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城,虞山軍營的一座軍帳中,響起少女清澈的聲音。
“嗯,師兄我知道了,你先去追獵獸王吧,我們會主意安全的,師兄你也多加小心。”
左青穗說完,放下了迷離之書,神色微微有些疲憊。
她和高遠的魔識等級還遠沒有達到領悟雙識神通的地步,甚至也難以常駐迷離域,所以在提醒了白驍以後就退出迷離域,用迷離之書與白驍進行日常聯絡。
當然,動用迷離之書同樣會消耗魔識,在邊郡的消耗尤其沉重,所以左青穗在與白驍對話之後,也着實感到疲憊了。
不過就在她放下書的時候,就發現手邊已經多了一杯清茶。
左青穗不由甜甜一笑:“高遠師兄,多謝了。”
不遠處,高遠連忙擺手:“算我求你了,別叫我師兄了,我沒有魔識等級比我高的師妹。”
“啊,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左青穗全然沒有想記的樣子,捧起茶杯輕輕一啜,入口的苦澀頓時化解了幾分倦意。
高遠問道:“能喝的慣嗎?”
左青穗笑道:“我也是邊郡人,青薯茶還是喝得慣的。嗯,很提神,多謝了。”
“唉,軍營裡也只有這些粗茶了,虞山軍一向推崇艱苦樸素,就算是貴客也只有粗茶淡飯招待了。”
高遠皺着眉頭,同樣喝着青薯茶,卻完全喝不習慣。
左青穗低頭道:“比我小時候喝的口味要好得多了……”
高遠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作爲家族的邊緣人,他一直以爲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非常不幸,既享受不到富貴權勢,卻又要被家族以嚴格的標準去要求,進度稍有落後就會被冷嘲熱諷,甚至被高恆的狗腿欺凌的時候都不會有人站出來幫他……
但是親眼見識過了左青穗的成長環境,高遠就不由覺得自己過去也實在太矯情了些。哪怕是被他嫌棄的粗茶淡飯,對於很多人來說也算是高不可攀的美食。
而遭受欺凌,遭人冷嘲熱諷的時候,自己是因爲逃避纔來到紅山學院,左青穗卻是克服了無數艱難險阻才終於來到紅山。
和這位身材嬌小的同學相比,自己真是白長了這麼多肥肉!
而就在高遠開始慚愧自責的時候,軍帳忽然被人掀開了。
高遠頓時面色一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不敲門就走進來……這可不是虞山軍人的素質。
果不其然,掀開遮簾後,走進來的並非是虞山軍人,而是兩個看來有些眼熟,卻讓人叫不出名字的中年人。
然而兩人身上那金燦燦的罩袍卻讓他們的身份一目瞭然。
輝煌谷來人。
高遠輕出了口氣,意識到這一關終於還是來了。
死去的高恆不僅僅是高家的少主,也是輝煌谷名副其實的首席,在還有一年才畢業的情況下就已經力壓羣雄、獨佔鰲頭,是被很多輝煌谷的元老視爲邊郡之星的奇才,尤其深得輝煌谷的領袖,守望者趙楊的寵愛。
如今高恆突然隕落,輝煌谷的人出面是必然的事。
同時,找到自己和左青穗也是必然之事,事發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在虞山城裡,而高遠是出了名的與高恆有仇,這個嫌疑是洗不脫的。
雖然客觀來說,兩人之間那點仇怨根本達不到見生死的地步,而且事發當時虞山軍裡也有足夠多的人證明他們不在寫意山莊。
但輝煌谷的人,做起事來可從來都不講道理。
整個邊郡,再沒有比輝煌谷更爲強勢霸道的勢力,因爲輝煌谷背後是邊郡幾乎所有的上層豪門!
而輝煌谷也不僅僅是教書育人的魔道學院,它同時也是邊郡最發達的魔道研究機構,最大的魔道士交流機構,最大的魔具製造機構……影響力之深,輻射面之廣,在邊郡都堪稱獨一無二的霸主,甚至虞山軍、飛騎軍都有大量的魔道軍官出身輝煌谷。
面對這樣的巨無霸,至少在邊郡的土地上沒有任何人能與之抗衡。
所以下一刻高遠就換上了慣有的熱情笑容。
“輝煌谷的大師嗎?請問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那兩個中年人瞥了高遠一眼,便轉開了目光,完全沒將這位高家的邊緣少爺放在眼裡,倒是在左青穗身上多看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高遠剛打算嬉皮笑臉應付一下,卻感到身前陡然傳來巨大的壓力。
輝煌谷的魔道士,說話做事從來都不會繞彎子,也不會講客氣……在紅山城玩得如魚得水的那套譁衆取寵的功夫,在這裡完全行不通。
高遠臉上的笑容不由扭曲起來,但他還是掙扎着說道:“兩位大師,我們是虞山軍的客人。”
“都一樣。”其中一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身上散發出的壓力頓時讓高遠再也說不出話來。
另一人則瞪了一眼左青穗,示意她也趕緊站起來跟上,不要浪費時間。
左青穗卻只是放下茶杯,輕聲說道:“我哪兒也不去。”
輝煌谷的人頓時皺起眉頭,心中甚至有些驚訝。
這小丫頭看起來也是邊郡出身,難道不知道輝煌谷三個字意味着什麼?膽敢抗拒輝煌谷的意志,她真以爲紅山學院的一身制服,能在邊郡的土地上庇護得了她?
錯愕一時,中年人還是決定不去廢話,一伸手,手腕上的魔具就釋放出一張堅韌有力的金色囚籠,向左青穗當頭罩去!
左青穗卻不慌不忙,伸手翻出一隻小小的獸骨。
然而獸骨出現的瞬間,那層金色的囚籠就開始扭曲形變,越是接近左青穗,就越是難以維持形狀,最終嘩啦一聲脆響,碎成滿地金屑。
左青穗輕輕出了口氣。
這隻獸骨,是藍瀾姐在臨行前送給她的禮物,說是雪山異獸的腿骨,裡面寄宿着她留下的一道雪山先祖庇佑。
如果遇到危險,就將腿骨拿出來,先祖會保護她免遭災厄。
現在看來,雪山先祖的力量的確非同小可,哪怕只是藍瀾留下的一道庇護,都能與輝煌谷的魔道士相抗衡。
不過,也就到此爲止了吧。畢竟獸骨是死物,對方卻是活人,不可能真的被一塊雪山獸骨難住。而且輝煌谷此行前來的也絕對不止兩人。
左青穗伸手按在獸骨上,直面着來自兩位中年人的沉重壓力,顫抖,卻堅定地說道:“我們不是俘虜,你們沒資格對我們頤指氣使。如果需要配合調查,我們願意幫忙,但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恕不奉陪!”
少女的倔強,讓高遠大感驚訝。
他從沒見過這麼強硬的左青穗!那個羞澀的,喜歡躲在別人身後的小動物一樣的少女,居然在正面硬剛兩個輝煌谷的魔道士!
而這也讓他倍感羞愧。
同樣是面對輝煌谷,自己堂堂高家少爺,卻還沒有一位農家少女來的有骨氣!
沒錯,他們又不是罪人,更不是戰俘,憑什麼任人擺佈!?
下一刻,高遠也強行擡起頭來,扭曲着笑着,然後堅定地衝兩位輝煌谷的大人物豎起了中指。
“滾!”
輝煌谷的兩人對視了一眼。
“很可疑。”
“應該逃不脫關係,先拿下再說。”
再之後,兩人也不再多說一句話,一人將目光凝聚到左青穗手中獸骨上,另一人則仰起頭,兩隻瞳孔失去顏色,與眼白逐漸交融。
而左青穗和高遠,同時感到魔識上傳來巨大的壓力,彷彿被重物來回擠壓,很快就全盤失控,而意識也隨之模糊不清。
只堅持了一剎那,左青穗就聽到手中獸骨傳來碎裂的聲響,雪山的先祖之靈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而她的意識卻霎時間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