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剛一吃過早飯,祁道人就依着師伯的吩咐,從顧長庚家告辭離去了。
顧長庚只送了祁道人到村口,就讓顧成義代替自己送祁道人,顧成義欣然應允。
徐閒卻是捨不得,緊緊的拽着祁道人的手,不肯鬆開,最後大家只得同意,讓徐閒跟着一起送送祁道人。
見狀,顧成義便特意帶上了有福,讓她跟着一起送祁道人。
送了一程又一程,徐閒都捨不得迴轉,只是巴巴的拉着祁道人的手,眼神裡,全是即將被拋棄的小動物一般的無助。
祁道人自小看着徐閒長大,本就疼他,加之自己也不清楚,這次一別,還會不會有再見的機會,又清楚他因爲身體的原因,從小就要以走路的方式來鍛鍊身體,哪怕連續走上半天,也不會覺得累,也就由着他暫且跟着了。
徐閒想要跟着,顧成義自然不會不準。他這時候滿心都沉浸在未來後繼有人(按照大齊的慣例,招贅的女子生下的孩子,算是女家的血脈,姓氏排行,都是跟着女家走。)的喜悅裡,對徐閒自然百般寬仁。
只可惜,卻是苦了顧成義爲了安祁道人的心,而特意帶上的顧有福。
有福從小就沒吃過苦,哪怕從前癡傻的時候,也是顧長庚捧在手心裡頭,疼着寵着長大的,何時走過這麼遠的路?
想想當初去石佛寺,哪怕最後爲了顯示誠心,顧長庚也不過只讓有福走了一小段路,更多的時候,還是他自己抱着她的。
而顧成義。
在家中,顧成義盡心盡力的履行着一個好兒子、好弟弟、好兄長的職責,甚至在有福出生之前,他還是一個好丈夫。
但是,從有福出生到現在,他從來沒有片刻的時間,做過一個好父親,哪怕是扮演一個好父親,也不曾有過。
他對有福的忽略,已經刻到了骨子裡,融入了血脈裡。甚至可以說,他對有福沒有父女親情,只有怨憎。因爲,在顧成義看來,是有福阻斷了他關於兒子的念想。他又怎麼可能對有福,產生父女親情來呢……
所以,直到走到鎮上,他都沒有發現,或者說發現了只是不在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路是如何的要緊牙關,纔跟着他們走到鎮上的。
顧成義的心思,從頭到尾,都只在徐閒身上。
畢竟,徐閒是他未來‘抱孫子’的希望。
再或者說,有福是應該慶幸的,因爲如果不是徐閒實在捨不得祁道人,所以故意拖慢了腳步,只怕她早就忍耐不下來了。
換成家中除了大伯一家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有福只怕早就求助了,但是這個人是她的親爹顧成義,就不行。
先前我們就說過,有福說極其敏感,很輕易的就能覺察出旁人對自己的好壞,所以,她自然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她求助,也不會有半點用處的。
如此,不如不求。
到了鎮上,僱了馬車,祁道人終於開口說道:“好了,顧二哥,小師弟,你們就送到這裡了吧。”
“小師弟,以後你要好好的聽你顧二伯的話,不可頑皮造次,知道嗎?”
“嗯。”徐閒點頭應了一聲,聲音裡帶着一些鼻音。
“唉……”祁道人一邊嘆氣,一邊輕輕的摸了摸徐閒的頭,不過卻沒再對他說什麼,只是看向顧成義,開口說道:“顧二哥,小師弟他,就拜託給你了,還請你,多多看顧。”
“你也知道,我這師弟無父無母,又是打孃胎裡出來之後,就帶着虛弱之症,哪怕現如今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可比起旁的孩子來說,身子骨還是弱了些……”
同顧成義一樣,祁道人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有福的存在。實際上,也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於有福的存在,是有些不滿的。
畢竟從古至今,入贅都是一件極其恥辱的事情,而他的小師弟卻因爲某些原因,不得不入贅到這樣一戶普普通通的農家。
爲了小師弟在顧家的生活,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不滿來,但是不代表他就真的沒有不滿。
只是之前在顧家的時候,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顧長庚對顧有福的寵愛,所以下意識的,就對她多了幾分溫和。
但是現在,顧長庚又不在跟前,只有一個忽略她忽略了個徹底的顧成義在,祁道人的潛意識裡,自然而然的,也就忽略了有福。
祁道人話音剛落,顧成義就上前一步,從祁道人的手中接過了徐閒的手心,先含笑看一眼徐閒,然後纔對着祁道人說道:“祁道長放心,我會將閒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看待的。”
祁道人含笑點頭,看着顧成義說道:“多謝顧二哥,那……時候也不早了,貧道就先告辭了。”
顧成義也點點頭,說道:“也好,祁道長一路順風。”
“多謝。”祁道人衝着顧成義拱拱手,又看一眼徐閒,隨後就上了馬車離開。
徐閒沒有哭鬧,只是緊咬着脣,眼巴巴的看着馬車漸行漸遠。
顧成義好脾氣的牽着徐閒的手,並不催他,反倒同他一起,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
至於有福,早在他們停下來說話的時候,就在路邊找了個地方坐下,偷偷的抱着腳,揉了起來。
直到馬車再也沒了蹤影,顧成義才俯身看着徐閒,溫聲道:“好了閒兒,我們該回去了,你不要難過,以後顧家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親人,知道嗎?”
徐閒胡亂的點了點頭,又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這才應道:“嗯,多謝二伯。”
“好孩子。”顧成義微笑着輕輕拍了拍徐閒,嘆了一句。隨後將目光投向被自己忽略了許久的女兒有福,略微有些嫌惡的說道:“女孩子家家的,隨處亂坐,像什麼話?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真是叫你阿爺給慣壞了。”
有福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一邊想着‘幸好剛剛馬車不見影子的時候就把鞋子穿了回去,不然只怕還會被罵得更慘’一邊抿着嘴,強忍着腳痛,走到顧成義的身邊。
看有福不說話也不認錯,顧成義只覺得自己‘父親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剛要開口訓斥,徐閒就輕輕的拽了拽他的手:“二伯,我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