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彩蓮猶豫着點頭。
木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扭頭對周春道:“去,將里正請來,就說這兒有人自賣爲奴。”說完又吩咐周大福,“這件事你來辦吧,和里正商量出一個合適的價錢來。”
木蘭說完,不去看宋彩蓮已經慘白的臉色,對三伯母微微點頭,“木蘭等下要去族長那裡,就不能招呼三伯母和大妞妹妹了。”
三伯母求之不得,忙拉着女兒給木蘭讓路。
蘇珠則不滿,“我不叫大妞,叫蘇珠。”想了想,覺得這不是重點,又拉着宋彩蓮道:“木蘭姐姐,這是我小姑子,你怎麼能叫她賣身呢?她不過是想給家裡賺些銀子罷了,你就僱了她在身邊幹一些活就行了……”
木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這世上有很多賺錢的法子,就算是女人,也有很多種,全看自己選擇的是什麼,既然宋姑娘都願意了,我自然不會不成全。”說完,也不再理會蘇珠,抱了陽陽就帶了人離開。
林氏忙回身去將兒子拉出來跟在木蘭身後離開了。
這裡現在已經是是非之地,她還是不要出現在這裡纔好。
木蘭本來打算今天到村裡看看,也好給族長宴請里正的一些時間,可再呆下去,還不知道會扯出什麼事情來。
她是不嫌棄看戲,但看的戲臺膈應自己也不過是叫自己生氣罷了,木蘭沒有自虐的傾向。
蘇珠等木蘭看不到背影了,這纔回身去看小姑,“小姑,你現在還要賣身嗎?”
宋彩蓮直覺蘇珠不太對,但她現在心慌意亂,蘇珠還是和以往一樣笑眯眯的,也就沒細想,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看着她的周大福,宋彩蓮臉上又是委屈,又是難堪,她掩着面哭到:“嫂子,我是真的一心爲了侄子好,我們家要是也能出一個讀書人,那是多麼榮耀的事,我就是做牛做馬都願意,可李太太爲什麼看着不太喜歡我?”
蘇珠在心裡撇撇嘴,臉上卻安慰道:“木蘭姐姐沒有不喜歡你,她不是已經答應買了你了嗎?”
本來只想趕緊將女兒拉出去的三伯母馬上就發現了不對,她拉着女兒的手就微頓,驚疑的看着她。
宋彩蓮卻沒有發現嫂子的異常,只是恨得牙癢癢的,蘇珠怎麼還是這麼蠢,這時候不是應該勸着她,然後死活將她拉走嗎?
宋彩蓮額頭上出現了薄汗,到底還是小姑娘,雖然有心機,但還沒能做到面不改色,周大福就一直當笑話一樣看着的。
木蘭都能看出對方的想法,周大福這個在大宅門裡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怎麼會看不懂?
對於宋彩蓮和蘇珠,他只有滿滿的不屑。
木蘭可能還沒發現蘇珠的心思,但周大福卻看得很明白,太太的這位堂妹很顯然是知道自家小姑的心思的,在這種情況下還把人往這兒帶,可見有多噁心了。
周大福也想給兩人一個教訓,就任由兩人扯皮,一邊給向成使了一個眼色,一邊留意兩人,只要宋彩蓮想要離開,周大福就會插嘴,就又能絆住對方的腳步。
蘇珠也不是很想現在離開,對她來說,宋彩蓮賣身爲奴,對她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自從想明白其中關竅之後,以前的許多事就都明白過來了,原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被這個小姑捏在手裡。
蘇珠是真心對宋彩蓮好的,在宋家的時候,她幹完自己的那份活,有時候見宋彩蓮手忙腳亂的,都會主動上前幫忙,公婆教訓小姑的時候,她也會站出來幫忙說話,連帶着,本來對妹妹有些意見的丈夫也開始和宋彩蓮的關係好起來……
可沒想到,這些年她一直被算計着。
正如剛纔母親阻止她的意思一樣,要是傳出她爲了兒子賣掉自己小姑的事,以後不說公婆丈夫會對她有意見,在外面,她的名聲也要壞了。
但她現在知道了宋彩蓮的心思,她只要敢賣,她就敢將事情捅出來,到時候她一點也不會落不是,她對宋彩蓮的好可是有目共睹的,到時候,村裡的人和家裡的人只會以爲她被聰明的小姑騙了,臨了還被利用。
而蘇木蘭買了宋彩蓮,宋彩蓮長得漂亮,又有心機,到時候只能膈應到她,可現在看來,蘇木蘭似乎也看出宋彩蓮的心思了。
但蘇珠一點也不在乎,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好歹宋彩蓮不會再在她跟前晃就是了。
蘇珠想的簡單,三伯母則要複雜的多,她聽了半天,總算是弄明白了女兒的想法,一下子就恨得牙癢癢了,以前女兒不聰明,現在有了一些小聰明,偏偏還沒用到點子上,這樣做事只顧眼前讓三伯母更氣了。
她看着周大福的樣子,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忙討好的上前道:“周管家,你看兩個孩子不懂事,這賣身哪裡是這麼簡單的?家裡的父母長輩總要說一聲吧?我看不如這樣,我先將兩個孩子領回去,等她們回過了家裡人再來。”
宋彩蓮也有些害怕了,她看得出蘇木蘭似乎不是開玩笑,她只要敢賣,她就敢買,現在也顧不得什麼,慌亂的擡頭道:“天啊,我忘了和家裡人說一聲了。”
三伯母嘴角微抽,噁心得不行,但偏偏她還要慈祥的上前拉住宋彩蓮的手,責怪道:“你這孩子也太魯莽了,就算想要賺錢,也不能這麼心急,這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難道你還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人呀,要量力而爲。”說着警告的瞪了蘇珠一眼,不叫她出來搗亂。
周大福並不鬆口,反而讓身道:“三老太太也不必着急,我已經叫了人去請宋姑娘的父母過來,到時候一起說就是了。我們家太太一向仁善,既然宋姑娘一心想要賣身,我們家太太沒有不允的道理,幾位不如進去坐一會兒等着,我估摸着時間也差不多了。”
宋彩蓮臉上一白。
周大福只當看不見,太太自然不是真心想要買宋彩蓮,他也不會要這種有二心的人,但給對方一個教訓是應該的,還有這位太太的堂妹。
周大福很肯定,自己就算給蘇珠一個教訓,太太也不會怪罪她的。
看出周大福的意思,三伯母本來想要阻止的,但看着梗着脖子的女兒,她就歇了心思,叫她吃吃虧也好,總好過老是長不大似的吧。
宋父宋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育有兩子一女,除了大兒子宋田,還有一個小兒子宋地,今年才十二歲,宋彩蓮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和許多農村父母對待女孩一樣,他們愛這個孩子,卻不會對她太過關注。他們的重心更多的是在長子幼子身上。但其實,也沒關注多少,因爲他們要發愁很多東西。
春天到了要播種,田裡的水多了,或是天又不下雨了,稻種沒有出秧,活着秧苗太長,或是地裡的草和蟲又增多……各種各樣的事一直不斷,對幾個孩子根本也關心不到哪裡去,這是農村的普遍現象,孩子們也多半是放養的,他們能教給孩子的除了種地幹活的本事,就是一些做人的道理了。
宋彩蓮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宋父宋母也不知道,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是在大兒子娶了新媳婦進門後不久。
蘇珠雖然脾氣有些不好,但性直,雖然有些小心眼,但對家人一向忘得快,最重要的是,蘇珠的手腳繼承了母親的,幹活不僅快,還細,針線也很不錯,每個月,這個兒媳婦的針線就能爲家裡賺不少錢,比得上兒子出去打零工的一大半,所以,宋父宋母對這個兒媳婦很滿意。
蘇珠因爲蘇文,對讀書有了一種異常的執着,宋父宋母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孫子出息,所以蘇珠一懷孕,宋母就沒讓蘇珠怎麼幹家裡的活,都是叫她多繡一些東西拿去賣,好攢錢給孫子上學,宋父還到山上砍了竹子編了各種東西拿去鎮上賣,他們也想給孫子存一些錢。
宋母也有很多的事要做,有時候還要負責外面的地,家裡的活就落到了宋彩蓮身上。
宋母就覺得兒媳婦不幹家務活之後賺的錢也沒多多少,心裡雖然懷疑兒媳婦偷懶,但覺得懷孕的人可能都有些犯困,也都不在意,但有一次宋母出門記起自己忘了囑咐宋彩蓮一些事情,返回去看,才發現是兒媳婦在砍豬菜餵豬,而她的女兒宋彩蓮正站在一邊不好意思的說,“嫂子,每天都要幸苦你,要是爹孃知道了要罵我的,還是我慢慢來吧,我小心一點就算是會砍到手,應該也不會太嚴重的。”
蘇珠就抹了一把汗,不在意的道:“砍豬菜而已,也不是多幸苦的事,你先去把衣服給洗了吧,回頭我再給你把水滿上,你放心好了,我不告訴爹孃,你不用怕被他們罵。”
當時的宋母幾乎要控制不住的衝進去了,但裡面理虧的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爲了女兒今後的名聲,宋母還是轉身悄悄的走了。
自己的女兒自己瞭解,宋母雖然不太明白女兒怎麼變成這樣,但對方有多少本事她還是知道的。
砍豬菜這些家務活宋彩蓮也是從小就做的,怎麼現在就不會做了?
很顯然是偷懶將活推給兒媳婦了。
宋母心中留意之後又偷着回來了兩天,這才知道,家裡的活,除了出去洗衣服外,幾乎還是這個兒媳婦在做,就連洗碗這樣的小活,宋彩蓮都能不小心打破碗。
蘇珠見了以後都會主動的接過,宋母以前都以爲這些碗是兒媳婦蘇珠打破的,因爲她每次回來都是女兒出去幫她提東西,然後就會提一句,雖然沒有明說是嫂子蘇珠打破了東西,但話裡話外就是這個意思,還勸自己的母親不要生氣。
宋母因爲兒媳婦才進門,她不好說太多,這才假裝沒看見的……
宋母現在知道真相,自然氣得夠嗆,調查清楚後就和宋父說了,宋父抽了半天的旱菸,將女兒叫進了房間,之後宋彩蓮紅着眼睛出門,所以她以後就算要偷懶也不會太過,但她一直以爲這些事是蘇珠捅到宋父宋母跟前的,所以後來她雖然還是笑眯眯的對蘇珠,但絆子卻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