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下旬。
時間已經來到了年中測試前最爲緊要的衝刺階段,哪怕是平時再懶散的學生,在臨考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也不得不拿出全力以赴的架勢來。
年中的成績,不單單關乎學生的物質獎勵、個人榮辱,更關乎導師的物質獎勵和個人榮辱!所以整個學院上下都充斥着努力奮進的積極風氣。
可惜天公不作美,又是一個灰濛濛的陰雨天。
細雨如絲,纏綿在寬闊的校園中,卻帶不來人們期待的清涼舒爽,反而如同悶爐一般,蒸的人心煩躁。行走在細雨中的學生和導師,大都裹緊了長袍兜帽,眉頭微皺。
時不時就會有人發出抱怨。
“後勤的人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天氣嗎,都這個時候了……”
——
與此同時,鎮守在【綠蔭池塘】的金穗魔道士曹凱,也仰天嘆了口氣。
“這鬼天氣。”
紅山城並不是個多雨的城市,往年的6月,明媚的陽光纔是城市的主題色,這接連不斷的陰天,的確讓人心生煩躁。
尤其是看着池塘上不斷掀起的微波,曹凱就更是頭疼。
每一道微波,都意味着一次小小的安全隱患。
可能是兩個心情煩躁的學生正好撞到一起,發生口角。
可能是某個導師的疏忽造成實驗室事故。
也可能乾脆就是學院內無處不在的魔能穩流出現了震盪。
從波幅來看,都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對於值班的人來說,最可恨的就是這些接連不斷的小意外。
再小的意外,也不能視而不見。
曹凱一邊驅動魔偶去處理各種情況,一邊隨口問道:“就不能讓後勤的人想想辦法嗎?”
“後勤的人只會說氣候變動需經議會批准,目前沒有相關計劃,請耐心等待後續通知……”身旁的同事,銀穗導師呂夢無奈地說道,“我前幾天就去問過,人家回覆的可是冠冕堂皇。”
“後勤那幫老油條……”
曹凱的抱怨聲還沒落下,就聽身後一個冷哼。
“沒有我們這些老油條維持學院後勤運轉,你們連一日三餐都成問題!”
聽了那人聲音,曹凱簡直原地起跳,連忙轉身問候道:“龔老師,您怎麼來了?!”
龔姓的老人說道:“替班啊,你和小呂也在這裡值了幾天了吧,下去休息吧。”
曹凱驚訝不已:“怎麼是您來替班?方家兄弟呢?”
“實驗的時候受了點傷,魔器修復中。”老人搖搖頭,“最近學院裡這些意外真是不少,你們也小心點。”
曹凱有些遲疑:“您……我們還能再堅持兩天,真用不着您老來這裡值班。”
“怎麼,後勤出身,做不了安保工作?”
曹凱連忙低頭:“老師您這是哪兒的話,我還是您當年一手帶出來的,但是讓堂堂魔道大師……”
“人手不夠啊,哪裡都一樣,你以爲後勤那邊不想給大家放幾天晴?實在是沒有多餘的人力去操控天候了。何況本來這事也不該學院一家獨攬,偏偏陸家的那位家主臨時外出,市政乏力。”老人嘆息道,“而咱們這邊,院長一走,這學院維持起來還真就顯得捉襟見肘,語註那孩子勤勞有餘,威望和靈變都還稍顯不足。而且這陰雨不斷,也讓人心變得浮躁起來,大小意外都接連不斷。唔,那是什麼?”
老人向池塘某處一指。
曹凱解釋道:“那是個皇家密探……跟個狗皮膏藥一樣,這幾天一直在咱們的監察員大人身邊,鞍前馬後。”
老人看着那金蓮子上醒目的“在下皇家密探劉可,請予放行!”的近乎卑微的信號,沉默良久。
“時代還真是變了。”
——
時代真是變了,劉可不得不哀嘆。
一千年前,皇家密探的勢力巔峰時,別說是黃衣首領級,哪怕是藍衣級的密探到了地方也是前呼後擁,一方之主也要跑來鞍前馬後。
三百年前,皇家密探局的力量已經大不如前,但黃衣首領依然是不折不扣的首領級人物,政治地位上甚至可與某些豪門世家之主一較短長。
現如今,他堂堂資深黃衣首領——甚至是7大首領中,存活時間最長的——卻要給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做牛做馬。
偏偏人家還不領情!
好不容易在學院東部找到藍瀾,這位少女卻柳眉倒豎,一陣強烈的不滿撲面而來。
“怎麼又是你?頭套呢!?”
劉可連忙用個布袋自套其頭,然後一臉諂媚地說道:“這次是有事想拜託大人……”
“沒空,滾。”
似曾相識的答覆,讓劉可簡直淚流滿面。
不過,劉可也看得出,藍瀾是真的很忙。
忙着折騰陸家的大少爺。
在導師宿舍區,臨時開闢出的一片空場中,藍瀾手持着一根訓練用的長棍,不斷突刺,在陸珣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青紫色的瘀傷。
“反應太慢了!說過多少次要料敵機先,不要等別人出手了再做反應!”
“防禦太弱了!不要像個沙包一樣均勻佈防,學會主動防禦,防禦重點!”
“誰讓你躺下了!站起來繼續,今天的實戰訓練連熱身都沒結束,你這麼稀鬆怎麼打贏小白?!喂,和你說話呢,誰允許你暈過去了!”
藍瀾恨鐵不成鋼,但虐屍畢竟毫無意義,只好遷怒劉可。
“你怎麼還戳在這兒?你也想特訓麼!?”
劉可只好硬着頭皮說道:“這次是真有要事不得不拜託大人!我們局座有封信想請大人轉交給長公主殿下。”
關乎嬴若櫻,藍瀾怒意消退了不少,問道:“爲什麼他自己不送?”
劉可說道:“那個,長公主殿下已經拒收白夜城的一切來信了……但是千萬不要誤會,這一次是真的有很緊要的事情。”
藍瀾說道:“什麼事啊?”
“……這個,恕在下也不知情,局座的信函被特殊封印,除非是長公主殿下本人,否則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信中的內文。”
“拿來我看看。”藍瀾伸手,要來了封印在琥珀中的信函。
然後少女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指在琥珀外殼上一彈。
嘩啦啦,那層琥珀就粉碎了。
劉可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接近宗師水準的魔道封印,就這麼被人彈指而破了?!
不過,看到少女手指上戴着的散華之戒,卻又釋然。
長公主殿下對她的信任真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有這枚戒指在,她完全可以做長公主的代言人,章武的封印對其無效也就理所當然。
但接下來,隨着少女展開信函,認真閱讀起來,神情微微變化……劉可就感覺事情有些不妙了。
身爲現任黃衣首領生存記錄保持者,他的求生本能已經開始瘋狂預警。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咬了咬牙,劉可終於聽信了本能的諫言,寧肯背棄理智,轉身奪路而逃。
作爲金穗魔道士,資深皇家密探,劉可的動作不可謂不快!
年輕時,他也是靠着出其不意的反應和迅如雷霆的爆發力而深得領導賞識的!
然而劉可這一步還沒邁出去,就感到眼前一花,繼而喉嚨一痛。
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被藍瀾單手捏着脖子提了起來!
“別急着走啊。”藍瀾臉上似笑非笑,另一隻手抖着信紙,“我還以爲是多重要的事情,想不到你們局長……”
藍瀾聲音頓在此處,臉色微紅。
另一邊,劉可在半空掙扎着,臉色發白。
求別說,我不想知道那封信裡寫了什麼,一點都不想!
“想不到你們局長居然敢給櫻姐寫情書!”
劉可的掙扎戛然而止,心中更是萬念俱灰。
啊,我算了完了。
在密探局,死的最快的,並不是那些庸碌無能之輩,而是知道的太多的倒黴蛋。
而劉可可以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打賭,章武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知道情書的事情!
下一刻,劉可又感到喉嚨上微微一緊。
藍瀾也開始發難道:“你剛剛就打算讓我給櫻姐送這種東西?”
小人冤枉啊!
劉可真是死都死不瞑目,被章武殺也就罷了,但信使的工作,我真的是無辜的!我怎麼知道那個殺人如麻的章武也會有發情期啊!?你換誰來也不會相信的!
然而接下來,劉可卻見藍瀾臉色微紅,頭也偏到一旁,聲音輕微起來。
“那個……這樣的信,還有麼?”
“……”
“雖然內容很無恥,但寫的真是好看,我準備拿來讓小白學習一下,也寫給我,嘿嘿,所以你這裡還有多餘的情書嗎,有的話就快交出來!”
“……”
“喂,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快要窒息的意思!劉可真是服了這位雪山大小姐了,你不知道自己的手勁兒有多大嗎?!
好在身爲密探的能力,讓他即便在頭暈目眩時依然能穩定地做出動作。
立刻伸手在藍瀾的小臂上寫下一行字。
“只要肯幫我送信,以後要多少有多少!”
下一刻,卻聽藍瀾勃然大怒:“拒不回答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碰我!”
手上再一用力,劉可頓時腦袋向旁邊一歪,人事不知。
而藍瀾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
“你這是在寫字?字這麼難看誰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