰冷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刺穿:“你……滿真氣?”
謝琅琊側頭看了一眼大鼎鏡面上的裂縫:“好……好像是吧。”
“好像是?”若葉勾起脣角,他笑起來比他嚴肅時更讓人發毛:“紫芙師妹,記上,這是咱們「玄蓮山莊」創立以來,第一個在弟子階段就達到滿真氣的人。”
人羣一片譁然,在弟子階段達到滿真氣,這是現任掌門都沒有做到的。
若葉這麼說,反而是把謝琅琊推到甚爲不利的境地。
一個全門派公認的廢物,一夜之間,擁有了能將大鼎鏡面震裂的滿真氣,這絕對甚有貓膩,而且誰也不會往好處想。
另一邊,紫芙把金光冊子一合,紫色旗袍裙衩微飄,嫋嫋走過來:“就這樣記?”
“掌門師尊一定大爲開心。”若葉始終盯着謝琅琊,眼神冷冷一動,落在他的咽喉上。
謝琅琊咽喉一緊,傷疤一跳一跳地疼起來。
“其他人解散。”若葉看也不看人羣,揮了揮手:“這次的真氣測試就到這裡。”
“啊?”
“可是……導師……”
人羣中雖有不滿聲音,但沒人敢跟若葉唱反調,到處都是嘆氣聲,每個人嘴裡都有三兩惡毒言語,一面散去一面回頭瞪着謝琅琊。
人言如芒刺,把謝琅琊扎得千瘡百孔。
高臺上只剩下裂開一縫的大鼎,和以一對二、靜默對立的三個人。
“來。”若葉冷冷開口:“用真氣捏一朵蓮花。”
謝琅琊微微凝眸,看着一臉冰霜的若葉。
用真氣捏蓮花,是「玄蓮山莊」弟子運用真氣的基礎,捏成了蓮花,才談得上控制真氣,進行之後的修煉。
謝琅琊擡起手,看了看掌心:“我暫時還不會……”
“不會?”若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咽喉上:“你可是滿真氣,不懂得運用,不是暴殄天物嗎?”
謝琅琊握緊拳頭:“導師容我修煉修煉。”
一旁的紫芙輕笑一聲,婉轉開口:“是因爲一夜之間擁有了這滿真氣,還未來得及做任何利用?”
氣氛詭異,如一團黏稠的陰雲包裹住謝琅琊。
這師兄妹兩人一唱一和,心裡盤算什麼呢?
若葉走了幾步,用肩膀抵住謝琅琊的肩膀,側頭道:“謝琅琊,昨日是你負責清洗聖水池的池臺子嗎?”
謝琅琊感覺到咽喉有輕微的蠕動,溫度也漸漸變燙:“是的。”
小咕在動……
感應到威脅!謝琅琊心裡驟然一緊,就像它突然對子洛出手一樣,感應到威脅,這傢伙就會有所動作!
該死的,千萬不能在導師面前……
“怎麼輪到你進聖水池的時候……”若葉眯起眼睛,眼底泛起一團藍霧:“倒入池水中的仙元丹,就消失了呢?”
謝琅琊的咽喉猛地抽動一下,像是一團要破繭的蠶蛹。
“昨日仙元丹倒入聖水池之後,池水沒有任何變化,應是未能吸收。”紫芙接話,櫻脣豔麗得詭異:“一千顆仙元丹,怎會一點動靜都無?”
謝琅琊聽出了點端倪,又想到自己墜入池水中,被什麼東西不斷融化進入身體,撿回一條命……
是仙元丹!都被自己吸收了!
可是弟子擅自使用仙元丹,是廢掉功體、逐出師門的重罪!
謝琅琊心裡一個炸雷,總算明白了這二人的語意,憑空出現一個滿真氣的弟子,原來是要當做罪人懲罰的!
“你沒什麼可說的了吧?”若葉面不改色,伸手鉗住謝琅琊的手腕,將人拖行一步:“走。”
“若葉導師!”手腕幾乎被捏碎,謝琅琊感覺咽喉的蠕動已經快要制止不住,小咕它……有惡魔般攻擊的本能!
“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導師了。”若葉冷冷一笑,即使謝琅琊是滿真氣,對付一個還沒開通任何修煉的少年,比捏死一隻螞蟻難不了多少。
謝琅琊又被拖行了幾步,按住若葉冰冷的手,這般對待畜生似的拖行,讓他心裡彷彿炸了一團火:“導師,請您放手!”
“別囉嗦。”若葉分毫不爲所動,正要繼續拖着他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喝。
“若葉師兄!”紫芙原本冷豔的聲色,微微發抖了。
“嗯?”若葉一回頭,眼前白光一閃,耳邊掠過比暴風雨還快的風聲。
旋即,他手上着了一道劇痛,像是被帶刺的鞭子狠狠甩了一下。
“呃!”若葉吃痛放手,力氣很大,一下子把手裡的少年扔了出去。
謝琅琊被倒頭扔了出去,摔在地上,蹭破了額角。
一道筋肉疾速收回了咽喉,傷疤裂開一個小口,吐出一個眼珠,藏在領子裡,眨巴眨巴看着他。
謝琅琊捂住額角,急促喘了幾口氣,心裡罵道:“這混蛋!又動手了!”
“若葉師兄!”紫芙身形倏然融化,眨眼重組,出現在若葉身邊。
若葉擡起手,示意她沒事,看了一眼手上血生生的傷痕,眼神又冰冷了十倍。
“剛纔……”若葉動了動脣角,目光落在忍痛搖晃着站起來的謝琅琊身上:“你看清楚了嗎?”
“我只看到白光一閃……”紫芙皺起柳眉,秀美的眉眼間透出一股戾氣:“快極了,沒看清是什麼東西……”
“……哼。”若葉驀然一笑,他的笑比他的冷酷嚇人十倍,雙手翻轉,一團藍色法印迅速在掌心成形。
“師兄,你……”感覺到一股真氣尖銳的壓迫,紫芙退開幾步。
“喂,謝琅琊。”若葉擡了擡下巴,那傲氣讓人心寒:“很不錯,來,再跟導師過一招。”
“……啊?”看到若葉含笑的神情,謝琅琊心裡一陣惡寒:完蛋了,若葉導師一笑,肯定就要有人缺胳膊斷腿了!
“嗖——”
沒等謝琅琊反應,若葉的身形平地消失,化作一道白虹,直入天際。
謝琅琊擡起頭,強烈的天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呼啦啦——”
一陣強風破開雲霧,轟然下旋,謝琅琊感覺整個頭皮都要被拔起來,那力道甚爲猛烈。
若葉御風衝下,兩手法印合一,掌心藍光噴耀,挾帶烈烈勁道衝擊下來。
這一招簡直是……想要自己的命!
謝琅琊被強烈的氣流壓迫得跌坐在地,本能擡起手,護住頭顱,張開的掌心正對着若葉一招落下的方向。
“砰——”
一聲劇烈轟鳴,整個高臺好像都下沉了三分。
一片亂風碎霧中,冷眼旁觀的紫芙僵硬張口,滿眼驚愕。
“呃……”謝琅琊緩緩睜眼,氣流胡亂拍打着他仰起的臉。
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手裡嗡嗡震動,好像是徒手抓住了一隻拼命拍打翅膀的毒蜂。
他一轉眼,看見若葉握着法印的手被他死死抓在掌心,一團藍光在指縫中混亂閃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