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來往，一片喧嚷紅塵景象。
日光傾灑，每一片屋檐都明亮生光。
有挑夫拉着東西吆喝開路，閣樓上繡窗半開，有女子探出身子來隔窗笑語。
謝琅琊站在這片紅塵中，突然覺得有些迷茫。
現在是什麼狀況？
「朝鳳樓」第一軍師周青玄，將自己是「玄蓮山莊」覆滅兇手的消息散播開來。
謝琅琊一下子落入了人人喊打的境地，好在周青玄沒有公佈他的模樣，只說注意形跡可疑之人。
可是他還要去找周青玄的主子，問很重要的事。
“所以，”謝琅琊靠在牆上，眼前人影如潮：“如今我要去的目的地，是給我亂扣罪名的所在了？”
他扶額輕揉：“亂七八糟的，怎麼拿起話來就說。”
“但是，”小咕趴在謝琅琊脖子上，若是不動，看上去彷彿只是一段衣領褶皺：“周青玄沒有公佈你的模樣。”
“「黃金傳信」上的一切訊息，都由人記憶中的精氣抽取組成。”謝琅琊沉聲道：“周青玄是不記得我的模樣嗎？”
“或者是，”小咕道：“你的邪氣能造成一股奇妙的壓力，即使修爲精深之人也會受到影響。”
“所以他無法抽取出我的模樣，散佈到「黃金傳信」裡？”謝琅琊輕挑劍眉。
“這是比較合理的解釋。”小咕沒有說“最合理”，少見它不用斬釘截鐵的語氣。
謝琅琊沉吟了一下，後背一靠，離開牆面：“暫時這麼想。”
他一襲白衣，冷冷淡淡，走入喧囂人羣中。
打眼一看，就讓人想跟他保持些距離。
謝琅琊環視四周，有叫賣冰糖葫蘆的人擦過身邊。
他回頭一看，冰糖葫蘆顏色鮮紅，冰糖晶瑩，真是大有食慾。
“唉，心裡難過。”謝琅琊天生會自娛自樂，自己找笑話說：“真想吃個冰糖葫蘆解一解。”
小咕對他這種自娛精神很不屑：“我想吃了你。”
謝琅琊聳聳肩：“你就吃吧，我現在一身都是倒黴的苦味。”
越往前走越是熱鬧，他定睛一看，一處華美建築比別處大了好幾倍，樓閣精緻，大紅色的窗子大開着。
門前飄搖的彩練色彩招搖，一派熱鬧，進出之人不絕。
有幾個些微有點姿色的女子在門口迎來送往，滿面堆笑，一張快嘴不停說着逢迎話。
謝琅琊走近一看，裡面大廳開闊，錯落設有桌案，酒饌俱全，張張人滿。
“好吵。”小咕縮進他的領子裡。
“這位小哥！”謝琅琊沒等反應，便被一雙塗着大紅指甲的手拽了去。
他還保持着抱臂的姿勢，扭頭一看，一個大約能做得他母親的女子正笑容滿面看過來。
“呃……”謝琅琊張了張嘴，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音節。
“小哥風塵僕僕的，進來喝杯酒吧？”女子笑盈盈道，聲音太喜慶，震得謝琅琊耳廓有點發麻：“我們這酒樓可是「追風城」最好的！你想點什麼酒，只要你說，我們就有！”
她的語氣熱情滿滿，謝琅琊頭一次聽到這麼熱鬧的聲音，不覺間只得跟着訕訕點頭：“我……”
“小哥你要是嫌吵，還可以上樓啊！”那女子也不知道怎麼就看準了謝琅琊，少年心道我看起來也不像個酒客：“樓上是客房，安安靜靜的。小哥你瞧着也乾乾淨淨的，想來喜歡那般氣氛。”
謝琅琊沒有開動真氣，只有一副少年強健的身子，就這樣還被那女子拉得上了兩級臺階。
一團毛球蹭過腿邊，小狼瞧着熱鬧就跑過去了，搖着尾巴往裡張望。
“「長虹」。”謝琅琊輕喚一聲，暗地裡向它招手。
正在此時，大廳正中央漆紅的雲梯上，突然傳出一陣亂糟糟的噪音。
噼裡啪啦一陣亂響，好像砸翻了滿地的東西。
拉着謝琅琊的女子一鬆手，笑臉一變，一下子成了潑辣模樣：“怎麼啦？！”
大廳中笑語紛亂，都往樓上張望過去。
只見一道修長輕影噔噔噔跑下樓梯，速度太急，樓梯踩得不停響。
身後胡亂追出一羣人，有酒客，也有那女子一般衣妝豔麗的女人，口中連喝帶罵。
“老闆娘！”有人高聲道：“這丫頭打翻了咱們家的「血珊瑚」花瓶！”
“啊？！”被喚作老闆娘的那個女子，前一眼看還是滿臉堆笑的樣子，此刻一擼袖子，當時就急了：“哪兒來的野丫頭！”
這裡本就一片談笑成浪，哪裡都是亂糟糟的，這麼一喊，更是攪成漿糊。
周圍酒客有的看熱鬧，有的站起來探身，還有的胡亂過來拉着。
謝琅琊探頭一看，那道輕影跑到樓梯下，想要一頭跑出門去，被七手八腳攔住。
是個和謝琅琊年齡相當的女孩子，身段修長，比一般女子骨架稍大了些，看上去有些清壯。
她一擡臉蛋，長眉鳳目，一派嬌美，膚若細瓷，臉頰上染着兩團輕霞。
老闆娘上去就揪住她：“想跑啊？！我告訴你，那「血珊瑚」可是極北之地纔有的寶貝！是「風滿樓」的主子賞給這裡的！打壞了就想丟手不管？”
那少女訕訕笑着，露出一排雪白貝齒，也不害怕，就是有些爲難：“那你就是要我賠，我也賠不起啊。”
“這丫頭啊！”一羣男子擁下來，個個身強體壯，滿臉兇光：“從閣樓敞窗上突然冒出來！看來是從房頂上過來的！”
“喲，怎麼着？”老闆娘轉轉抹得豔麗的眼睛：“大白天就做賊？你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咱們有話好說，”那少女雖然長得嬌美，可是一點都不柔弱，別人亂哄哄的，她倒是言語清楚：“你先鬆開我，我可不是來幹壞事的。”
“還說不是幹壞事！”後面堵着她的人七嘴八舌：“突然從房樑上冒出來，跳下來一個踉蹌，就把「血珊瑚」撞倒了！”
“哎？這丫頭……”一個女子扯住少女的臂彎，眼光一亮：“這不是「風滿樓」侍女的衣衫嗎？”
“早起還隱約聽了個消息，”立刻有人接聲：“好像有個丫頭從「風滿樓」的府邸裡跑出來了。”
“好啊！”老闆娘立刻抓了把柄：“就是你吧！逃出主人家不說，還把那麼珍貴的東西弄壞了，正好！”
她胡亂就把少女往外拽，一羣打手模樣的漢子亂嚷嚷跟着：“有主了！把你扭送回去，看看你們家沈公子怎麼說！”
那少女被拽得歪來扭去，臉色微微變了，眉梢爬上些許寒意：“我再說一遍啊，有話好好說，別拽我！”
“好啊，你還橫！”老闆娘軟硬不吃，拽得更起勁，一幫人推搡着那少女就要出門。
謝琅琊眼看那少女衣衫都拽得凌亂了，後面跟着的漢子動了動心思，擡手就要往衣褶處摸。
他輕皺劍眉，無奈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危險，身形一閃，眨眼的功夫化光而出。
老闆娘迎頭被擋了，驚訝地後退一步，打量了謝琅琊一眼：“你這小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謝琅琊似笑未笑，雖是商量的語氣，但血瞳中深藏的毒辣的痞氣，讓人後背發涼：“人家都說了，有話好好說，你就鬆手不行嗎？”
“我說小哥，”老闆娘掐了腰，一派刁蠻：“方纔我敬你是客人，跟你有說有笑的，你可別仗着臉來多管閒事。”
謝琅琊輕咬舌尖，眉心危險地凝起。
老闆娘指了指地面：“你當這是什麼地方？這可是「追風城」的招牌，連沈公子都另眼相看的地方！”
謝琅琊實在聽不下去她那個太高亢的聲音，一擡手壓了壓：“你先鬆開她。”
老闆娘見他沒被罵退，發出一聲挑釁似的“哎喲”：“你跟她什麼關係？爲什麼要管？”
“好好一個姑娘被你們扯得踉蹌，我看不過去。”謝琅琊淡淡道，上前一步，眼前立刻橫了一羣高壯的人影。
那些個大漢打量着謝琅琊，冷笑道：“想學英雄救美啊？”
謝琅琊正滿心不爽，歪了歪頭，語氣完全沒有情緒：“閃開。”
“誰閃開？”一個大漢甩了粗壯的胳膊，就要狠狠推向謝琅琊的肩膀：“臭小子！”
他用了大勁兒，卻一下子撲了個空，驚呼一聲撲倒在地。
謝琅琊的身形憑空出現在幾人身後，他們驚訝地一回頭，便是眼前一黑。
少年沒用什麼力氣，一拳頭將人倒頭打摔。
他側身揮了揮手：“你們鬆手。”
“哈，看不出來啊！”老闆娘咧開脣角，又驚又氣：“小哥不是凡人！這麼說來，你是來挑事的了？”
那少女理了理衣衫，輕皺柳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少年。
謝琅琊吸了口氣，冷冷抱起臂膀：“你要是當我挑事，那我就挑。”
老闆娘被噎了一句，氣結地瞪着他，轉身一跺腳：“行啊，少有人來咱們這兒裝蔥！去去去，把沈公子給咱們的那些能打架的黑影子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