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雲繼續在工部忙碌,以前在戶部悠閒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不過隨着他的學習, 業務的掌握程度逐漸增強, 加上有趙郎中的幫忙指點,慢慢的,都水司裡的業務幾乎都能上手了,於是他奔波在驗收工程的路上,時不時就得出差。
趙郎中帶他下了三次地方, 之後就撒手不管, 除非是那種特大工程,否則一般都是命令他帶人出去查看。
比起戶部, 工部無疑辛苦很多, 特別是他這種想親力親爲的人,有時要風吹日曬, 還沒能在司裡找到可以信任的人代替他出去查看。
一轉眼就到了九月底, 顧永良兄弟回老家的時候到了。事實上,顧永良可以不必回去的, 等寧瑤有了孩子再回去上族譜不遲,只是顧青雲他們收到家中的消息, 知道顧季山又病了一場, 怕二老有個萬一,這才抓緊時間回鄉,想讓他們看到顧永良已經娶妻。
這次孩子們回去,也有代父盡孝的意思。
再者, 如今的船隻增速,回到越省不到一個月,比以前方便一些。
這次回鄉的人中有表哥陳橋、簡瑜和顧永良兄弟,人多勢衆,顧青雲和簡薇放心得很。
“瑜哥兒,你這次回去不可再淘氣了,孃親這麼疼你,你再嚇唬她看我不捶你。”城門口,簡薇拉着簡瑜拼命叮囑,“孃親就你一個兒子,大弟兒子都快可以入場科考了,你還不想成親,難不成你想拖到三四十才娶妻生子?”
簡瑜垂下眼瞼,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
簡薇看着他,只覺得滿心無奈。這個弟弟剛出生沒多久,她就出嫁了,從此一南一北,中間只見過幾次面,雖說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但感情真的沒有那麼深厚,幸虧血濃於水,又是經常書信聯繫的,即便如此,訓斥他都會顯得有些心虛,沒有理直氣壯的感覺。
“你姐姐說得對,你這段時間在京城常出門,相信也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想想你外公外婆對你的期待,最重要的是你孃親,以後不可招呼不打就出門,這次岳母可急壞了。”顧青雲和陳橋說完話後,走到這邊就恰好聽到簡薇說的話,就開口道。
“我知道該如何做了,姐夫,你和姐姐放心。”簡瑜這才擡起眼看他們,表情鄭重。說實在的,這麼多人中,他還真有點怕姐夫,這位從性格上來看很是溫和,不像其他長輩那樣疾聲厲色,但他對外甥們的嚴格要求,還有本身生活的自律,都讓他覺得有些可怕,或者說是敬畏感。
因爲他根本做不到。
在京城這段時間,他可是瞭解到這位姐夫每天的生活幾乎一模一樣,天天早起鍛鍊,傍晚不是帶顧景出門就是和姐姐在院子裡散步,每天無論回來多晚都會在書房看一會兒書纔會入睡。外甥們問他問題時,如果涉及到書籍上的知識,每次都幾乎是脫口而出,還會非常明確地說出可以在哪本書第幾頁看到。
考中進士這麼多年,他對經義竟然還很熟悉!
良哥兒無意中說過,姐夫經常會回頭複習一遍四書五經,這些知識早已記得滾瓜爛熟。即使他只是爲了更好地教他們功課,那也很厲害了。
這種可怕的執行力和自制力!難怪外公老是說姐夫的資質只是中等偏上,但能年紀輕輕就考中進士,除了運氣外,自身的努力纔是最重要的。
這邊,見簡瑜終於有反應了,簡薇稍稍鬆下一口氣,笑道:“可惜爹孃不在,否則就可以在京中爲你擇一門親事了,這次良哥兒成親,你跟着露一回面,這些日子可有一些太太朝我打聽你呢。”可惜他們不是父母,不知林山縣的爹孃有何想法,不能爲他做主,只能遺憾地婉拒了。
這話一出,簡瑜頓時有些不自在了,視線就瞥到一邊去,耳根有些發熱。
顧青雲和簡薇見狀,微微一笑,還好,還知道害羞,看來還是想娶妻的。
把孩子們送走後,顧家一下子就冷清下來,簡薇時常唸叨幾句,剩下的時間裡就把全副的心思放在顧景身上。與此同時,簡薇寫的《後宅記事》在他看過後,也修訂完本,顧青雲覺得書本的內容涉及到妻妾之爭、兄弟鬩牆、管家理事等內容,頗有教育意義,還想着是不是把書刻印出來,畢竟這是簡薇幾年的心血之作。
“不可,這個可不能流傳出去。”簡薇面露羞赧之色,“這些後宅私事只是給孩子們得空看看而已,正兒八經地刻書不好。”
顧青雲想了想,覺得也是,就笑道:“以後再罰孩子們抄書除了族規家規外,這本書也得抄。”
簡薇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兩人相視一笑,有種隱秘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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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顧青雲被何謙竹約出去一起喝酒,去的不是什麼知名的大酒樓,是越省人開的飯館,環境很乾淨,可以吃到地道的家鄉菜,兩人時常在這裡吃。
“真是難得喚你出來,工部真是如此忙碌?聽說你前不久還去了山東一趟?”等待飯館上菜的時間,何謙竹仔細打量顧青雲,“你又黑了!不過比起良哥兒成親時,瘦得不明顯。”
顧青雲看看自己的手,膚色已經從白皙變成小麥色了,還好,這纔是健康的膚色,於是笑道:“嗯,隔三差五就出京一趟,風吹日曬,自是會曬黑。至於瘦,身邊都人伺候着,還好。”雖然辛苦,不過還是遊覽了不少當地風光,對基層更爲了解。
“我在大理寺也聽說了,說自從趙大人任郎中後,你們都水司就經常往外跑,行事還認真得很,一言不合就不給通過,地方上有些怨言。”何謙竹見顧青雲的茶杯半空,就給他倒滿茶,笑道,“還有人嘀咕說趙大人何必呢,明年都到年齡致仕了,不如留下個好名聲。”
顧青雲卻正色道:“我倒是很佩服趙大人的爲人,做事認真,這些水利工程偷工減料的話,以後萬一發洪水,工程不堅固,造成損失和傷亡是肯定的。反正我以後也會照此行事,只求問心無愧。”他每次出差都會帶着司裡主事和幾個大匠,不符合要求的一律不通過,不怕得罪人。
想幹實事哪有不得罪人的?除非是不做事,要不然在朝中就是多做多錯。不過還好,當今陛下喜歡幹實事的人,不喜歡那些嘴巴里誇誇奇談的官員,上行下效,如今內閣的大佬都是如此,他們這種也算是混得開。
何謙竹見他如此,連忙說道:“知道你的爲人了。對了,我準備買房,就在城南桂花巷那裡,離現在住的地方不遠,咱們家在朝廷的店宅務那裡住了幾年,周邊都熟悉了,就不想再搬去陌生的地方。你現在住的地方挺好的,周圍的人家差不多,可惜我問了幾次都沒有空閒的房子要賣。”
“恭喜你,這算是正式在京城安家了。”顧青雲拱拱手,滿面笑容,隨即又埋怨道,“早就叫你買房了,你拖到現在纔買,這幾年京城的房價一年比一年高,你這是多花冤枉錢。”
說起這個,何謙竹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以爲自己很快就會到地方做官,以後難得回京一趟,再說,一直沒看到合適的。”目前看來,在大理寺再待幾年是肯定的。
顧青雲點點頭,又問起價格,知道他家那套三進的四合院價格接近兩千兩,覺得這個價格還算是合理。
“那夠錢嗎?”顧青雲忙問道,“不夠的話,我家還有一點可以借。”自打顧永良成親後,家裡的閒散銀子就花得差不多了,不過每月的租金有八十兩左右,再加上今年西瓜的豐收,又入賬一筆。
毫無疑問,顧永良那場婚事也入賬不少,總算是收回一些成本了,呵呵。
“夠了,我是攢夠錢纔買的。”何謙竹不是那種喜歡欠錢的人,之前一直沒下定決心買也是因爲價格的緣故,只是看到房子的價格一年比一年高,顧青雲又在旁邊敲鼓,就再也忍不住了。
顧青雲一聽,忍不住一笑,左右看了下,壓低聲音道:“看來你們大理寺真的活得很滋潤。”雖然不小心會踢到鐵板,但那種部門,吃完原告吃被告,很容易增加創收。
他之所以和何謙竹約在這種地方,就是因爲地方小,不會碰到其他官員,也不容易惹人注意,說些話小心點是可以的。
何謙竹展開摺扇,含笑不語。
顧青雲秒懂。
“你們司呢?如何?”兩人都是多年的好友了,何謙竹問起來毫不避諱。
說起這個,顧青雲就鬱悶,摸摸下巴道:“你知道的,咱們工部主要由四個司組成,分別是營繕、虞衡、都水、屯田,我總算是發現了,難怪工部在六部中的排位是最後,除了以前的老觀念作祟,主要是因爲工部的權柄小,職權受到戶部的侵蝕。我以前在戶部還不覺得,現在一到工部就覺得束手束腳。”
這時,有人在包間外敲門,顧青雲就暫停下來,等小滿帶着店小二上菜後,他才繼續說道:“爲了給司裡增加稅收,四個司可謂是絞盡腦汁,各顯其能。像營繕司,就建了玻璃坊、木料坊;虞衡司掌管天下的度量,京城衙門的公物都得從他們司裡進,這也是一條來錢的路子,而且他們還插手兵部的軍械製造,可把我們給羨慕壞了;以前屯田司最不好,基本上就是負責修建皇室的陵寢和王公大臣的墳墓,現在好了,海運發達,貿易繁榮,他們開的紡織坊紅紅火火,每年入賬的稅收把我們妒忌得眼睛都紅了。”
又到了年底盤賬總結的時候,顧青雲對這些事情清楚得很。
顧青雲說到這裡就讓何謙竹不要只顧着聽他說話,要吃菜。
他以前在戶部很少會想這些問題,凡事有上面頂着呢,輪不到他操心,現在不行,趙郎中這個月以來交給他的事情越來越多,要經常和其他司打交道,於是他就很瞭解這些內部消息。
萬一他以後真能做工部郎中,那一個司的效益好不好很重要,作爲下屬肯定更樂意跟一個能帶他們吃肉喝湯的上官,而不是在清水衙門裡苦熬。
“咱們都水司以前很不錯,那時大把的銀子讓咱們修建船隻和研究如何增速,只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好日子一去不復返,如今的船速已到頂,暫時無法提高。”顧青雲說起這個就很是煩惱。他知道以後航船的動力是用煤炭,可是他沒有這個權力讓工部花錢去研究,畢竟研究一項新技術是非常花時間精力和財物的,沒有皇帝和內閣的支持,根本不可能。
“我聽說過這事。”何謙竹點點頭,之前是因爲修船的事熱鬧過一陣。
“咱們司說好聽一點是掌管天下江河水利,說難聽點就是要經常背鍋,國家太大了,時不時就會發個洪水。還有,現在水運是發達,可還有漕運等專門的衙門在呢,我們根本做不了什麼,如今司裡的稅收只能靠船坊了。”說到這裡,顧青雲就嘆了口氣。
怎麼感覺現在做官就像是管理一個企業呢?都千方百計地想增加效益。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比起前朝,現在的工部權柄比以前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