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當然不能讓廖成天有一絲的僥倖,她的一番話,廖成天毫不猶豫就相信了,這最好,省得他把自己傷害了,纔派人去調查,文瑾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是廖成天敢動粗,她豁出去也要把他廢了,讓他一輩子,都不能當“男”人。
“他可以不要我,但絕對不允許你搶在前面。想必你也能理解,不管什麼,可以自己扔了,但卻絕不能讓別人搶了……”
廖成天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左性的人,當然把全天下的人都想成這樣。
何況,那些貴人,哪個不是這樣的呢?
“廖公子,我看,你還是放了我,咱路歸路,橋歸橋,你別找我麻煩,我也不會告你的狀,如何?”
廖成天心亂如麻,他明知該放手,心裡卻是在捨不得,皺眉坐着,一動不動,停了一會兒,廖成天咧嘴笑了:“誰又知道,你在這裡呢?”
文瑾恨不能抓住他暴揍一頓,她耐心盡失,一把揪住廖成天的一領,饒是廖成天比她高一頭,也被她扯離了椅子,雙腳狼狽地在地上拖行:“你是豬啊,當這天下人都和你一樣笨?我爲何去年匆匆跑回山陽,嗯?是誰派了媒人跑我家提親,讓我給你做妾的?明湖城知道我是女人的,就這麼幾個,我想,錢公子只要找不到我,肯定會讓你們一個一個從這個世界消失,他可以不要理由,不問事實,他只想出氣!”
吼完了,文瑾又陰陰的來了一句:“明白不你?錢公子哪怕爲了出一口心裡的悶氣,也能要了你的命!”
被人噴了一臉口水,廖成天又羞又氣,熊熊怒火也燒掉了理智,他好容易雙腳站穩,便猛地往後一掙。
“撕拉”一聲,廖成天的衣服破了個大口子。
“你,你,我明天死,今天也要弄了你!”廖成天失去了理智,猛然往前撲來,文瑾輕巧閃過,隨手來了個四兩撥千斤,廖成天就一頭朝地上栽去,磕得一臉是血。
被廖成天趕出去的丫鬟急忙跑進來,七手八腳想把主子扶起來,廖成天起碼一米八的個子,也不是那麼好攙扶的,他自己爬起來或許更省事,結果,被這些人一扶,反而更麻煩。
“滾!滾開!”廖成天起來,推開衆人,他臉蹭破了,衣服也破了,渾身上下都是土,別提有多狼狽。
“哈哈哈——,廖成天,你這是何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我錢文瑾,今天就陪你練一練,想欺負我,沒那麼容易!”文瑾不僅要在心理上壓住廖成天,更要在氣勢上,令廖成天屈服。
想不到自己堂堂督撫公子,竟然會栽這麼大個跟頭,廖成天剛開始還想撲着想打文瑾,被兩個膽大的丫頭攔腰抱住了:“公子息怒,公子息怒,你怎麼和一個鄉野潑婦打架啊。”
廖成天喘了幾口氣,心頭漸漸清明,他色厲內荏地指着文瑾:“悍婦!潑婦!你當你多稀罕啊,我懶得理你!”
幾個丫鬟涌過來,拉着廖成天去隔壁的裡間,梳洗更衣。
文瑾微微鬆口氣,一擡頭,看到一張她日思夜想了臉龐,還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急忙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嘴裡還嘀咕:“怎麼可能嘛,從西疆回來,得小半年呢。”
錢雋剛纔看到文瑾發飆了,沒想到,平日裡笑眯眯活潑可愛的俏佳人,竟然還有這麼彪悍的時候,他都看得呆住了,現在見她又這麼嬌弱無依、令人憐惜,忍不住快步上前,伸手把她輕輕挽在懷裡:“你個傻瓜,我不會騎馬啊,騎快馬!”
文瑾擡頭又看了一眼,確定無誤,是錢雋,她又伸手,摸摸眼前這幅結實的胸膛,也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這才:“嗚嗚——”哭出聲來,“你可回來了,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一句話讓錢雋的心,軟成一汪水,他輕輕拍着文瑾的背:“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文翰騎馬的水平比錢雋差多了,自然落在後面,這時候才跑進來,看到石啓旺低頭縮在一邊,似乎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還很奇怪呢。
等他看清錢雋挽着文瑾的肩頭,溫言安慰,文瑾趴在他胸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愣住了,呆呆站着,好半天腦子裡才冒出一個念頭:“合着,都知道文瑾是女子,就我一個是傻瓜。”
“咳咳咳!”錢文翰氣憤地大聲咳嗽,錢雋依依不捨地放開文瑾,回頭恨恨地瞪了一眼。
“你個壞蛋,我,我,你是不是看上我妹子了,纔有意接近我的?”文翰佯裝氣恨地瞪着錢雋。
“是啊,哪有怎樣?”錢雋掩飾着內疚和激動,轉過身往文翰跟前走,“你把我媳婦弄丟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兩人伸手,互相打了對方一拳,就緊緊抱在一起。
“你個壞小子,走的時候也不告訴我一聲,知道我多擔心嗎?這還不算,你還兩年纔給我寄信,讓我擔心死了。”文翰抱着錢雋是手,在他背上捶打,錢雋的心酸澀不已,入雲書院孤寂的日子,若沒有好友陪伴,他都不知道如何堅持下來……
待情緒平定,錢雋扭頭,對文瑾招招手:“過來,我們走啦!”
看到文翰有些疑惑,還有些不滿,又有些關切的眼神,文瑾反而有些忸怩起來,紅着臉,低下頭,小步小步地挪過去。
“瞧她,還害羞了。”錢雋說完,就爲自己失態羞澀不已,不過,他剛纔和文翰擁抱時激動而發紅的臉頰,此刻也看不出情緒。他忍不住移開視線,心裡對文瑾充滿了好奇,這個小女人,到底有多麼善變,剛纔毆打廖三公子時,暴怒如獅子,伏在自己胸前痛哭時,又嬌弱得像一隻小白兔,平日裡一身男裝,是那樣的落落大方,此刻卻嬌羞不勝,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見慣了文瑾明眸皓齒意氣風發的颯爽英姿,忽然看到眼前這樣怯怯生嬌的小女兒情態,錢雋只覺得怎麼也看不夠。
文翰看到錢雋這個樣子,哪有平日裡故意做出的紈絝又驕傲的模樣,忍不住嘴角微撇,嘲笑他英雄氣短。
錢雋感覺到了好友的嘲諷,禁不住有些臉紅,他掩飾地辯解道:“你不知道她多行,竟然把廖三打倒在地!”
廖成天就躲在窗戶後面偷看,聽到這話,又羞又氣,卻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唯恐錢雋一怒,把他揪出去痛打一頓。
不要說錢雋和皇上在西疆並肩作戰,現在聖眷隆裕,如日中天,就仁親王世子這一個頭銜,都能把他廖成天壓成肉餅。
他現在,毫不懷疑錢文瑾說得都是真的,錢雋那身氣派,一看就不是凡人。
廖成天被錢雋震撼,連嫉妒心都生不起來,他控制不住雙手瑟瑟地發抖,只祈禱外面的人趕緊離開。
錢雋滿心都是文瑾,哪裡還有心情找廖三晦氣,文翰只在走的時候,回頭望這邊看了一眼,廖三看到警告的神色,心中一陣緊張,等院子裡靜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怕了一個小小舉人,忍不住又羞又惱,這也是廖成天明知故犯,幹壞事心虛所致吧。
錢雋和文翰騎馬走在前面,文瑾坐着轎子跟在後面,一行人回到文翰租住的小院。
文翰安排人給路府報了平安信,這才進了書房。
“餓不餓?去我的飯店吃飯吧。”文瑾提議。
錢雋小小驚慌一場,這會兒看佳人就在眼前,心情特別好,他開玩笑道:“呵呵,你覺得我是個吃貨嗎?”
文瑾白了他一眼:“走過去就該到午時了,難不成我們連一頓飯也不肯招待?”
被所愛的人搶白也是一種享受,錢雋笑得十分開懷。
嫣然雖然人很好,做飯的水平卻不怎樣,文翰自然希望老婆不要露醜。本來他想僱一個老媽子打理家務,嫣然不同意,她想親自下廚房,洗手做湯羹,以此表達對丈夫的愛意,文翰很感動,平時不管嫣然做的飯和文瑾的差距有多大,都是沒口的讚揚,令嫣然對廚房諸事,十分上心,剛纔見男人來了朋友,她已經命小平出去買菜去了。
文翰卻擔心錢雋不小心說出難聽話來,讓媳婦傷心,自然希望嫣然的廚藝水平,還是不要讓人知道的好。
錢雋理解錯了,還當文翰是想展示文瑾的能耐呢,自然欣然前往。
飯店外表雖然很樸素,除了高大、軒敞,沒什麼稀奇,走進飯店,雪白的牆面上,懸掛着飯店的招牌菜品宣傳畫,這是文翰請善丹青同窗所畫,意境遠比文瑾後世見到的印刷圖片要高雅得多。
走到二樓雅間,和一樓的感覺又是不同,牆上懸掛的,已經不是宣傳畫了,房間的角落,還擺放着綠植,高低俯仰,參差有致,令人頓時心曠神怡。
錢雋忍不住暗暗讚歎,覺得文瑾特別善於藏拙,這套房子,顯然建得不夠精緻,可她這麼一收拾,飯店雖然不高檔,卻高雅,就是有錢的主兒來了,也不會覺得掉價。
“吃什麼呢?你來點菜。”
菜譜是高檔絲綿紙做成,很精緻的手繪本,用清漆刷過,讓人拿着,覺得潔淨舒服。
錢雋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招待客人的,整個巨榮朝,飯店裡都是靠小二報菜名,進行點菜的。
“這個,香辣小龍蝦、糖醋魚、溜肥腸、鮮荷魚頭豆腐湯,都是招牌菜,回頭客最多。”文翰給錢雋介紹道。
“那就上吧。”錢雋一笑,在西疆,天寒地凍,辣子和燒酒,是他的最愛,現在,口味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他拿着菜譜翻了一遍,又點了三鮮羊肉鍋、青菜豬苓菇、香辣掌中寶、香辣鴨胗,文翰添了臘驢肉、五香薰蹄、紅燒雞翅。
文瑾一看,幾乎都是葷菜,便添了幾個素菜,山菇燉豆腐、涼拌蓮菜、木耳芹菜炒豆乾、黃花菜拌粉絲等。
老闆請客,上菜自然迅捷,很快就擺滿了一桌子,幾個人十分盡興。
吃完飯,小二撤了桌,送上茶點,錢雋滿意地長出口氣:“文瑾,你這飯店搬到京城,生意都不會錯了,味道很好呢。”
“那是,也不看看,我這妹子多能幹。”文翰已經從文瑾是女子的震驚裡走出來,雖然一肚子疑問,不知道弟弟如何變成了妹妹,但這些年和文瑾相互扶持,就算眼前這位,不是堂弟,他依然當文瑾是親人。
錢雋不高興文翰打岔,他真的希望文瑾能自動說出跟他去京城,雖然明知道這是不可能。
文翰和文瑾陪着錢雋在明湖玩了一下午,第二天,他就去了書院,請假太多,先生不會批准的,他一貫是個乖乖牌,只能遺憾地讓文瑾替他以盡地主之誼。
錢雋巴不得和文瑾單獨在一起,他藉口京城的湖泊沒有明湖大,沒有明湖水清,第二天還要文瑾陪他去,兩人租了一艘帶遮陽葦蓆棚的小舟,享受初夏湖面上涼爽的微風。
文瑾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錢雋不得不等待,他算着時間,錢先聰該到了。
皇上對錢先聰的安排,頗費了一番心思,許一高官,這位的知識和能力,是完全可以勝任的,但官場經驗極度欠缺,說不定他還沒坐穩官位,暗算和捉弄就接踵而至,最後,給了他一個禮部侍郎的官銜,付二品的級別,卻安排他跟着福王編書。
錢先聰在西域流浪十年,雖然是毫無自由的囚徒,但卻因爲識字,會記賬算計,被迫爲韃靼王室的駝隊做事,顛沛流離,走過那邊十多個國家和部族,甚至還學會了韃靼、回紇等族的語言。誰能比他編寫這方面的書籍更權威?
皇上當時很得意自己的部署,還在錢雋跟前,小小炫耀了一下,錢雋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錢先聰若是認下文瑾,他的女兒,和自己這個親王世子身份完全般配,再加上錢先聰人品好,又才華橫溢,這次在西疆,立下大功,皇上和自己父王都十分欣賞,他讓父親派人到錢府求親,應該不成問題。
退一步來說,就算劉彩琴搗亂,父親不肯玉成,他還有一步棋可走。
錢雋爲新皇上位,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因爲他所做的事情,是見不得光的,而仁親王又拒絕接受厚賞,讓皇上覺得欠了王叔一家的大人情,皇上現在,對錢雋所提要求,百依百順。
錢雋趁機要了皇上的口——他看上了哪個女子,只要對方沒有婚約在身,皇上就爲他下旨賜婚。
錢雋還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錢先聰不肯認文瑾爲女兒怎麼辦。
宗室有個藍葳郡主,郡馬就是明湖城人,但郡主剛剛懷孕,郡馬就急病而死,藍葳特別傷心,強撐着誕下孩兒,就有些瘋癲,幾年後越發厲害,藍郡主府不得不大門緊閉,不和外面來往。
誰也不知道,藍葳的女兒,在九歲時,也得了急病死了。藍葳更加瘋癲,不許伺候的人帶走女兒安葬,那些伺候的下人,也不敢把事情說出來,唯恐被責怪沒有盡到責任。
這事情還是鄭在新發現的,藍郡主府有一棵杏樹,乃是明湖城特產,杏子成熟,是青白色的,又大又甜,還沒有筋綹。明湖城溫暖溼潤,京城卻乾燥寒冷,不少的貴介人家引種,都沒有成功。
反正明湖城距離京城也沒多遠,藍郡主府的這棵杏樹,雖然稀罕,卻並不多金貴。
錢雋十二歲時,已經有了無法無天的惡少苗頭,那天在宗學,被先生訓斥一通,他憤而離席,跑在外面閒逛,鄭在新想逗主子開心,便讓錢雋在外把風,他從狗洞鑽進藍郡主府,想偷點杏子。
畢竟,摘下悶十來天才成熟的杏子,和在樹上養到成熟,已經軟糯的口感,還是要差很多的。
錢雋沒想到鄭在新很快就鑽了出來,嚇得臉色蒼白,哆哆嗦嗦給他說:“藍郡主抱着個死孩子,哄睡覺呢。”
“你胡說,什麼死孩子?”
“金明縣主已經死了,僕人都嚇得躲遠遠不敢近前,我聽她們說的,絕對沒錯。”
錢雋只覺得頭髮一根一根都豎起來了,他下意識四下張望了一番:“千萬別給人說。”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裡。
錢雋的退路,就是讓文瑾去冒名頂替這個金明縣主,他這次來,還親自潛入藍郡主府,確認鄭在新的消息是真的,並且,藍葳郡主的身體,這些年也熬得很差,多數時間都得躺在牀上,人更是糊里糊塗,錢雋只要買通郡主府的管事,就能輕易讓文瑾李代桃僵。
縣主,也是有資格嫁他這個親王世子的,錢雋不想讓他和文瑾的婚事,因爲身份地位出現波折,他早就開始謀劃了。
坐在飄飄蕩蕩的小船上,聽到遠處傳來嫋嫋絲竹聲,文瑾想起去年蹭聽曲兒的事情來,禁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錢雋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佳人的臉龐,看她這樣,忍不住追問:“你笑什麼?”文瑾把通過花船,把銷售獼猴桃的事情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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