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李致娜從屋裡出來,見到王靜民,她吃了一驚:“門口有看守的,你是怎麼進來的?”
傍晚的天空下了雪,王靜民的臉好像也沒那麼黑了。王靜民穿着黑色學生風的大衣,腳上一雙駝色的雪地鞋。淺藍色的牛仔褲,樣式搭配的看上去有點頭重腳輕。
不管我和李致娜說什麼,王靜民都是笑。李致娜的情緒似乎有點激動,我拉着她說:“致娜姐,王靜民……他應該是有話跟你說。”
“有什麼想說的你就說吧!”李致娜的態度很堅決:“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王靜民手裡拿着素描用的大白紙本子,他笑盈盈的往後翻。我覺得這種時候,我在這兒可能不太合適……李致娜拉住我,她的掌心冰涼:“金朵,你別走,你陪着我。”
“啊?”我看了一眼王靜民,只好咬牙答應:“那好吧!”
我在這兒,王靜民也不介意。他翻開素描紙的本子,上面都是q版的漫畫。我能感覺出來,李致娜並不像她表現的那般冷硬。她的掌心一點點被捂熱,嘴上依舊拒絕:“我眼神不好,我看不見。”
李致娜看不見,但是我能看見啊!我很好心的說:“沒事兒,我念給你聽……我是說,我那個。”
“行吧,”李致娜見暗示我已經來不及了,她只好放棄:“你念吧!”
王靜民是學校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他不僅嘴會說,畫筆也是一絕。q版動漫上面綜合了王靜民和李致娜的全部特點,看上去十分搞笑。
院子裡燈的亮度不是很夠,我稍微往前邁了一步纔看見:“20年前,我是個受精卵,你在市第五小上小學2年紀。我追上了上億的精子,可還是比你晚了10年……”
我去,王靜民話說的也忒直白了。
既然已經自告奮勇了,那乾脆奮勇到底。我吞了口口水,王靜民也翻頁了:“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你,你同樣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我。等我到市五小上學的時候,你已經上高中了……在小學學校的布告欄裡,我此生第一次看到了你的名字和照片。當時我還跟同學開玩笑,以後我一定要娶個像你一樣的老婆。”
“剩下的五年裡,你還沒見過我,但是我卻每天在掛你照片的走廊裡經過。五年的時間,我從1米4長到了1米7。五年的時間,我從你上過的市五小,升到了你上的122高中……這五年,你在我的記憶裡是空白。我學會了抽菸喝酒打籃球,漸漸的,我也忘了小學時候要娶個像你一樣的老婆的話……”
“別念了!”李致娜抽了口冷氣:“我要回去了。”
我都爲王靜民的用心感動,我沒有動:“致娜姐,都念這麼多了,把剩下的也讀完吧?”
李致娜沒吭聲,王靜民靜靜的往下翻。我看時機成熟,趕緊念:“我上了高中,你已經大學畢業好多年。在學校建校的30週年慶典上,我見到你坐在賓客席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慶典並不算成功……你被人流衝散,跟着我們班一起到實驗樓下面避雨……我給了你一張紙巾,你笑着對我說謝謝……這是這輩子,我們第一次正式碰面。雖然是雨天大霧,卻是我生命中少有的晴天。”
“我追着我們班主任問,我追着我們學年主任問,我追着我們的校長問,”王靜民畫追着禿頭老頭跑的場面太喜感,我噗嗤一聲笑出來。可笑完,我的眼淚也掉了:“他們告訴我說,說你是我們學校第10個考上t大的學生……我考t大的想法很單純,我只是想挨着你,做學校第11個考上t大的學生。”
“考上t大後,你的臉在我腦海中更加的清晰……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回學校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還生活在城區。可是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見到你的時候,不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大學生……我參加了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我參加各種各樣的體育鍛煉。我走在t大的校園裡,一直在想,以前的你,是不是也曾經走過這裡。”
“穿着花裙子?”
“梳兩個大辮子?”
“又或者,帶着男朋友……”
李致娜帶着男朋友的假想圖太過傷感,我心裡都有點不太舒服。王靜民沒理會,他繼續往下翻,我繼續往下念:“是老天眷顧我,終於,我在蘇州河酒吧外面碰到了你。”
“你喝多了酒,抱着我大哭。我想安慰你,結果你吐了我一身……在我忙着找紙爲你擦嘴的時候,你又不見了。”
“我很傷感,因爲我覺得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幸好我沒有放棄每一次的社團活動,所以我很幸運的在海島遇到了你。”
“可能是我曬黑了,可能是時間太久了,總之,你沒有認出我。只是匆匆一面,你又消失不見了。”紙上一個大大破碎的心,李致娜都被逗笑了。我捏捏她的手,說:“我似乎又有了高中的熱情,我在學校裡,到處打探你的消息……我聽說你結婚了。”
“這是壞消息。”紙張上王靜民的嘴角耷拉下來。
“我又聽說你離婚了,”王靜民的嘴角揚上:“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
“實習的時候,我特意換去你的公司。我試着穿西裝,我試着打領帶,我試着想要跟你般配一些……可惜,你拒絕了我。”
“我沒有放棄,我覺得會遇見你,就是我的希望……你說我像小孩子,我儘量不開幼稚的玩笑。你說我不成熟,我剋制自己解決問題時不要用拳頭。你說我的膚色太黑……好吧,我承認,這個我改變不了。”
王靜民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他笑的十分喜感。隨着他翻頁的動作變快,我的話也說的快:“你覺得我像小孩子,但是我想說,我總有一天會長大。你覺得我不成熟,但是我想說,我會給你的生活帶來快樂。你說我的膚色太黑……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每天跟你做面膜。”
剩下的話,王靜民不用我說了,他終於自己開口了:“李致娜,我喜歡你,我想照顧你!我可以去工作,養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我可以把肩膀給你和孩子依靠!我想娶你!”
王靜民的話在整個大院裡迴盪,聽到聲響的守衛跑了過來。見了見王靜民手裡的紙,他們拿不準主意的問:“這個……要怎麼處理。”
“他應該是翻牆進來的。”李致娜的聲音淡淡,手又變的冰涼:“把他帶出去吧!”
王靜民沒說什麼,我倒是有點不高興了:“致娜姐,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就一句把他帶出去,就完事兒了?”
李致娜沒理我,她徑直往屋裡走。我看了看被帶走的王靜民和進屋的李致娜,最終決定追李致娜進屋。幾乎在李致娜進屋的同時,她立馬跑到廁所吐去了……李致娜這次一定比以往都難受,她吐着吐着,自己就哭了。
我走到她後背,伸手拍了拍她:“那個,用不用我倒水給你喝?”
李致娜沒跟我說話,她扣上馬桶的蓋子,抱着馬桶嚎啕大哭。意識到自己剛纔的態度對個孕婦來說有點苛刻,我試着解釋:“致娜姐,對不起啊,我是想說,王靜民真的很喜歡你,你爲什麼不給他個機會,讓他試試呢?”
“金朵,你不會明白的。”李致娜的樣子悽慘:“我跟你不一樣,我一個30多歲離婚帶孩子的女人,我怎麼還能像20歲時候那樣追求愛情?愛情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太不實際了!我跟王靜民在一起,我不是給他機會,我是毀了他。”
“爲什麼這麼說啊!”我蹲下看她:“致娜姐,你很好,真的,你都不知道王靜民第一次來問我要你電話他是怎麼說的,他說你在他眼裡是最有女人味的女人……王靜民雖然平時嘻嘻哈哈的,但他不是個沒分寸的人。你看他畫的那些畫,你還不相信他愛你嗎?”
李致娜捂着臉,她的頭髮散亂沒有形象:“金朵,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想聽這些,我求你了,別讓我聽了……”
說完,李致娜抱着我哇哇大哭。我當即傻眼,完全是措手不及。等到李致碩開廁所門進來,他嚇了一跳:“金朵!你們兩個是怎麼了?”
李致娜還懷着孩子,她哭的上氣兒不接下氣兒肯定傷身體。李致碩沒再說話,他抱着李致娜上樓。李致碩的爺爺奶奶被驚動,李致碩趕緊打電話叫醫生來。
我感覺自己做錯事兒了,小心的站在走廊上哭。李致碩帶醫生進了臥室後,他出來沉聲問我:“說吧,怎麼回事兒啊?”
“李致碩……”
我哭的委屈,也不說話。李致碩就跟訓導犯錯的學生似的:“你跟我姐姐說燕飛曉家的事兒了?”
“恩。”我點點頭。
“但是不能啊,燕飛曉家的事兒,我姐姐不能哭成這樣。”李致碩自己假設完又自我推翻,他接着問:“你們兩個還說什麼了?”
王靜民愛的那麼不容易,讓李致碩知道了可不得了……我搖頭:“沒再說別的什麼了。”
“沒有了?”李致碩俯下身來,他的一隻手撐在我耳側的牆上:“金朵,你說實話。”
李致碩越是面無表情我越是害怕,我越是害怕越是緊張。我忍受不了李致碩的壓力,一溜煙把話都說出來了:“那什麼,其實是王靜民來了,他畫了一個心路歷程之類的東西跟致娜姐表白。致娜姐看了拒絕了,她進屋就哭了。她說……”
“我姐說什麼了?”
“致娜姐說……”
“說。”
“致娜姐說……她不能給王靜民機會,她給王靜民機會,就是毀了他。”
沒等李致碩批評我,我倒是先哭上了:“這事兒跟我真沒關係!李老師,你英明神武英俊瀟灑……你要相信我,致娜姐的孩子,不是我害的啊!真的不是我!”
“閉嘴!”李致碩照着我的額頭拍了一下:“你都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姐的孩子沒事兒,她就是有點動了胎氣……你看你把鼻涕都蹭我襯衫上了,晚上你洗了。”
“行,你的襯衫我洗我搓我揉我熨!”我對着燈發誓:“只要你別怪我,你讓我做啥我做啥!”
“讓你做啥你做啥?”李致碩忽然笑了:“行,這個事兒咱倆晚上說……現在,你先把王靜民的電話給我。”
“啊?”我趕緊收好手機:“你要王靜民的電話?你想幹什麼?”
李致碩直接來我褲子口袋裡掏:“我還能幹什麼?爲我姐姐後半生着想唄!快點,把電話給我,別廢話。”
面對李致碩,我總是會變的毫無立場可言。我乖乖的交上自己的電話,看着李致碩打給王靜民。李致碩的話說的極其簡短:“恩,我是李致碩……你在哪裡?好的……我這就過去……你稍微等我一會兒。”
“穿衣服。”李致碩塞回手機給我:“我們去找王靜民。”
上次李致碩誤會李致娜肚子裡的孩子是王靜民的,他差點殺人。而這次王靜民害的李致娜動胎氣……我趕緊拿着大衣外套跟上,小跑着和李致碩去了王靜民打工的快餐店。
李致碩很直接,見到王靜民就開門見山的問他:“你喜歡我姐,是嗎?”
王靜民點點頭:“是,我是很愛李致娜……李老師,你是來勸說我的,還是教訓我的?”
“我?”李致碩好笑,他反問:“你覺得我是來幹什麼的?”
王靜民摘掉快餐店的帽子,他頭髮被壓的難看:“我不知道……你要是勸說我的,你可以省省了。你要是教訓我的,我們可以去外面的大廣場。這裡有小孩子,打架不好。”
“我不會費那些力氣,你可以不用擔心。”李致碩話說的刻薄極了,我站在他旁邊聽的都很不好意思:“王靜民,你說你喜歡我姐姐……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