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若是知道在另外一個時空,漢朝有個趙合德,自己沒孩子,照樣把別的妃子的孩子都害死,明朝萬貴妃,也和趙合德一樣的心思。
永昌帝還會這麼想嗎?
留在仁親王府的劉家人,密切注視着朝廷的動向,雖然有些事永昌帝保密,但再怎麼,也有蛛絲馬跡,比如,喬太淑妃的孃家,忽然換了採買的僕人,並且,也只有他每天能夠進出,其他人都看不見。讓劉彩琴進宮探聽消息,雖然什麼也沒聽到,但是卻沒看到太后的跟屁蟲喬太淑妃,至於蕭逸爲何忽然去了京防大營,他們弄不清楚,但卻能斷定肯定也和劉家有關。這些消息送到***,劉廣衆又多了幾分希望。
審問的現場,太后也派了人去,老人家聽到了那些供詞,一時氣憤難抑,還好皇帝早有預料,先讓太后服用了清心丸,這纔不至於釀出禍事。
“把那個賤人關入冷宮,全家下大獄,還有,她不是喜歡四處結親嗎?那些個女人,也一個都不要放過。”
“母后,這是必然的,你先歇一歇,明天有了精神,再好好處理此事。”永昌帝守着母親,當年娘倆相互守望,他們母子的感情,甚至比普通百姓家的還要深厚,他恨喬太淑妃,但他更愛自己的母親。
太后心裡燒着一團火,如何能等得及?她身邊得寵的公公小安子——郭公公的乾兒子,十分機靈地勸慰道:“太后,喬家現在已經知道事情敗露,正在惴惴不安地等着被懲處,這個時候,最是恐懼最是難耐,你何不讓這種恐懼難耐持續更長時間呢?就像一個人頭上,用一根馬尾懸掛着一把利刃,他時時刻刻怕刀子掉下來傷了自己,其實,等刀子下來,也不過是瞬間的事情,一了百了,死是最好的解脫,而未知的恐懼,纔是最折磨人的。”
太后一聽,立刻高興起來:“小安,你說,我該怎麼懲罰喬春枝這個賤人?”
“太后呀,她越是重視什麼,你就越從那兒下手。”
“嗯,對。”太后笑:“來,小安子,你押着她的那個心腹,王什麼的去給她報信,就說,她弟弟喬志安中風了。”當年,喬春枝的兄長喬志剛中風時,她急得跟瘋了一般,太后印象很深刻。
“是!”
小安子還沒走開,太后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喬志安中風的原因,是他兒子死了,喬家現在被皇帝抄了,全家人擠在一間房子,小孩子扛不住,中暑了。”
“是!”小安子做了個“你老人家真高明”的手勢,跑出去佈置去了。
喬太淑妃是連夜送到冷宮的,當郭公公帶着幾個如狼似虎的內衛,出現在宮殿門口時,她便知道自己的惡跡敗露,沒有挽回的可能,她滿腔怨恨,惡毒地咒罵太后,纔剛說出兩個字,就被塞了嘴巴,捆起來拖走了。
冷宮,只是皇宮一個偏僻的所在,長時間無人居住,裡面陰冷陰冷的,好在天氣正熱,她還能耐得住。
小安子到的時候,一貫養尊處優的喬太淑妃打熬不住,正蜷坐在房間的硬牀上打瞌睡,他示意那個王太監,按教好的去行動,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把她叫醒:“娘娘,娘娘,醒醒!”
剛醒來的喬春枝還有些發懵,她怎麼在這麼個地方,但很快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小王,你怎麼來了?”
“奴才來看看娘娘,娘娘啊,將軍大人中風了。”
“啊?”喬春枝大急,“快傳太醫啊。”一想自己一家人,已經是階下囚,別說太醫,普通大夫都請不到,急得要命,“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中風?他才四十歲。”
“是關關小爺沒了。”
“啊?關關沒了?”喬春枝幾近瘋狂,“他怎麼沒了?”
“皇上派人抄了喬家,把所有的人都趕在一間大房子裡,氣悶得很,小關爺大概是中暑了。”
“啊?關關呀,我的小侄子——”
喬春枝哭起來,王公公悄悄退出去,跟着小安公公走出好遠,才噗通一聲跪下:“安公公救我。”
“咱家沒有那麼大權力,你的命能不能保住,那要看太后怎麼說了。”
“我沒有作惡,我,我也是被脅迫的。”當年爲了往上爬,他投靠喬淑妃,現在還想躲過懲罰?小安冷冷一笑,此人還有用,且等等再說。
接連幾天,喬太淑妃喬春枝每天都能接到一個消息,爹死了,娘死了,這讓她即恐懼又悲傷,情緒失控,根本沒法判斷到底是真是假。
喬春枝每天的表現,都如實報到慈寧宮,太后十分解氣,是的,這個女人害自己,是悄悄進行的,她現在雖然滿肚子被矇蔽的憤怒,卻沒有經過那種撕心裂肺的恐懼和悲傷,並且,姓喬的當時少不了處心積慮,日思夜想,苦心籌謀,和喬春枝相比,太后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每天除了保養身體,還能和這個賤人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看到她恐懼戰慄、悲傷流淚、憤怒焦躁,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自己在一邊樂不可支,比起來,自己可是勝出太多了。
太后終於心平氣和,一道懿旨從宮裡送出,喬家和趙家嫁入高門的女子,要麼被剝了誥身,貶爲妾室,要麼乾脆降爲奴籍,京城豪門,頓時有人歡笑有人愁,有幾家大戶的男人,甚至趁機想把自己身邊得寵的妾室扶正,他倒是遂了心意,家裡可就亂了套了,昔日擡頭挺胸的正室嫡出變成了庶子庶女,做小伏低的庶出孩子眼看着就要搖身一變成嫡子。
永昌帝這才發現一貫端莊規矩的母后,這一回玩得有些過了,不得不幫着太后善後,壓下那些以妾爲妻的男人爲新妻子請封的摺子,還把他們訓斥了一通,撂出話來:“妾室永遠是妾室,你們關了門怎麼回事我不管,但想要朝廷承認,門兒也沒有。”
這才壓下了這股喧鬧。
皇帝勸了兩回,無奈太后玩上癮了,這些天,那些喬家的女人如何落魄,哪個上吊,哪個被趕出家門,送到莊子上,她讓人一條一條送到了喬太淑妃的耳朵裡,喬春枝幾乎每天都要跳起來大罵一通,常常氣得吃不下飯,一個月不到,人就垮了。
太后還不解氣,這天,親自帶人來到冷宮。
喬春枝頭髮已經花白,滿臉皺紋,一身污穢,頭髮亂糟糟的,看人時眼睛瞪着,恨不能撲過去咬人一般。
“呵呵,小安子,那一面鏡子給她。”
喬太淑妃雖然明知太后不安好心,但作爲女人,並且曾經是美麗的女人,對鏡子的誘惑是擋不住的,銅鏡不很清晰,依然能看清裡面一個討飯模樣的女人,喬春枝下意識地尖叫一聲,急忙對着鏡子梳理起頭髮來。
小安公公卻那鏡子拿走了。
“張玲玉,你個賤人,哼哼,你覺得你贏了,是不是?你可知道你弟弟是怎麼死的?哈哈哈,我爹巧施小計,便要了他的小命,你娘和你爹,便鬱鬱而終,現在,張家雖然還烏泱泱佔了偌大地盤,可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你清楚地很,平日裡很少和他們來往,哈哈哈,你現在得意洋洋,心裡卻並沒有多少快樂,對不對,對不對?”
看着眼前的瘋婆子,太后捏緊了拳頭,她早就知道弟弟是被人害的,但一直認爲是林仁美林家人乾的。林仁美的死,雖然不是太后出手,但太后已經覺察到丈夫其他幾個女人在蠢蠢欲動,卻依然和先皇去了莊園,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她懷疑兒子的死,跟林仁美有關,自然而然用上了借刀殺人之計。
林家報復到自己的弟弟身上,太后恨歸恨,但卻能夠接受這個事實。
但她絕沒想到,害人的卻是喬家,爲什麼?她可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喬春枝的事情。
但太后的情緒,也就那麼激動了一下,隨即便釋然了,喬春枝喪心病狂,不是還害了自己嗎?她把兒子的死,算在了自己身上。
看到太后恨意滿面,喬太淑妃高興地哈哈大笑。
太后也笑起來。
“你笑什麼?”喬春枝瞪起眼睛,疑惑地問。
“我笑你喪心病狂,還不知好歹,先皇的心裡,除了我,便是林仁美,他說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兒子,才配當上九五之尊的皇帝,哼,你的兒子,不過是自己看着聰明而已,我的兒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對手,算計他的小命?我還不屑爲之。”
“不可能,我兒子比你兒子聰明!”喬春枝嚷嚷。
“聰明?哪個當孃的,看自己兒子不聰明?”太后鄙夷道。
“先皇最喜歡他!”
太后大笑,眼淚都出來了:“先皇若不是裝着最喜歡他,我的兒如何能安然長大?”
“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的。”
“動動你的豬腦吧,先皇喜歡你兒子?他有沒抱在懷裡,教他讀書?教他治國之道?不過是多賞賜了幾件玩具、衣服罷了,那就是喜歡?你知道什麼是喜歡?”
喬春枝仔細想了想,臉上神色急劇變化,一會兒黯然,一會兒不甘,一會兒憤然。太后饒有興趣地看着,一臉諷刺地笑了笑,扭過身,前擁後呼地走了。
過了幾天,小安子高興地給太后道:“喬春枝瘋了,一個人在冷宮唱曲兒,爲先皇獻舞。”
“嗯!活該!”
喬春枝是個定力比較強的人,又過了幾天,卻不瘋了,太后知道後,再一次帶人去了一趟。
這一回,喬春枝接受教訓,一言不發,太后卻咯咯笑了幾聲,先開口道:“皇帝不過圈禁了廣郡王,他自己想不開,在宮裡自殺呢,昨晚上吊了。”
喬春枝很後悔上一次說錯話,她孃家現在是全軍覆沒了,但兒子那邊還沒有壞消息,她打算再忍一忍,只要能保全兒子,自己吃什麼苦,受什麼罪都是值得的。
心裡最後一點希冀被徹底打破,喬春枝又一次忍不住歇斯底里大爆發:“張玲玉,你殘害先帝血脈,死後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嗎?”
“我誰也沒害,你兒子上吊,又不是我讓他去的,卻是你讓他去的,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是你不是我。”
“我?如何是我?你誣陷!”
“哼,喬春枝,你若不做下如此多的惡事,廣郡王能現在坐立難安沒臉見人不得不尋死嗎?皇帝又沒有降罪於他,羣臣也沒有口誅筆伐,他自己臉皮薄,爲有這樣的孃親羞愧難當,幹我什麼事?若是降罪,也該降罪於你!”
喬春枝搖搖欲墜,在太后高興地笑聲裡,癱坐在地。
太后揚長而去,回到宮裡,才得意地給小安子顯擺:“怎麼樣?估計這一回,那個賤人是瘋定了吧?”
“太后真高!實在是高!”
皇帝不過是把廣郡王軟禁了而已,喬春枝之所以沒有讓兒子競爭皇位,是因爲廣郡王有癲癇病,只是十二歲之後,再也沒犯過,外人多不知道而已,太后只等喬春枝瘋了,然後招廣郡王夫婦進宮侍疾,再想辦法把他們羈絆在冷宮,便能徹底解決問題。
若是廣郡王癲癇再次發作,那就更好了。
永昌帝見太后有事可做,精神頭反而更好,便叮嚀郭公公幫着太后做好善後,便放開手讓孃親好好出口惡氣。
喬家的女人和趙家的女人,一夜之間,便從雲端跌落下來。蕭綺雲姐妹三個聽聞要從嫡女變庶女,哭得十分傷心,她們現在唯一能依仗的,就剩身份了,爹不親後孃不愛,今後靠什麼活着?
對於這樣的變化,蕭逸一時也很震驚,接着便大感痛快,打算立刻昭告全族,把趙玉蘭的牌位從祠堂拿了出來,但看到女兒文瑾,又改變了主意。
沈明熙奉了皇帝的命令,爲讓劉廣衆屯墾造輿論,他的第一站,就選了仁親王。
仁親王是勳貴代表,沈明昭是內閣首輔,兩人可以說是兩條鐵軌上跑的車,他看到沈明昭的拜帖十分詫異:“沒說爲何而來?”
管家低頭恭謹地道:“沒有,但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
“有請!”仁親王來到外院會客室,沈明昭已經到了,他恭謹地抱拳躬身:“見過仁親王!”他這個一品首輔,只用跪皇帝。
“請,沈閣老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仁親王千歲百忙之中,承蒙召見,沈某榮幸之至!”
“請坐!不知沈大人歸履賜踹賤地,所爲何來?”
“下官有一事實在難以定奪,是特地來請教親王千歲的。”
“噢?沈大人聰明睿智,如日月光輝,還有什麼事情能難住閣下?”
“是這樣的,請仁親王千歲看個東西。”
沈明昭把自己上朝時拿的笏板遞了過去,上面一般記錄着面對君主時,講話的提綱,這一回,則是簡單地記錄了劉廣衆給皇上奏摺的要點。
能把這樣的東西給自己看,可見是皇上的授意了,仁親王心中肅然。
“親王千歲,這劉家父子當年權傾朝野,曾有意對當今聖上不利,這些事實是明擺着的,可當今天子胸懷天下,爲了國家安穩,硬是壓下了自身的感受,留了劉家苟延殘喘到了今天,如今國家安寧,百姓擁戴,聖上用了一年多時間,便政通民和,百廢待興,下面已經有閒着達人稱爲達到了明君治國的最好境況,到如今,這個劉家也該解決了。”
“沈大人意思,要怎樣處理劉家呢?”
“這正是下官和親王千歲商議的地方,殺人不過頭點地,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但劉廣衆的手裡,畢竟還有十萬之衆,他既然表示願意爲朝廷做點事情,下官以爲,何不成全了他的意思?不管怎麼說,朝廷有可能爲此多了大片良田,還能將一場戰亂消弭於無形,總歸是好事多過壞事,何不成全他呢?雖然劉家一家人性命得以保全,但這些性命,是用在爲國爲民的事情上,留下又何妨?”
沈明昭估計,仁親王是希望留下劉家人性命的,最好,皇帝還不給劉家人定罪,而是隱晦地來一個屯墾,讓劉家人自動從公衆眼裡消失,自動退出朝廷官員的活動圈子,幾年十幾年,誰還記得劉林深劉廣衆父子?
“這個?小王在西疆十年,回來也一直休養,對朝廷事務不很熟悉,沈大人睿智善斷,你的想法或許挺對,但小王卻沒法苟同。這麼說吧,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耽誤沈大人時間了。”
沈明昭低估了仁親王保全妻子的心意,他已經犧牲了自己在西疆的戰功,還準備犧牲劉家人換取妻子安穩後半世日子,這個時候,如何肯替劉林深父子說話?
“仁親王爺,此事,皇上比如會徵詢你的意思,畢竟,劉林深當權誤國,對西疆軍隊多有掣肘,才使得王爺十年不能歸京,留不留劉林深父子性命,你的意見,舉足輕重。”沈明昭這是在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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