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問的不是你

“是啊。”文瑾參考後世包產到戶的辦法,給韋十三的政策是,每出生一頭小牛,給他五百文的獎勵,一年中,養育一頭小牛,年底也有五百文分紅,韋十三的勁頭,總是鼓得足足的,韋金氏開玩笑說,男人對牛,比對她孫子還上心。對這說辭,文瑾一點也不覺得誇張,她去年先後買回十頭母牛,現在懷胎的有四頭,產出小牛的有三頭,另外那三頭,是因爲買的小牛犢,現在還沒長大呢,光這一項,韋十三年底拿到三兩銀子的獎勵。當然,老母豬生產,也一樣有獎,這是除了月錢之外的紅利,他們夫妻倆分外高興,聽說這個的人,少不了一番羨慕嫉妒恨。

明山剛放出風想要個養豬的人,石衛村的謝老漢就急忙上門了。他是石衛村唯一一戶外姓人,自然和村子裡的人有些不親近,再加上他家地也少,主要靠給別人家扛長工過活,文瑾這裡待人和氣,講道理,自然成了他最想來的地方。

文瑾的待遇好,要求也高,就算是石衛村的人,也必須得住在飼養場。

畜生家又不會說話,有個頭疼感冒,自然得靠飼養人員細心觀察來發現,住在飼養場是必須的。這不是文瑾刻薄,要知道豬感冒的死亡率,不是一般的高,得病一天時間,它就會蹬腿見閻王,這可不能掉以輕心啊,一頭大豬三兩銀子呢。

謝老漢其實剛五十,身板還挺結實,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文瑾,他老婆是個會盤算的,做豬食得煮熟,文瑾肯定會提供柴禾竈火,她兩口子吃飯,也費不了多少,以文瑾的大方,肯定不會計較這個,他們小戶人家,自然能省則省,謝老漢的大孫子已經四歲,不用抱着,謝老太帶着孫子跟着老頭住過來,既不耽誤看孫子,也不耽誤照顧男人,有空閒,還能做鞋子紡棉線,全不耽誤。

文瑾不反對員工爲自己打算,只要他們把工作做好就行。謝老漢來了幾天,文瑾就放下心來,這是個愛乾淨的勤快人,豬舍裡外,打掃地乾乾淨淨,豬圈裡面放水沖洗不說,他還用竹掃把刷洗,天氣已經熱了,走近豬圈,也聞不到臭味。

“謝大爺,你若是自始至終,都能保持這個樣子,一年三兩銀子的工錢,另外,母豬下一窩豬仔,給你三百文獎勵,小豬成活率到八成,再給你三百文的獎金,若是到了九成,就加二百文。”

“嘿嘿嘿,東家,你就瞧好吧,我老謝沒別的本事,就是會養豬。”原來這也是個苦命人,七歲死了爹,不得不給人當豬倌,一直到了十六歲,個子長大才開始幹農活。

獼猴桃去年育種多,今年栽樹的任務就重,明山也沒空進山爲文瑾找現成的樹苗了,僱了幾十號大男人,起早貪黑挖樹坑、施肥、移栽,忙得昏天黑地,終於種下了九百多畝。

至此,文瑾的獼猴桃園,基本上是種滿了。

她的兩千畝地,挖塘、建屋、留下打麥場,然後就是一百畝的口糧和飼料地,下來就是栽樹,除了獼猴桃,還有核桃、香椿、桃子、杏、梨樹等。

這個時代,沒有各種化肥和農藥,她必須得讓樹木間雜在一起生長,不然,整片的地,一旦開始長蟲或者生病,很有可能會顆粒無收。

樹苗還小,佔不了多大面積,空地還得耕種,首選當然還是豆類,除了大豆,還有黑豆、扁豆、綠豆等,明山忙了這頭又忙那頭,文瑾讓他歇會都不行,王大爺總是打擊他,讓明山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來證明他能力過人的能力。

明山帶着文瑾的幾個下人,每天除草、澆地、施肥,忙活不停。也幸好文瑾的地全種豆子,若是長了草,就用刀耬耕一遍。普通的鐵犁,都是前頭如長矛一樣的尖頭,後面左右上下呈翼型展開,牲口拉着它在土裡行進,進行鬆土活動,刀耬卻是一根長有七八寸,寬不過兩寸的刀子,固定在木架上,在土面下一寸左右的深度行進,不僅能夠疏鬆地面,保持水分,還能割斷雜草的根莖,起到除草的作用。

文瑾圈裡養的牛,不光是生產小牛犢增值的,還能幫忙幹活,一舉兩得呢。

文瑾人在石衛村,心裡卻掛着別的事情,可惜幫手不夠,文瑾要辦的事情十分緩慢,一個多月,纔打聽到一些錢文茜的事情。

苟江虎有四十多畝地,再加兩個兒子,父子三人每天起早摸黑,土裡刨食,錢文茜做爲新人,還可以不幹活兒,假以時日,苟江虎的新鮮勁兒過去,怎可能把她當祖宗一般養着?錢文茜再傻,也能明白這個道理,她每天神情懨懨,對苟江虎也沒個好臉。

錢文茜先嫁王小建,那人卻一點也不賤,這個苟江虎,名字還叫個虎,人卻有點賤,錢文茜越是冰冷,他就越發愛惜,他的兩個兒子都看不下去了。

苟江虎的大兒子苟連慧,揹着老爹威脅錢文茜:“賤人,再敢作張作致折騰我爹,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塊。”

錢文茜給苟江虎哭訴,苟江虎自然維護,拿着大棒子追打兒子,苟平安老婆氣壞了,拄着柺棍過來,把兒子罵了一通,還說,他再敢打孫子,就跟他拼了。

苟江虎只好收斂了一些。

這個時代,長輩都是跟老大過的,只有苟家特殊,上一輩跟的老二,這一輩,也跟了老二。這也是苟家特殊的遺傳所影響,不知爲何,苟家兩代人,老大都又矮又矬,人也不機靈,而老二卻個子高大,心思活泛。

苟江虎的這個大兒子,雖然個子矬,性子卻很犟,見奶奶撐腰,便越發氣長,開始逼錢文茜幹活兒,錢文茜就是爲了這個,又跑回了孃家。

小王莊那個光棍王李管,被王小建一家暴揍了一頓,不敢回家,這段時間販了點針頭線腦,做起了貨郎,他常來林津鎮轉悠,還真碰上了錢文茜。

錢文茜和情人約好,兩人悄悄在村北泊池邊的小樹林裡幽會了一次。事畢,錢文茜委屈地哭訴自己的不如意:“爹爹把我騙了,嗚嗚,還不如嫁給你哩。”

王李管少不了好言安慰了一番,最後,眼珠子轉了轉:“你說那苟家,住在離縣城很近的地方?”

“就在縣城裡,西街附近。”

“騾馬市附近?”

“嗯。”

“街面上?”

“算是,不過那裡過往的人,都是飼養牲口的,沒啥油水,不能做什麼生意。”

“你笨啊,只要有人走,就會有生意,你何不躉一些鞍韉、嚼鐵、繮繩等,同時,也回收這些舊貨,便宜買進,高價賣出,不就有賺頭?只要能掙錢,不信苟家人還逼着你幹活兒。”騾馬市上的交易,好些是被屠宰的,那些繮繩等物,就有回收再利用的市場。

錢文茜心情大好,在王李管的黑臉膛上“吧唧”親了一口。第二天,錢先貴急急回來,把女兒押送到了苟家,少不了對苟平安說盡好話,保證一定嚴格教女,決不允許她再私自跑回孃家。

自從和苟典吏做了親家,縣衙裡的書辦捕快,對他的神情都有了變化,一口一個錢爺,不光是這些表面的尊重,實際好處,也源源而來,就連一些大案子,錢先貴都有機會插手,只要有人敢遞錢,他就敢收,幾乎沒有擺不平的。犧牲女兒錢文茜,換來他錢先貴的揚眉吐氣,這筆賬,對錢先貴這樣自私的人來說,自然覺得十分划得來。

錢文茜聽了王李管的挑唆,也多少明白了些事理,她給錢先誠擺出條件:“爹爹幫我給那死鬼說一聲,把門房建起來,我們開個鋪子。”

錢先誠嚇了一跳:“開鋪子你賣什麼?”

錢文茜把王李管的話說了一遍。

“咦,茜茜,這是你想出來的?”

“嗯。”

“不錯,不錯,爹爹這就幫你張羅。”錢先誠其實很擔心錢文茜萬一受不了,再出什麼幺蛾子,自然會幫着女兒想辦法,父女兩一起使力,經過兩個月,鋪子就開張了。

苟江虎是沒這麼多錢的,錢先誠少不了要墊一些,他的心多黑哪,怎麼可能吃虧?這個鋪子,他就算是入了股,今後盈利,便算他一份。

錢先誠爲何篤定能賺錢?那些衙役捕快,抓賊收稅,有的人家搜不出錢來,他們會順手拿走東西,钁頭鐮刀,繩索鞍韉,無所不包,這些東西,到時候都會送到女兒的鋪子裡出售,這種沒本的買賣,哪有不賺錢的?

夜路走多了,遲早會遇到鬼的,錢先貴這是自掘墳墓,他以爲自己聰明,還沾沾自喜呢。

文瑾心中有事,卻有人還要煩擾,石振宗終於有了空閒,跑過來檢查文瑾最近的武功練得如何,自從去年,窺破文瑾的女兒身,文瑾便有意和他疏遠,這一年他沒少懊悔,只怪自己嘴巴太快。

石振宗還帶着一位小堂妹石明湖,雖然才十二歲,卻長得又高又壯,這是給文瑾當陪練的,功夫一途,不是比劃着練個架子就能提高,是必須得進行實戰演練。

石梅蘭自小就比一般孩子高大結實,又是老大,爹孃便把她當男孩子對待,六開始練武,雖然比文瑾小,但根基和天分,卻不是一般的好,文瑾根本不是石梅蘭的對手,剛開始沒少捱打。

文瑾不得不放下心思,全力練起武術。

石振宗很耐心地教文瑾如何躲避,怎樣才能讓自己最大限度承受外力,還不至於受傷,有梅蘭這個小女孩在一旁,兩人相處起來漸漸自然,文瑾有時候也跟他說笑幾句,石振宗十分開心。

不過,他的笑容掛在臉上沒幾天,就看到了文翰和沈雋的身影。

石振宗覺得這個沈雋,就是自己的剋星,本來吧,這一片只有他一人知道文瑾是個女孩子,可這個沈雋一來,就打破了這個唯一。

沈雋看文瑾的眼光,讓石振宗立刻判定出,他是個知情的。

再有,他的武藝,是石衛村年輕人中,最好的一個,這讓他一度十分自負,也是沈雋令他再也驕傲不起來。沈雋的武藝是不如石振宗功底紮實,但他勝在靈活多變,並且,悟性極高,和他對陣,剛開始完全處於劣勢,幾天下來,就漸漸能打成平手,去年端午節到八月十五,短短一百天,沈雋就有了超過他的趨勢。

沈雋這幾個月過得,食不知味,夜不安寢,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捱過來的,一聽文翰準備回家,立刻就來了精神,看到文瑾的那一刻,他的心才復活過來,腦子卻更加發昏,所有的行動,幾乎都不靠理智來完成。

文翰一錯眼,他就亟不可待地拉住了文瑾的手,眼神幽怨,十分委屈:“你好狠心,竟然躲着我。”

文瑾生氣了,她感覺沈雋現在的行徑,就是個富家少年,在騙一個無知的窮家女子,便不客氣地推他:“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告訴哥哥。”

“你哥肯定支持我!”沈雋語氣堅定。

文瑾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沈雋何以這麼認爲,文翰是個有原則的人,絕不會因爲友情,就讓自己的家人,蒙受如此的恥辱。

“放開我,既然如此,我可以再也不見你!”文瑾說完,甩開手掉頭就走。

沈雋衝過來擋在文瑾前面:“我——,你——,等一下,我說一句,說一句就讓你走。”

文瑾給了他這個機會。

見文瑾低垂眼皮,不看自己,沈雋一下子清醒了,他懊喪地敲了一下腦袋:“怪我,文瑾,我是真的很想你。”

文瑾掉頭又走,沈雋只好伸臂阻攔:“我說,我說,就一句話,文瑾,我父親不在家,後孃以前想把我弄死,後來又想把我養廢,去年給大舅寫信,又逼着想給我定親,娶她孃家侄女,我暫時沒法請媒人求娶,實在對不起,請你別誤會。”

文瑾不知該怎麼說,難道就這麼私下和他來往?這樣的話,自己今後的日子會更難,但是,拒絕,也得有個好的說法。

“文瑾,我不會這樣讓你不明不白的跟了我,只是想請你等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請人來提親,我一定要三媒六聘,讓你嫁給我!”

文瑾猶豫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太難了,再說,對我的要求也太高了。”

“你只要肯等我,我一定幫你排除那些困難,你要相信我!”沈雋忘情地拉起文瑾的手:“你一定要相信我!”擔憂和激動,令他的手有些顫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滿是哀求的神色。

文瑾十分感動,心軟得一塌糊塗,她輕輕點了一下頭:“我等你十年!”

沈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文瑾今年已經十五歲,十年後便是二十五,若是還沒嫁人,就不可能再找到好的男孩子了,最多隻能給人做填房,她是這樣優秀的女子,竟然爲了一句無憑無據的話,就葬送自己的青春甚至一生幸福,這是怎樣的一個承諾啊,若不是心裡有自己,怎能肯付出這麼多?

“不用這麼久,我若是三年不能實現諾言,你就找個好人家嫁了。”

三年,文瑾那時候十八歲,雖然也難找婆家,但比二十五歲,還是要好太多。有些醉心科舉的文人,常常在二十歲左右成親,文瑾好歹還有可選擇的餘地。

文瑾能理解沈雋的苦衷,三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實在太匆匆,匆忙到他未必能夠鬥敗後孃,但他還是給自己留下了一份保障,從這份心意裡,文瑾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沈雋的心意,他真的愛自己,才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那好,折中一下,我等你五年,並且,若是需要我幫你,文瑾也會盡力的。”

沈雋沒說什麼,只是伸出兩臂,把文瑾抱在懷裡,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兒:“好瑾兒,你等着,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說完,依依不捨地放手,深深望了文瑾一眼,就離開了。

文翰和石振宗來了。

“文翰,你們讀書那麼累,怎麼還有時間練武?”石振宗一臉疑惑。

“我們每天下午,練半個時辰,這不但不耽誤讀書,還能令人耳聰目明,頭腦清醒。”

“噢!”石振宗笑了。

文翰不明白石振宗爲何這麼高興,還沒來得及深想,文瑾問起午飯吃什麼,他就撂開手,和文瑾商量起來。

第二天,石振宗和沈雋打了一架,失敗得很慘,他頂着一臉烏青,來找文翰:“你騙我,沈雋每天只練半個時辰的武嗎?”

“我練半個時辰,沈雋不是啊,這半年他簡直瘋了,每天卯時即起,先練一個時辰,下午再練一個時辰,每五天,還去附近的衛戍營,和那裡的大兵對練一天,剛開始每次都被打地鼻青臉腫的,現在纔好了。”

“你,你,錢文翰,我信任你,卻被你騙了,嗚嗚,昨天晚上,我在沈雋手下,還沒走過十五招——”

文翰直呼冤枉:“你問的是我啊,不是沈雋。”“我怎麼知道他和你不一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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