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藥材之後,文瑾過上三五天,就要去一趟府城,回來時,總要拉一筐的銅錢,牛車的暗格裡,還要藏着幾個銀錁子,那是她的利潤,她房間炕前的地下錢箱,已經擺滿了一層銀元寶,現在要開始摞第二層了。
採藥比採摘山貨,時間延續要長多了,就是霜凍之後,也有藥材可挖,山窩村,白天只剩老弱婦孺,成年男子,每天揹着藥鋤上山,雖然天冷不能挖豬苓,可還有丹蔘、天麻等。
冬天的天麻在地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很難挖到,但卻是品質最好的,好些人挖豬苓時,好命碰上了,悄悄做個記號,現在挖回來,在文瑾那裡覈對無誤,忍不住欣喜若狂。天麻的價錢,比豬苓貴三四倍,尤其是冬麻,一斤乾的,能夠一家五口吃兩三個月的,村民偶爾有挖到一窩,都當寶一樣。
丹蔘也挺貴的,因此,雖然經常上山的人兩手空空,可他們依然樂此不疲,因爲一個月哪怕有一回收入,都值了。
王大爺年紀大了,到了忙的時候,根本適應不了那麼大的勞動量,錢先誠沒法子,只好去幫忙,一來二去,冬天到了,王大爺根本沒法出門,店鋪全靠他支撐,文瑾和韋成嵐假裝看不見,只顧自己忙,錢先誠沒有辦法,只好天天從早忙到晚。
他雖然極力反對文瑾經商,但卻沒法看着文瑾忙不過來而袖手旁觀,並且,做事又特別可靠,又認真又負責。還嫌文瑾寫出來貼在店裡的簡介不好,有空便重新抄寫,配了圖案,貼在店裡,碰上人來詢問,他還特別耐心,服務態度一級棒。
文瑾和韋成嵐背後偷樂。
第一場大雪下來時,纔沒人上山採藥了,文瑾和韋成嵐這才歇了一口氣,打發韋家灣的人都回去了。
“沒想到,文瑾,你又給我們開了一條財路,韋家灣的人,不會怕餓死了。”倒座房裡,韋成嵐坐在熱熱的炕上,文瑾坐在屋中間的馬紮上,守着火盆,兩人聊天。
“舅舅,我那年吃野桃,把核埋在地下,第二年就長出了七棵桃樹,爲何我去年把獼猴桃籽種花盆裡,沒幾個長出來呢?”
“你覺得那什麼獼猴桃,真的能做大?”
“當然了,舅舅,你不覺得好吃嗎?還有,獼猴桃別看熟了挺軟,我們在快熟的時候採摘,因爲它還硬着,挺好運輸的,顧客買回家,跟熟了的果子,哪怕是麥子放一起,三天就會熟軟,可以說,又好吃又好放,運進城裡,應該有銷路,再說,還可以曬成幹,或者蜜制、做醬、釀酒,都行的。”
“嗯,你說的,也可行。”韋成嵐有些動心。
“舅舅,那我爲何種不出來呢?今年春天,我種了幾百顆種子,纔出來幾十個苗兒。”
韋成嵐眨着大眼,想了半天:“哦,對了,你的種子呢?”
“在袋子裡呢,吊在屋樑上。”
“這就是了,樹種,得放到冷天裡凍一凍,把殼凍破,才能出苗,你當時吃的桃子,是不是第二年纔出苗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韋成嵐伸腳準備穿鞋,“走,我陪你把種子凍上。”
兩人來到文瑾的住房,等從屋樑上放下籃子,拿出種子,韋成嵐呀傻眼了,他從來沒想過,一顆大樹的種子,竟然只有芝麻大小。
“這大概不用凍了吧?它不像核桃、杏兒的種子,外面有木殼。”文瑾道。
“可它太小,也沒力量從皮裡鑽出來,我們還是凍一凍吧。對了,凍一半試試。”
“好吧。”今年,文瑾早有準備,在獼猴桃熟了的時候,進山了幾次山,從軟軟的果肉裡,擠出籽兒,在水裡漂洗,晾乾,收了小半口袋。
兩人把花盆搬開,鋪上細沙,灑進種子,蓋好,然後在後院挖坑埋起來,折騰了一天,累得一身汗,才弄完了一半。
雪化了些,路上好走,韋成嵐便留下啞巴守鋪子,他回了韋家灣。
韋成嵐估計年前是不會再來了,文瑾讓他帶了些大米。
現在的韋家灣,也有魚有鴨,韋成嵐不用她贊助了。
自從文瑾鬧着分了家,韋氏和錢先誠看到她都有些彆扭,雖然對文瑾的衣食還是特別關心,但說話沒有以前多,韋氏也來送弟弟,看文瑾穿得單薄,微微皺眉:“下雪不冷消雪冷,你怎麼不穿大衣?”
“我想試試你給我做的這個鴨絨衣服暖和不。”
“盡瞎折騰,這能暖和嗎?”韋氏是拗不過文瑾,才做了這件衣服的,還有文翰一件,不過,她對此並不看好,當時做的時候,都勉爲其難。
“可我真的不冷。”文瑾伸手抓了一下韋氏的手背,大概感覺到文瑾的手熱乎乎的,韋氏沒說什麼。
韋成嵐的驢車看不見了,兩人轉身準備回家。
就在這時,村口那邊拐彎來了一輛牛車,趕車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看到文瑾和韋氏,從牛車上跳下來,放任牛車慢走,自己跑了幾步,抱拳對這邊行禮:“請問,這可是山窩村的錢家?”
老頭的精神卻特別好,身上穿了個小棉襖,外面披了一件棉大衣,沒係扣子,山風凜冽,颳得衣服下襬來回的動,他卻一點也感覺不來的樣子,身板挺得直直的,只是爲了避嫌,低着頭眼光向地面。
韋氏顯然對來人印象很好,微笑着回答:“這裡就是錢家,老人家是找外子有事嗎?”
那老人愣了一下,低頭行禮:“我找錢文瑾,不知是你家何人?”
“你找我什麼事兒?”文瑾很奇怪,我不認識你呀。
老頭也沒想到所找之人,是個孩子,愣在那裡猛眨眼,牛車走過來,他趕緊吆喝了一聲,剎住車,然後把腳凳放下,牛車裡鑽出一個和韋氏差不多大的婦女,緊接着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
那婦人穿着和韋氏差不多,一身自家織的靛藍色細布棉衣,長眉大眼,身材瘦高,文瑾估計她最少有一米七,比韋氏高出半個頭。
“奴家侯氏,石衛村石啓厚家的,有事求助於錢文瑾錢公子,實在被迫無奈這才冒昧打擾,還請原諒則個。”
石侯氏面容哀慼,但依然彬彬有禮、舉止有度,一看就是有修養見過世面的。
趕車人在侯氏身後行禮:“我叫石啓旺。”
石衛,一聽這個村名,令人忍不下會聯想到軍隊。巨榮朝的軍隊,早就沒有衛所了,石衛還是前朝留下的名字。但石衛村的人,還保持着軍人的許多習慣,比如早起練武,冬夏不輟。文瑾恍然大悟,想通了老頭爲何精神這麼好、不怕冷,感情是有武功的人。
侯氏穿衣也很薄,舉手投足十分利落,應該也是練過武的。
“貴客請進,外面冷!”韋氏開口。
錢先誠還有些生韋成嵐的氣,剛纔只送到大門口,並先返回家,此刻聽妻子在外面和人說話,就又走了出來:“哪裡來的貴客?快快請進吧,”
錢先誠客氣地半側身請人入內,韋氏和文瑾則先進來,讓出門口。
石啓旺低頭躬身,走在石侯氏和那小少年身後,感覺他跟個僕人一般,可又不像僕人。
韋氏和侯氏徑自進了東次間,錢先誠和石啓旺坐在上房的正室,文瑾趕緊燒了開水沏茶,端進了上房,先給外間的兩人擺上,這纔在門口徵得同意,又給內室的兩個婦女送了茶點。忙完這些,文瑾才坐在錢先誠身側。
“這位伯伯不知找我何事?”
錢先誠驚訝地看了文瑾一眼,他以爲來人是找他這個家主的。
石啓旺似乎有些難以啓齒,低下頭喝茶,臉上表情十分糾結。
錢先誠很同情地給他放下的茶杯裡續水:“老哥到底有何爲難之事?你是不是聽錯了?的確是來找文瑾的嗎?她還是個孩子。”
石啓旺自從知道文瑾是個孩子,臉色就沒少了糾結,此刻更是不知該怎麼辦,一個勁兒嘆氣:“唉,一言難盡。”
“到底何事?若是錢某能幫上忙,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文瑾瞥了二伯一眼,錢先誠忽然有些臉紅,覺得文瑾那一眼,含有對他能力的懷疑,他忽然莫名地慚愧起來。
石啓旺並沒注意到這些,只顧着自己糾結,連着喝了三杯茶水,這才鼓足勇氣說道:“我們少主,因爲打架被官府抓了起來,都兩個多月了,我們多方奔走,卻一直沒法把他搭救出來,前兩天聽人說,縣太爺十分推崇一個叫錢文瑾的,有人出主意說,有她幫着說好話,縣太爺一定會放人,我這才貿然前來,誰知道是空穴來風,沒想到,錢小公子還是個孩子。唉,沒想到我們又這麼被人涮了一把。”
錢先誠微微對文瑾撇了下嘴,腰都挺得直起來:“你是不是來找錢文瀚的?那是我兒,今年縣試,考了個榜首。”
“你家公子果然考了個榜首?他是不是去外地讀書了?”“是啊,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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