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青溪說得這個問題,陸志明在信中也和淮紹之談起過,爲了以防萬一,紫薯現在還不宜面世,紫土地也不能現在開墾,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在沙土地上種紅薯。
“溪兒,紅薯的產量比紫薯還要高些,既然現在紫薯不能種,那麼紫土地你也先不要動,先把沙土地開墾出來,育好紅薯的苗,咱們先多種紅薯。”陸志明早上就派人去打探大眉山附近有沒有無人耕種的沙土地,一旦找到,臨青溪也就有地方種紅薯了。
“溪兒聽師父的!”既然陸志明都已經決定好了,臨青溪也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想起那空閒的萬畝紫土,她心中就一陣可惜。
正月初十是立春,而立春過後便可以開始春耕了,此時天氣依然嚴寒,但是田野裡卻已經出現了很多農人。
臨家村的豆腐生意越來越紅火,族長臨仁義早就意識到無論臨氏一族如何富有,都不能把賴以生存的土地給忘了,生意要做,地也要種。
於是,臨氏一族的男女老幼齊上陣,男人們爲族裡的豆腐生意辛勤忙碌,而剩下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則家裡地裡兩頭忙。
經過這一年多來的觀察,臨青溪發現楚國還是上古時期刀耕火種的陳舊方式,翻耕土地主要依賴的就是鋤頭,農耕工具實在是匱乏和簡單。
“阿爺,就這兩把鋤頭,您都擦了十幾遍了,歇歇吧!”立春過後的第一天,老天爺就很賞臉地下起了淅淅瀝瀝地春雨,都說“春雨貴如油”,臨青溪這時才感覺出這句話的深意。
“阿爺不累,鋤頭多擦幾遍用起來纔有勁兒。這雨下的太及時了,等雨過後,田裡的地就鬆軟了,翻耕的時候就不會太累人了。”臨遠山笑呵呵地坐在屋檐下和臨青溪說道。
臨青溪可不會認爲不累人,翻耕土地光靠人力肯定是不行的,地少一些還好說,要是地多,像她這樣手下有幾百畝的人,幾個人幾把鋤頭,到時候肯定耽誤耕種時間。
“阿爺,那邊地多,我已經讓大安他們找人買了兩頭牛,到時候那邊用一頭,咱們家也用一頭吧?”現在老臨家的人習慣把在大眉山的院子稱爲“那邊”,這樣防人耳目的同時,也能爲臨青溪省去很多麻煩。
臨遠山搖頭道:“不用,不用,咱們家不用牛,這牛太金貴。莊稼人生來就是幹活兒的,咱們家的地早上早起一會兒,晚上晚睡一會兒,很快就能弄好的。”
臨青溪見此,也說道:“阿爺,咱們家又開荒開出了二百畝地,就算種上幾十畝的黃豆和幾十畝的冬麥,算上咱家原來的地,加起來可還有一百多畝。現在幾個哥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爹他也幹不了重活兒,阿奶和娘還要照顧家裡,您一個人怎麼能幹完呢。再說,咱們這裡種地的方法也不對。”
臨青溪這最後一句纔是關鍵,臨遠山聽到之後,放下手裡的鋤頭,掏出腰間的旱菸袋,問她:“溪丫頭,阿爺種了一輩子地,怎麼就不對了?”
臨青溪說道:“阿爺,老阿爺曾經對我說過‘春耕深一寸,可頂一遍糞。春耕不肯忙,秋後臉餓黃。’咱們這裡春耕的時候非常淺,雖說也忙,可忙得沒什麼結果,而且從來不給地裡上肥。這土地沒有勁兒,莊稼種在上面,怎麼會有大豐收呢。阿爺,只有土地深耕,然後再合理施肥和灌溉,老天爺再賞飯吃,那麼秋天的時候,一定會滿地金黃。”
臨遠山被臨青溪描繪的“滿地金黃”說心動了,他也清楚臨青溪種地並不比他這個種了一輩子地的人弱,相反,很多時候她所提出來的種地經驗是從未聽說過的新鮮,而嘗試之後總會有意外的收穫。
“溪丫頭,這深耕不但費時費力,還耽誤種地,你買頭牛回來就能有用了?牛可不是人,可不會用鋤頭,呵呵!”臨遠山雖然認同臨青溪的說法,但實際做起來卻並沒有那麼容易。
“阿爺,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了,您先等我一下。”臨青溪飛快地跑進自己屋裡。
楚國有些牛雖然叫“耕牛”,但並不實際參與耕種工作,而是負責套在車上等豐收的時候拉一些糧食或蔬菜回家,而且牛的繁殖能力並不高,所以在楚國牛是很珍貴的家畜。
一開始臨青溪的思維總固定在一些現代化的農具上,可是憑藉楚國現有的各方面水平,把那些農具做出來有些天方夜譚。
爲今之計,就是把老祖宗遺留下來的一些較爲先進的農耕用具製作出來,讓楚國的百姓能夠節省一些人力物力和時間。
這一次,臨青溪要把改進之後的犁通過這個時代能工巧匠的手做出來,以後耕種的時候翻整土地就容易多了。
很快畫好了草圖,臨青溪又飛奔着來到臨遠山的面前,然後遞給他說道:“阿爺,您看這個東西咱們鎮上的鐵匠能做出來嗎?”
臨遠山接過臨青溪遞給他的紙張,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東西,有些好奇地問道:“溪丫頭,這是個什麼東西?”
“阿爺,這叫犁,有了它,不用鋤頭地就能深耕了,不過,前面要用牛拉,後面要有一個人扶着,如果沒有牛,小一點的犁,人在前面拉也是可以的,犁耕土地的速度和深度要比鋤頭好。”臨青溪極力推銷着犁耕的好處。
“這個地方要用鐵吧?看起來像個大鐵塊,這能行嗎?”臨遠山翻來覆去地看着那張紙有些懷疑地說道。
“阿爺,絕對能行!”臨青溪畫出的這種犁,是經過好幾代改進過來的,只要鐵好,不但比老式犁輕便很多,而且還省勁,犁地的效果也更好。
“阿爺正好認識一個鐵匠,這就去找他問問。”臨遠山將那張紙吹乾小心地疊好放進自己的懷裡,然後起身披上蓑衣就要出門。
臨青溪忙拉住他說道:“阿爺,這事不急,現在還在下雨,等雨停了您再去。”
“這點雨沒事!”臨遠山擺擺手,出門了。
下半晌的時候,臨遠山回來了,一回到家,他就對臨青溪說,事情辦妥了,三天後,對方就會把臨青溪畫上的犁變成實實在在的東西。
吃晚飯的時候,老臨家的人都很好奇臨遠山和臨青溪口中的“犁”是什麼,但爺孫倆就像約定好的,只是對家人笑笑,什麼話也沒多說。
三天後,老臨家裡裡外外來了不少人,都是來看犁的,這都怪臨青木一時顯擺,告訴了村裡的幾個孩子,自家阿爺讓人打造出一種很神奇的耕地工具,能夠深耕土地,讓來年莊稼的收成更好。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村子都知道了“犁”這種從未見過的耕地農具。帶着好奇與懷疑,這天有不少村裡的老人和孩子都聚在了老臨家。
“葉阿奶,那犁真得好用嗎?是不是用了它,我就不用下地幹活兒了。”村裡一個很滑頭的孩子問道。
“小狗蛋,怕幹活兒了?小小年紀,可不能這樣,要多幫着你娘些。”葉氏以長輩的語氣對他說道。
“葉阿奶,我不怕,我……我就是問問!”被葉氏叫狗蛋的男孩“嘿嘿”笑着又藏進了人羣裡。
“他嬸子,遠山兄弟讓人打造的犁到底是啥樣的?”寶阿爺也很好奇地問道。
“寶大哥,這我也不清楚,是孩子他爹和溪丫頭瞎鼓搗的東西,大家都彆着急,一會兒人就回來,到時候就都知道了。”葉氏苦笑一聲說道。
衆人又等了一會兒,就聽有孩子高聲喊道:“回來了,回來了!”
今天是臨遠山和臨青溪一起去的鐵匠鋪取的犁,臨遠山認識的這位打鐵的老漢,不但鐵打得好,木工活兒也是一流兒,所以做出來的犁非常符合臨青溪的要求。
當即,臨青溪就又訂了幾個犁,既然萬畝紫土不能動,那麼她手裡就有了一些多餘的錢,這些錢正好可以用來打造農具,購買耕牛和一些家禽。
遠遠地,臨青溪就發現自家門口圍了不少人,就對臨遠山說道:“阿爺,那件事情你考慮好了嗎?”
臨遠山看着遠處略顯興奮的村人,微微笑着說道:“阿爺考慮好了,咱們就買一頭耕牛,村裡要是有人要用,溪丫頭,你可不能小氣不讓用。”
臨青溪故意嘟着小嘴生氣地說道:“阿爺,您看您孫女是那小氣的人嗎!再說,您不是說,我小時候生病,是吃着百家飯,穿着百家衣才活下來的嗎?‘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個道理我懂。”
“溪丫頭不愧是我臨遠山的孫女,孩子,記住阿爺一句話,東西再金貴也沒有人心金貴,失了人心,你就什麼也沒有了。”臨青溪凡事都能想得開,都能以大局爲重,臨遠山對她還是很放心的。
只是,這孩子似乎對臨氏族人的感情並不深,想想也是,她也不過是八九歲的孩子,以後日子還長,要讓這孩子知道她的根在哪裡,這樣對她以後也是好的。
臨青溪今天才從臨遠山的口中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一兩歲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當時有個土法子說,只要孩子吃了百家飯,穿了百家衣,那麼這孩子就算借了百家福氣,命也就能保住了。
臨遠山告訴她,當時很多村裡人自發地送來吃的穿的給她,幾乎沒讓老臨家的人出門跪求,臨青溪就吃上了百家飯,也穿上了百家衣。
或許這具身體真得借到了福氣,沒過多久,她的病就好了,從那之後,也沒生過什麼大病,而且自此以後,老臨家的人對村裡人都充滿了感激,寧願自己吃虧一些,也希望能幫助村裡人,算是還當年的恩情。
臨青溪很想告訴家人,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早已經不知魂飛何處,而她借來的福氣也只維持到七歲。可是,她張不開嘴,這個秘密將永遠伴隨着她一個人,直到有一天被埋進黃土裡。
“溪妹妹,溪妹妹,我來幫你!”臨小玉、臨翠花幾人跑到臨青溪身邊,和她一起幫臨遠山推架子車。
“小玉姐,你們怎麼都來了?”這犁的影響作用真得有這麼大?可衆人還沒見識過,只是聽說而已。
臨青溪並不知道,在這個時代,一個小小的新東西就能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更何況這犁對種地的人來說更是稀奇東西。
“當然要來了,遠山阿爺和溪妹妹想出來的定是好東西,大家都要來看看。”現在在臨氏族人的心中,老臨家的人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似乎他們家已經是一座寶藏,隨時都能有寶貝出來。
“你這小丫頭,嘴巴倒是挺甜,怎麼就知道是好東西?”臨遠山笑着問道。
“反正就是好東西,大家都這樣想的!”臨小玉笑嘻嘻地說道。
等到了家門口,很多村民都圍了上來,因爲上面蓋着粗布,大家都對粗布底下的東西很好奇。
“遠山兄弟,這蓋着的就是犁?”寶阿爺也伸着頭東瞅瞅西瞅瞅,也瞅不出什麼不同來。
“是的,大哥,這樣吧,犁上已經安好了繩子,咱們就到這地裡試一試,讓你們看看什麼是犁。”臨遠山爲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想着乾脆去地裡試一試,正好他也想看看用犁耕地如何,剛纔在鐵匠鋪試的時候,地比較硬,相信田裡的地效果會更好。
於是,浩浩蕩蕩一羣人,推着架子車又往地裡走了去。
剛走沒多久,村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臨阿貴就走到臨遠山面前說道:“遠山阿爺,推着架子車怪累的,不如就在我家地裡試試,我家的地可是離咱們村最近的,嘿嘿!”
“你這臭小子倒是會佔便宜,那行,就在你家地裡試試,你爹孃要是問起,可沒阿爺什麼事嘍,哈哈……”臨遠山打趣地說道。
“謝謝阿爺!”
臨遠山一把掀起蓋住犁的粗布,架子車上奇怪的犁讓衆人不禁吸了一口氣,全都大睜着雙眼看着,然後就是小聲的議論開始了。
“這就是犁呀?這模樣還真是奇怪!”
“就是,看起來真像一個大勺子,哈哈!”
“你別說,還真有點像,不過那鐵刃看着可是夠利的,都能當切菜刀了。”
“你們別靠太近,可別弄壞了,這可金貴着呢!”
“你知道啥呀,不就是幾塊木頭幫着一個大鐮刀嗎?這還真能耕地?我可不信!”
“信不信,試了就知道,這兩邊可都有利刃,不會傷到人吧?”
“傷不到,你沒看那繩子長着呢,人要是在前面走,保準傷不到。”
……
一時間,村民說什麼的都有,臨遠山和臨青溪也沒有做聲,東西好不好,用過就知道。
臨遠山和兩個村民把犁從車子上擡了下來,然後把犁放到地邊,他在後邊扶着犁把,臨阿貴和另一個半大少年一左一右在前面使勁拉着繩子。
犁一下地,圍觀的村民就驚呆了,那些原本用鋤頭鋤得很費勁的土地,遇到這犁的鐵刃,就像雞蛋碰在了石頭上,很快就被翻個了底朝天,而且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地就翻耕了大半趟兒。
“你們這兩個臭小子,慢點,慢點,想要累死你阿爺啊!”臨遠山嘴裡說着責備的話,但是臉上卻滿是笑容,有了這犁耕地,不但省勁還省時。
“阿爺,您累就歇會兒,我來推!”人羣中,早就有孩子按耐不住想要嘗試一下了。
“讓我來推,讓我來!”又有孩子爭搶着要推。
“你們別跟着瞎搗亂,這種地不是玩,耕地的時候不能走偏了,這犁把你們要是拿不穩可是會傷到人的。”這犁對於大家是個新奇玩意兒,可這犁地不是隨便玩玩,要認真對待纔是,臨遠山可不能任由這些孩子胡鬧。
“遠山兄弟,那讓我試試。”人老心不老,寶阿爺也像個孩子一樣被犁這種新型農具吸引了。
“好,大哥,你來試試!”寶阿爺種地也是能手,臨遠山主動讓開,讓他扶着犁把。
接下來,圍觀的村民一個個開始嘗試用犁耕地,沒過多久,臨阿貴家相鄰的六畝地都給翻耕完了。
“阿貴,今天你家可要管飯,這六畝多地大家都給你們用犁耕好了,可省了你家不少工夫。”一個總愛說?...
笑的村民看着已經滿頭大汗還不捨得撒開繩子的臨阿貴說道。
“管飯,管飯,我這就回家讓我娘做去!”臨阿貴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喜滋滋地說道。
今天多虧他聰明,否則這地光靠他和他娘翻耕,可要花費不少的時間,這下子身子骨不好的娘就能在家多歇息兩天了。
“阿貴哥,做飯就免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幫忙犁地吧。”臨青溪對臨阿貴家的情況也多少了解一點兒,故意笑着說道。
“行行行,誰家犁地我都去幫忙!”臨阿貴的興奮勁和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呢。
到了晚上,臨阿貴拿來好幾個野菜包子,說是他娘做得,讓老臨家的人別嫌棄,嚐嚐她的手藝。老臨家的人都知道,這是阿貴的娘在感謝他們。
臨青溪後來聽說,當天所有幫阿貴家犁地的村民都吃上了阿貴孃親手做的野菜包子,那滋味又香又甜,好吃極了。
次日一大早,還沒等老臨家的人起牀,就有村民陸陸續續開始叫門了,大家的來意都是一個,那就是先幫老臨家用犁耕地,然後再借用犁來耕自家的地。
臨遠山自是不同意大家幫他家犁地,就說這犁自家先不用,誰家要是先耕地就先用着,於是這犁就在老臨家呆了一晚上,之後就在村民之間輪流使用着。
只是,令老臨家一家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當他們下地幹活兒的時候,卻發現自家的地已經犁好了。
臨遠山和葉氏幾人到處詢問是誰幫的忙,但是村民們都是笑笑,揮揮手說不知道。
一開始,臨青溪還以爲是臨大安他們偷偷做得,可問了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他們幹得。
又過了兩天,老臨家的另一塊相連的地也被犁好了,而且還是找不到幫忙犁地的人。爲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臨青溪就讓臨大安晚上派人守在自家地的附近,很快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原來是村裡那些在豆腐房工作的男人們回家之後,知道了老臨家不但做出了一種省時省力的耕地工具,而且免費先讓村民使用,懷着感激之情,這些白天在豆腐房辛勤工作的男人們,晚上自發組織起來,偷偷地趁着月色把老臨家的地給犁好了。
以前,臨青溪對臨家村的村民多多少少心中會有一些疏離和意見,但當她知道“百家飯、百家衣”的事情,還有村民這次的夜下犁地行動,讓她這個“外來人”開始重新審視這片土地上的百姓。
繁忙的春耕隨着犁地打壟熱熱鬧鬧地開始了。每天拂曉,山中的鳥還未鳴,田間的農人就已經開始忙碌。
而隨着太陽的緩緩升起,忙碌的人們也越來越有朝氣,手裡的活兒沒停下,上下嘴脣也沒合住,嘻嘻哈哈的說笑聲成了遠山的迴音。
“蕙蘭嫂子,這塊地你家準備種什麼呀?”孫氏家的地和老臨家的地挨着,兩家常在一起幹活聊天,時間也能過得快些。
“我打算種上兩畝蘿蔔,旁邊這一畝多地種韭菜,呵呵,誰讓我家溪丫頭說,最喜歡吃我做得韭菜大包子,還喜歡吃我醃得蘿蔔!”穆氏一邊整理着菜地,一邊擡頭笑着對孫氏說道。
孫氏“咯咯”笑道:“蕙蘭嫂子,莫說你家溪丫頭,就是妹子我也好幾年沒吃上你做得韭菜大包子和醃得蘿蔔了,想想以前,咱們經常在一起搗鼓吃的,那時候真好!”
穆氏也感嘆道:“可不是,要不是日子不好過,咱們姐妹們也能經常聚聚。不過現在好了,等我這茬韭菜和蘿蔔出來,保準讓你吃了這頓想下頓。”
“呵呵,嫂子,英梅嫂子可是個大肚婆,小心把你家鍋都能吃嘍!”趙氏扛着鋤頭正巧在地頭小路走過,看到穆氏和孫氏在說笑,也高聲開起了孫氏的玩笑。
“那可保不齊,哈哈哈!香柔,你這是到地裡幹什麼呀?”趙氏的閨名叫趙香柔,她比孫氏還要小一歲。
“昨天我家的地都用蕙蘭嫂子家的犁耕好了,我準備打打壟,明天種上兩畝白菘。”趙氏將扛着的鋤頭放了下來,立在地邊,笑着和孫氏說道。
“香柔,明天我這地裡的活兒不太多,我幫你一起種吧,這樣還快點!”以前種菜的時候,臨家村的女人們都喜歡互相幫忙,有說有笑的在一起種菜,時間也好打發。
“沒事的,蕙蘭嫂子,現在小桃也能幫我了,這兩畝地我很快就能栽種好。”趙氏婉言謝絕了穆氏的好意,老臨家的地比她家的地要多得多,現在家裡的男人都在族裡爲豆腐生意忙着,誰家也都沒有空閒的人。
“蕙蘭嫂子,香柔現在幹活快着呢,可不是當初的小媳婦了,哈哈!”孫氏站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想起當初趙氏剛嫁進臨家村下地幹活的模樣,不禁開始取笑她起來。
趙氏臉上一紅,年輕的時候她幹活比較慢,像孫氏、穆氏早就幹完地裡的活兒了,她還在地裡晃悠着呢。
“英梅嫂子,你可別笑我,想當初你那小嗓子一出來,咱們村的男女老少可都豎起耳朵聽呢。我可聽說,當初大旺哥就是被你那一曲雲州小調勾了魂,這才大紅花轎臨了門,哈哈哈!”趙氏也不甘示弱,開始打趣起孫氏來。
穆氏被兩人逗得笑出聲來,蹲在地上一邊整理菜地,一邊笑呵呵地說道:“咱們都有多少年沒聽過英梅唱雲州小調了,今個兒天氣不錯,英梅,你就再亮一嗓子。”
孫氏臉上一紅,但很快就大着嗓門說:“唱就唱,誰還怕你們,呵呵!”
“英梅嫂子,就唱你以前經常唱的‘十二月花開’,呵呵,我可是老早就想再聽了!”趙氏乾脆點起了唱段。
“就唱這首,就唱這首!”穆氏也附和道。
“好,我就給你們唱‘十二月花開’,好久沒唱了,唱得不好聽,你們可不許笑我。”孫氏也不扭捏,以前當姑娘的時候,她就是想唱就唱,現在都快當阿奶的人了,她臉皮也就更厚了。
“呵呵呵,嫂子,咱們不會笑你的,你就唱吧!”離孫氏幾人不遠處的一個村中後生高喊道。
此時,田裡幹活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家家的地捱得也都不遠,所以孫氏、趙氏和穆氏三人的說笑談話聲早就入了衆人的耳朵。
被衆人取笑,孫氏也沒覺羞臊,清了清嗓子,真得就開始唱起來了,一時間婉轉輕柔又帶有特色雲州風味的鄉間小調就回蕩在廣袤的田野之間。
“正月梅花風霜開哎,二月杏花迎香來誒,三月桃花水中羞,四月薔薇繞籬臺哎,五月榴花火焰焰,六月荷花莫要摘哎,七月鳳仙翩翩舞誒,八月桂花香滿園唻,九月菊花展笑顏,十月芙蓉惹人憐嘍,冬月水仙案上擺呦,臘月金梅喜春來誒。月月花開月月香呦,莫要辜負好時光嘍……”
寂靜的大山深處想起這樣一首惹人心醉的雲州小調,很多人都駐足傾聽起來,孫氏的聲音清麗悠遠,就像出谷的黃鶯令人心曠神怡。
很快,被孫氏歌聲吸引和打動的女人們也慢慢地加入進來,這首《十二月花開》她們都是會唱的,也許沒有孫氏唱得好聽,但此刻?...
她們也都想一展歌喉了。
“正月梅花風霜開哎,二月杏花迎香來誒,三月桃花水中羞,四月薔薇繞籬臺哎……”孫氏唱第二遍的時候,周圍就已經有人慢慢地跟着和起來,沒過多久,在地裡幹活的人都一邊勁頭十足地幹着手裡的活兒,一邊又面帶笑容地跟着哼着曲兒。
臨青溪老遠就聽到了這引人入勝的歌聲,雖然歌詞簡單易懂,而且人們都是在不斷重複着歌詞,但每唱一遍,給她的感覺都不同,幾乎是本能地,她也很快跟着哼唱起來。
不只是臨青溪,很多村裡的孩子、老人也都是在聽到這遠處的歌聲時,一邊忙着手裡的事情,一邊帶着笑容輕輕地哼唱着。
這一天,從早到晚,無論走到臨家村的哪個地方,似乎都能聽到《十二月花開》這首小曲調,然後就會跟着哼起來:“正月梅花風霜開哎,二月杏花迎香來誒,三月桃花水中羞,四月薔薇繞籬臺哎,五月榴花火焰焰,六月荷花莫要摘哎,七月鳳仙翩翩舞誒,八月桂花香滿園唻……”
今年的春耕對於楚國的百姓來說尤其重要,熬過了三年大旱,熬過了去年的糧食減產,這一次秋季的收成對於很多百姓來說都意味着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很多地方的百姓在祠堂、在土地廟、在田間地頭,不斷地擺上香案、供果,祭拜各路神靈,只期望能風調雨順,有一個豐收年。
臨氏一族雖稱不上是大族,但族長臨仁義還是帶着村裡的族人開祠堂祭拜祖宗,而各家則在自家地裡燒了紙錢,算是祭拜土地。
臨青溪一早就知道農村的規矩比較多,無論是現代的農村還是古代的農村,百姓對神靈的敬畏始終都存在着。
大棚裡種植的番豆已經到了收穫的季節,但再過一個月,露地種植番豆也要開始了,所以臨青溪打算先把這茬番豆取出來曬乾留種,然後把其中一部分給自己的師公送去,這也是當初她答應自己師伯張顯的。
收番豆的時候,臨青溪沒有叫太多人,而是找來了幹活比較穩重的臨六樂和臨五安兩個女孩子,半畝地的大棚番豆,她們三個很快就能弄完。
“姑娘,這番豆長得真好。”光看上面的番豆葉子,臨六樂就想當然地開始認定下面的果實一定更好。
臨青溪拿着一把小鋤頭,很使勁地一鋤頭下去再提起,然後一個個飽滿粒大的花生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早前番豆成熟的時候,她就用手扒開看過,這種番豆的品種她不清楚,但絕對不比現代那些花生的品種差,而且裡面的果仁也都是個大飽滿,吃起來也是滿嘴香甜。
“哎呦,我的姑娘,你可小心點,這鋤頭利着呢,咱們還是用手一點點地扒開吧,別把番豆弄壞了!”臨五安滿臉擔憂地看着臨青溪的鋤頭下去,現在他們這些下人比臨青溪這個主子還緊張田裡的東西。
臨青溪好笑地看了臨五安一眼,說道:“沒事的,你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別看這半畝地不多,要像你說的用手扒開,也太浪費時間了。我用鋤頭的技術好着呢,你們不用擔心,只需要把花生都一個個摘下來,然後放進身邊的麻袋裡就行。”
“知道了,姑娘!還要把又大又好的花生放進一個麻袋,那些看起來個小又不怎麼好的,放進另一個麻袋,是不是?”和臨青溪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臨六樂對她恭敬中又多了親近之感。
“姑娘,我看這番豆都挺好的,還真不容易分別。”在臨五安的眼中,這些番豆是絕對稀罕的物件,而且經過臨青溪的親手栽種,各個都喜人,她真得沒法分別了。
“東西放在一起,你就能分出好壞來了,呵呵!要是實在分不出來,就都先放在一個麻袋裡,等到晾曬的時候,自然能看出好壞之分。”臨青溪說完又是一鋤頭下去,看得臨五安心裡一顫,真怕臨青溪這一鋤頭把花生從中間劈裂。
三個人忙了大半天,總算把半畝地的番豆給弄完了,臨六樂和臨五安她們摘下來的番豆足足有兩大麻袋,比臨青溪預計的還要好。
“姑娘,這看起來得有兩百斤吧?”臨五安咂着舌頭說道。
臨青溪從麻袋裡掏出一把番豆,然後掂了掂分量,點點頭說:“應該不到兩百斤,因爲是在冬季大棚種植的,施肥、灌溉各方面還是有些不好,影響了番豆的產量。按說,這樣品種質量好的番豆半畝地的產量會更高一些。看來,只有指望下茬露地種植了。”
還……還要高?臨五安和臨六樂互相吃驚地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臨青溪和袋子裡鼓囊囊的番豆,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晾曬番豆的工作自然交給臨五安和臨六樂兩個人,而且就在她們住的院子裡,臨青溪只是偶爾過來查看一下。
下一茬要種番豆的地已經施好了肥,臨青溪還做了特別的農藥處理,她還特意交代臨大安把種番豆的地看顧好。
與此同時,紅薯的育苗工作也在隱秘而緊張地進行當中,每天晚上,臨青溪都會親自去幾個育苗屋守着,並指導臨大安和臨十福他們育苗的具體步驟。
紫薯的育苗工作雖然受阻,但臨青溪是不可能放任那些紫薯爛在地窖裡的。
當她知道自己的萬畝紫土暫時無法開墾的時候,就已經讓臨七喜在山裡搜尋那些不易被人發現或者很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最好是有沙土地的大片平整的地方。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日夜的查找,臨七喜和臨六安在緊挨大眉山不遠處的一個深山谷裡,發現了一大片沙土地,更令臨青溪等人驚喜的是,沙土地不遠處還有不少的紫土地。
不過,這個地方雖然各方面對於種植紫薯才說都是最好的理想之地,但尋常人要進入裡面卻很困難,只有會武功的臨七喜和臨六安能夠來去自如。
臨青溪有些爲難了,這時候能夠找到這樣一片適合種植紫薯的地方不容易,還要不被外人發覺,但也不能勞師動衆地太多人前往那裡,可僅僅依靠臨七喜和臨六安兩個人,能行嗎?
臨青溪的疑慮臨七喜和臨六安能夠猜出來,他們兩個武功是這些下人中最好的,但是說到種田,他們兩個可能連臨十福都比不上。
同時他們也很清楚,地窖裡那些珍貴的紫薯現在能依靠的似乎也只有他們兩個了,於是趕鴨子上架,他們開始拼命跟着臨青溪學習有關種植紫薯的知識,而且不辭辛苦地日夜趕往那個地方除草翻地。
就連臨青溪都覺得有些不可能的時候,臨六安和臨七喜這兩個人愣是短時間內把自己培養成了種植紫薯方面的專家,而且還催着臨十福趕緊給他們育好紫薯的苗。
臨青溪不會武功,不懂內功,輕功更是隻有在電視上看到過,但她也能想象出在大山深處來回施展輕功地飛跑,身上還帶着東西,身體是一定會受損害的。
於是,她又拿了一些銀子給臨五安和臨六樂,讓她們一定多做些好吃補身的東西給臨七喜和臨六安。
自從臨忠國帶着臨青雲和臨青豪爲了族裡的豆腐生意整日忙碌,臨青海和臨青飛被困在一?...
品香回不來,臨青禾又在鏢局裡學藝,臨青溪又早晚不着家,老臨家就冷清了很多。
而且臨遠山種地的時候也失去了很多幫手,算算如今只剩下臨青木一個,吃飯的時候不免有些唉聲嘆氣。
“阿爺,您怎麼了?”臨青溪見臨遠山臉上有愁容,於是不解地問道。
自從收完了番豆,又種上了一茬番豆,如今紫薯和紅薯也都育好苗栽進了地裡,她也終於能輕閒一小會兒,回家吃個飯了。只是,這家裡的氣氛似乎不太好,尤其是自己的阿爺臨遠山,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阿爺沒事,人老了,想得事情就簡單了,以前一家人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說說笑笑還覺得鬧騰,現在就覺得冷清了。”臨遠山覺得,人年紀一大,就不想着什麼宏圖偉業和金銀珠寶之類的事情了,一心想得只是兒孫滿堂,共享天倫之樂。
“阿爺,您是想幾位哥哥了吧?明天我要去給師父送一些東西,您和我一起去鎮上看看二哥、三哥和五哥吧。最近一品香的生意很好,鏢局估計也很忙,幾個哥哥都抽不開身回家,咱們去看看他們吧,行不行,阿爺?”臨青溪打算明天給陸志明送去一大袋番豆,讓他派人給在京城的師公送去,也不知那位未見過面的師公是不是已經在埋怨她送的晚了。
“那行,明天咱們就去鎮上看看!”臨遠山心裡也的確是想幾個孫子了。
第二日一大早,臨遠山和臨青溪就起身往福安鎮上趕,而隨行的臨七喜揹着番豆跟在他們後邊,村裡人都以爲這三個人只不過是順路往鎮上去而已。
到了福安鎮之後,臨遠山先去了一品香,而臨青溪和臨七喜則轉身去了陸志明那裡,在縣衙後門,他們正巧碰到了要出門的江師爺。
“先生,急急忙忙的您這是要去哪裡?”有一次臨青溪聽陸志明喊江師爺爲“先生”,徵求了兩個人的同意之後,她也跟着喊江師爺爲“先生”,說是這樣更覺親近。
江師爺一看是臨青溪,忙笑着對她說道:“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我正要去找你,大人有事要與你說。”
臨青溪跟着江師爺一路走進陸志明的書房,臨七喜暫時留在房外,進門之後,兩個人就見陸志明坐在書案那裡奮筆疾書,不約而同地輕了腳步,然後站在一旁等着他寫完。
陸志明在臨青溪和江師爺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到了,等到寫完手下的書信,這才笑着對兩個人說道:“怎麼,我不讓你們坐下,你們就一直這樣站着?”
“大人說笑了,卑職還有其他事情要忙,要是沒什麼吩咐,卑職這就下去了。”在陸志明面前,江師爺始終很謙卑。
“先生有事就先去忙,我和溪兒先說會兒話。”陸志明笑着說道。
“是,卑職先行離開!”說完,拱一拱手,江師爺就先退出了書房。
臨青溪也不客氣,江師爺一離開,她就有點沒大沒小地在陸志明對面坐下,然後笑嘻嘻地說道:“師父,您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情?”
“溪兒,你今天來找我又是何事?”沒回答臨青溪的問題,陸志明又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是來兌現承諾的,師伯交給我的番豆已經種出來了,我是來送番豆的!”臨青溪回答道。
“好好好!”陸志明連說三個“好”,然後又說道,“爲師就知道你不會讓你師伯、師公和我失望,你師孃可也喜歡吃番豆。”
臨青溪一聽就樂了:“師父,您就放心吧,有師伯、師公的,自然要有師父您和師孃的,不過,番豆不太多,大部分都被我又種到了地裡,這次您和師孃只能嚐嚐鮮了,下一茬保準讓您和師孃吃個夠。”
“能嚐嚐鮮就夠了,說明你這個徒弟心裡還有你師父和師孃,哈哈!對了,你師公昨天來信了,說他想番豆可想得緊呀,問你什麼時候給他送去。”陸志明有些意味深長地看着臨青溪說道。
臨青溪立即說道:“師父,番豆就在外邊七喜手裡,您派個人往京城走一趟,把番豆給師公就行了。”
此時,陸志明卻搖搖頭說:“不行,不行!你師公信中言明,這番豆成熟之後,他不讓別人送,要讓你這個女徒孫親自去送。”
“讓我去京城?”臨青溪有些吃驚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
“沒錯,要你去京城!”陸志明堅定有力地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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