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猶豫着,“那也不能就這樣去……”只帶幾件衣服,多丟人啊,何況,那位表姐她只聽說過,從未見過,第一次見面就這樣……
錢東勝沒多想,揮手道:“帶去了又不穿,這不是浪費功夫嗎?我說不帶就不帶,留在家裡,回頭叫二嫂改改還能給家裡的幾個孩子穿呢。”
說到這個,錢東勝又憂愁了,“青姐兒再過幾年就要說親了,家裡卻還沒開始給她置辦嫁妝呢,幾個男孩能等,女孩可不能等。”
青姐兒是二哥的孩子,也是家裡的長女。
左氏見丈夫愁得眉宇間的皺眉都顯出來了,忙道:“等到了京城就好了。”
錢東勝點頭。
錢舅母趙氏也在和錢舅舅說這事,“我想把青姐兒帶上,她今年八歲了,再過幾年就要說親了,家裡的條件你也見着了,跟着我們去京城,和她表姑呆一段時間,說不定能學到一門手藝,到時候也好說親。”
錢舅舅抽着旱菸不說話。
趙氏邊收拾東西,邊道:“幾個孫子年紀大些不要緊,再不濟,就和他們爹一樣,以後靠自己本事娶媳婦,可姑娘家不能耽擱,嫁妝也不能少,不然她們到了婆家要難過的……”趙氏的聲音低下來,“好在我們家就三個閨女,再多,只怕真的要養不起了。”
錢舅舅抽菸更兇了。
趙氏被嗆了一下,就一把奪過煙槍,怒道:“我說的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不就是給青姐兒攢嫁妝嗎?我現在是良民了,回頭我就出去找私活……”
“你可別出去,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接活?存心想害死你兒子?”趙氏說到這裡抹了一把眼淚,“要不是我們老兩口拖累,家裡也不能這麼難。”
“行了,行了,”錢舅舅拍着老伴的背,道:“回頭我去求木蘭,讓她給老二老三找個差事做,慢慢的攢,還怕攢不出三個閨女的嫁妝?”
趙氏這才擦乾眼淚,哽咽道:“你先別和她說,看老三能不能找到出路,這幾年她幫着家裡不少,總不好太過麻煩她……”
錢舅舅點頭。
錢舅舅和錢舅母早年熬壞了身子,在保定安定下來後就生了兩次大病,每次都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那時候錢東明官職還不高,但好在有戰事,再和同僚借一些,所以熬過來了。
後來又有木蘭逢年過節送上來的錢和東西,日子倒也不太難過,但後來錢東明升官,針對他的人也多,錢舅舅和兩個兒子就不敢再往外接私活,只能做軍隊下發的木工,但那樣一來,得到的工錢不足做工的十分之一,就算有錢東明在那裡,價錢也被一壓再壓。
他只是一個參將,上面還有將軍與都督呢。
而且,三個兒媳婦都太能生,幾乎三年就能抱倆,全家連着三個閨女,孩子足足有十一個,半大的孩子吃窮老子,虧得當年李石花錢在京郊和保定給錢東明買了幾十畝地,不然,他們日子更難。
他們家吃飽穿暖不成問題,但要想達到和錢東明身份相當的家資幾乎不可能,就是因爲吃飯的人太多,幹活的人太少。
錢東明的長子今年才九歲,最小的那個才兩歲……
錢舅舅要帶着青姐兒上京,兄弟姐妹們都羨慕的看着她,但卻沒人也鬧着要跟去。
青姐兒紅着臉低頭,錢東信的妻子田氏鬆了一口氣,臉上滿是笑容。
錢舅母道:“你給孩子做兩件新衣服帶上。”
田氏笑着應下,從家裡拿了半錢銀子去買了布料,和大嫂趕了一個晚上做了兩套裙子。
田氏低聲教導青姐兒,“到了京城要聽祖父祖母的話,要機靈些,和表哥表弟們相處要儘量相讓,知道嗎?”
青姐兒低着頭,有些膽怯的道:“娘,不能不去嗎?”
田氏着急起來,“傻孩子,這是你的福氣,你幾個兄弟妹妹求也求不來的,怎麼不去呢?你表姑是個有福氣的人,又能幹,你要是能和她學得兩成的本事,再得了她的歡心,你以後還愁什麼?這是你祖父祖母疼你,你可不許犯渾。”
青姐兒被教訓了一通,第二天走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的。
錢東信看了怪妻子,“這都要走了,你何必說她。”
“你一邊去,我要是不說,她到了表姑那裡犯錯了你擔着?”田氏見他們馬車消失了,就推着丈夫要他去上工,“回來的時候看能不能找到私活,接個單子。”
錢東信應下了。
保定到京城並不遠,一大早出發,傍晚的時候就到了。
賴五拍着錢舅舅的肩膀大笑道:“老哥,咱們兄弟也有三年沒見面了吧?”
錢舅舅笑道:“是有三年了,上次你給我帶的酒不錯。”
賴五眼睛一亮,“我那兒還有,晚上我們兄弟倆好好喝一杯。”
錢舅舅正要應下,錢舅母的眼刀就飛過來了,賴五看過去,李石也笑盈盈的看着他,頓時摸摸鼻子,不敢再提酒的話題。
但李石卻不放過他,“賴五叔,您的肝病纔好了一些,最好還是不要喝酒,要想喝酒也不難,我開兩個方子,喝之前喝一碗藥,喝酒之後再喝另一碗。”
“誰說要喝酒了,我是和你舅舅開玩笑的。”
李石頓時滿意了。
賴五卻和錢舅舅抱怨,“以前許氏都不管我,李石一來,把我的酒都收了,偏他鼻子靈得很,我只要一喝酒他就能聞到,不問緣由就給我灌藥,那些藥……”賴五很嫌棄的皺眉。
錢舅舅哈哈大笑,“他也是爲你好。”
“我這半輩子就只有這些個愛好了。”
錢舅舅有些傷感,“這是個好愛好……”他卻除了做木工,不敢有其他的愛好。
賴五沒聽出來錢舅舅的傷感,只是高興的應和,“可不是個好愛好?”
錢東勝上前給李石見禮,叫了聲“表哥”,然後很混的笑道:“表哥,你說咱們兩家這親戚論的,是跟着你這邊叫表哥表嫂,還是跟着我表姐那邊叫表姐夫?或是各叫各的?”
論血緣關係來說,李石比木蘭還親些,但就親情關係論,卻又木蘭那邊比較親。
李石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麼叫都行。”
“那我就怎麼順口怎麼來了,表哥,我們住哪兒?”
“離我們住的不遠,我帶你們過去。”
“有門口接着外頭嗎?”
李石搖頭,“不過繞到小毅那兒有個角門通往外頭。”
錢東勝就哥倆好的搭着李石的肩膀低聲道:“我也不瞞表哥,這次來京城是找活幹的,這住在安國公府不方便,最多住五天,我們就是要搬出去的。”
李石挑眉,以眼神相問,住在這裡爲何就不方便。
錢東勝看了一眼淌眼抹淚的女眷一眼,拉着李石到一個角落,道:“這是安國公府,真要談生意,找上門來的多半是衝着賴五叔這塊招牌,實話告訴表哥吧,我們家不能佔他家太多便宜。”
“你和表姐也就算了,算是一家人,佔你們的便宜我們心安多了,和賴五叔這邊,也就能說是同鄉,頂天了也是念着表姐這邊的情分,我們在保定一大家子呢,真要巴上賴五叔,這天大的人情到最後都得你和表姐給我們還,”錢東勝壓低了聲音道:“俗話說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我們這一大家子把情分都磨光了,以後你和表姐有個什麼事要求上門來可就不好開口了。”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不管多苦他們都從不告訴木蘭,就怕木蘭會叫賴五照顧他們。
有什麼事情也從不求到賴五這裡,賴五到了保定,都是好酒好肉的款待,讓他看到的都是最好的一面。
李石眼中精光一閃,道:“你們要是不想在國公府裡住也行,我和你表姐在外頭買了一個三進的宅子,剛收拾好,你們可以搬到那兒去,關鍵是那裡和這邊離得不遠,就隔了兩條街,抄近道走個三刻鐘就到了,坐馬車也就一刻鐘左右。”
錢東勝眼睛一亮,“真的?”
李石點頭,“明天我帶你去看看。”
錢東勝笑容滿面的應下。
木蘭喊李石,“你們在說什麼呢?快過來見見舅母。”
木蘭的眼睛有些紅,手還緊緊地抓着錢舅母的。
李石忙上前見禮,道:“舅母。”
“好,好,石兒越長越好看了。”
木蘭“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李石面色不變,但耳朵尖也有些泛紅,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狠狠的瞪了木蘭一眼,眼中表達的意思很明顯,“晚上小心些”。
青姐兒轉了一圈下來,手裡攥滿了見面禮,其中許氏給的最貴重,一對潤澤的玉鐲子。
許氏摸她的手,發現手掌中有繭子,就知道這孩子在家裡沒少幹活,心中一軟,就把手上的玉鐲子給脫下來套上去了,先前準備的見面禮就用不上了。
這一隊玉鐲子,青姐兒自然是戴不上的,但放好了等以後用,可是貴重東西。
這讓左氏有些擔心,因爲他們給孩子準備的都是普通的銀長命鎖做見面禮。
婷婷上來道:“母親,飯菜準備好了,擺在哪裡?”
“就擺在花廳裡吧,那兒寬敞。”木蘭請許氏錢舅母一起去用飯。
許氏圈着木蘭的手,姐倆好的道:“這次嚐嚐婷婷做的飯菜。”
“她也不過做兩道菜而已,值得你這樣惦記。”
錢舅母見木蘭和許氏這樣要好就微微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擔心這次來會給木蘭他們添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