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持續了兩天半，有福他們攔的魚，除了送出去的和自家吃的之外，還拎到鎮上，賣了將近五百文錢。
這是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高興的事情。當然，更讓人高興的是，今年老天爺賞飯吃，兩天半的雨，都沒有打落幾粒穀子，也沒有穀子被風吹倒。
地裡的大豆，也都好好的，沒有倒，更沒有漚爛。
總之一句，今年這秋糧，算是穩穩當當的，能收回來了。
雨昨天上半夜就停了，顧長庚他們上午就出去做了半天活，中午還在吃飯的時候，不速之客就上門來了。
當然，其實也算不上是客，上門的是不久之前剛剛分家分出去的顧成禮和顧孫氏。
一進院子，顧孫氏就直奔堂屋門口，也不進去，就一屁股坐在堂屋門口的地上。其實她原本是想坐在院子裡的，但是院子還是溼的，她坐不下去。
顧孫氏的動作讓堂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顧長庚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不悅的開口道：“老大媳婦……”
剛說了這麼幾個字，顧長庚的話就被顧孫氏打斷了。
顧孫氏坐到地上，又斜斜的靠在門檻上，幾乎把門都給堵了，這才拍着大腿扯着嗓子高聲乾嚎了起來：“哎呀我命苦啊，打十幾歲嫁進顧家門，給你們老顧家生兒育女，我沒點功勞也有點苦勞啊……”
“你們老顧家不是人啊，不聲不響的哦，就把我們一家四口趕出去，我們無家可歸啊，無路可走啊，就只能自己掏錢去住村尾的破房子啊……”
“那破房子哦，真不是人能住的啊。屋外下大雨，屋裡頭下小雨，糧食糧食打溼了，被褥被褥打溼了，連那麼一丁點柴火，都給我們打溼了啊。”
“我們一家四口，連處站的地方都沒有啊，更別說好好睡覺了。可憐我們有慶哦，他才那麼丁點大啊，晚上困得不行了，只能爬在爹孃的背上眯一會兒啊，這眼瞅着都生病了啊，也沒個人來瞅一眼，關心關心他啊。”
“一大家子都只顧着自己大魚大肉吃香喝辣啊，對自己的親孫子還比不上外人啊，給外人送魚一碗一碗的送啊，自己孫子連魚骨頭都沒看到一眼啊。”
“這哪裡是什麼親爺，親奶，親叔，親嬸啊……”
“天啊，地啊，我們一家子怎麼這麼苦啊……”
……
顧長庚面沉如水，看着後面走上來的顧成禮，冷聲問：“成禮，你媳婦這是怎麼回事？”
“別哭了，這大中午的，叫外人聽了多不像話。”顧成禮先衝着顧孫氏說了一句，然後才擠出一些笑來，轉頭看着顧長庚說道：“哎，爹，您別生氣，有慶娘她呀，這也是被急的。”
說着，顧成禮迅速的打開話匣子，進入訴苦的狀態，莫須有的倒起苦水來。
“爹啊，您也知道，村尾二叔公家那處房子啊，都一兩年沒住人了，實在是破爛得不像話，我們搬得又急，都沒能好好的修繕修繕。這搬進去之後再修繕，到底是不方便，也不敢大修，當然，也沒那麼多錢來大修，畢竟您分給我們的錢，也就那麼一丁點。”
“所以呢，我們就只是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想着應該沒什麼的。”
“誰成想這幾天下大雨，房子到處都漏雨，把糧食被褥柴火都打溼了不說，屋裡頭都快成水田了，連處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您大孫子有慶啊，都被折騰得生病了，昨晚上燒得來都說胡話了。”
“淨說什麼阿爺是不是不疼他了，不愛他了，不拿他當孫子了……要不然爲什麼讓四叔給別人家送魚，都不給他吃……”
“哎喲……我這心裡頭噢，當真是疼得不行。”
“都是我這當爹的沒本事，又嘴笨，說不來話，總是讓您誤會，惹您生氣。”
說話間，顧成禮不輕不重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又賠笑着說道：“爹啊，您生我的氣我也沒話說，可有慶是您親孫子，您總不能太厚此薄彼吧，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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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想做什麼？”顧長庚把手指捏得咔咔作響，咬牙切齒的看着顧成禮問。
“哎喲，爹，還是您好，您大人有大量。”顧成禮滿臉堆笑，雙目之中的精光怎麼都掩飾不住，一邊搓手一邊說：“爹啊，是這樣的。我們有慶不是生病了麼，就想吃魚，所以啊，我才和孩子他娘回來看看，家裡頭還有沒有魚了……”
說話間，顧成禮偷偷的嚥了咽口水。
“魚沒有了。”顧長庚板着一張能擰得出水來的臉，冷聲說道。
“唉，那可真是……我這，怎麼回去同有慶說啊，出來的時候我還和他保證了，阿爺肯定會給他留魚的。”
顧成禮換上一副可惜的面容，假意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爹，您給我百八十文錢吧，一會兒我去看看，能不能買幾斤魚回來，到時候啊，就說這是爹您特意給有慶留的。”
“錢都讓你分走了，你還好意思找我要去？顧成禮，你的臉呢？”顧長庚看着顧成禮說道。
顧成禮聞言頓時急了，哭喪臉說道：“爹，您可不能這樣啊，有慶那是您的親孫子，大孫子啊！”
說着，用腳尖輕輕的踹了踹仍舊坐在地上的顧孫氏。
收到提示，顧孫氏又扯着嗓子拍着腿乾嚎起來：“哎喲我們有慶命苦啊，爺不疼，奶不愛，爹又沒本事，想吃個魚都吃不到啊……”
“有慶哦，是娘對不起你啊，不該把你生在他們老顧家啊……”
顧長庚氣得發抖，大聲喝道：“成信，大石，一力，你們去，把顧成禮給我丟出去！”
顧長庚的話音還沒落，顧孫氏就迅速的爬到門檻上，用身體將堂屋的門檻全部攔住，嘴裡喊道：“不得了啦，救命啊，小叔子和姐夫外甥合起夥來打人啦。”
顧成禮和顧孫氏不要臉，其他人都是要臉的。幾個人被顧孫氏的動作臊得臉紅耳赤，全都扭着頭不敢看顧孫氏。
顧劉氏將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起身出門，從顧孫氏身上跨過去，嘴裡說道：“你們不是要魚嗎？好，我去給你們端去，讓你們吃個夠！”
顧成禮臉上一喜，嘴裡道：“還得是我娘疼有慶啊……”
顧成禮的歡喜並沒有維持多久，不過片刻，顧劉氏就端了她留着來磨粉餵雞的魚骨頭出來，劈頭蓋臉的照着顧成禮和顧孫氏倒了過去，嘴裡說道：“不是要吃魚嗎？給你們吃，你們倒是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