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少女在屋子裡大聲警告,聲音帶着三分焦躁三分急迫和四分慌張,她完美演繹一個“受到欺負但是仍舊惦記着同伴”的少女形象。
不過……
人設崩了。
顧嵐就知道這玩意兒要整活,但是她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一點都不像我。”
還說什麼這個鬼的來源就是他?它,還是她?
是他是它還是她,我們的英雄小哪吒??
顧嵐的神色很微妙,同時她感覺到“燈籠鬼”的眼神沒有變化,但是“燈籠鬼”沒有動,一人一鬼站在漆黑的院子裡,比周圍的怪物還要安靜。
用花胤的視角看去,他聽到的聲音和顧嵐不一樣,少女的聲音就像是經過變聲器一樣,從話語到語氣都變得和顧嵐一模一樣。
但是花胤還是沒有回到屋子裡。
他覺得很違和。
如果是顧嵐的話……就算是曾經那個弱小無力的顧嵐,被打斷腿的時候都在笑,疼就大笑,疼的撕心裂肺就撕心裂肺地狂笑,所以被打斷腿後不久,顧嵐又被縫上了嘴。
而如果是現在的顧嵐的話,一般來講,應該是鬼被顧嵐嚇到跑。
花胤在屋子裡的時候總覺得一切怪怪的,內心被一種莫名的仇恨驅使,現在出了屋子,尤其是站在“顧嵐的爸爸”身邊,他發現自己的情緒變得完全不一樣了起來。
換句話說,花胤腦子清晰了不少。
他沒有動,下意識去看站在身邊的“顧嵐的爸爸”,他真的越靠近這個人,越感覺對方是顧嵐。
哪怕不是顧嵐,那也是受到過顧嵐影響的人。
明明臉也不是顧嵐的臉,動作也不是顧嵐的動作,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像是顧嵐的地方,他就是感覺到這個人是顧嵐,而屋子裡的那個,是假的。
顧嵐和花胤誰也沒有動。
屋內坐在輪椅上的少女雙腿慢慢變成了和“燈籠鬼”一樣的黑色黏稠的霧氣,現在,這種黑色的霧氣開始向她身體上蔓延,她抓着輪椅扶手的手指甲也慢慢變得尖銳起來。
指甲嵌入了輪椅的扶手裡面,尖銳的指甲將扶手刺穿,少女的手指插在扶手墊子下的金屬裡,她悄然低下頭,藏起眼裡由於憤怒而燃起的血色火苗。
如果說一個世界只有一個“燈籠鬼”的話,那她,就是這個世界的“燈籠鬼”。
少女內心深處瘋狂地喊着——
“我的神明,爲什麼這種人能夠得到救贖?爲什麼他們還不自相殘殺?!他們在這種矇蔽五感的情況下還能相信對方?呵呵……我的神明,我想要用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方式來凌虐他們!”
少女內心深處,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緩慢地說道。
“他們沒有經歷過你的痛苦,這個世界沒有經歷過你的痛苦,所以,要讓這個世界都疼痛。是這個世界對不起你,我的孩子。”
少女在內心呼喊道。
“我想殺了他們!這是我的世界,明明是我的世界,我應該要主宰一切!神明啊,這個世界所有的人和鬼都是我的玩物,我想現在就抓住他們!”
少女想到興奮的地方,臉上露出了扭曲病態的笑容,她在內心如同魔鬼般低語道。
“顧嵐……曾經的花胤能有我可憐麼?她只是失去了一雙腿,她只是被縫住嘴巴,她只是後面被刺瞎了眼睛,但是她還有朋友啊,她還有牀下那個畜生陪她說話啊!”
“我呢?我被打斷了腿,我被關在屋子裡,我沒有新鮮的食物吃,我沒有人說話啊。她只是失去了一雙腿,而我失去的是一個身爲人的快樂和尊嚴啊!”
少女臉上的臉皮翹起一塊,屬於顧嵐的臉只是貼在她臉上的一張面具。
現在從景雲奎那個病院裡出來的“二皮臉”越來越多了,或者換個方面說,原來這種二皮臉就很多,只是現在在顧嵐將一個個世界弄得翻江倒海之後,這些人臉上粘着的臉,掉下來了而已。
不是這個世界突然變得很漆黑,只是曾經我們被虛假的光明矇騙。
神明在內心安慰着少女,他的聲音低沉優雅,有着貴族的高貴和冷漠。
“我現在還不能佔用你的身體,顧嵐對我的存在很敏感。這次失敗是因爲你無法模仿顧嵐,你模仿失敗了。所以……讓他們永遠死在這個世界裡。”
……
顧嵐看着身邊的“燈籠鬼”,越看越覺得對方還是挺有智慧的嘛,竟然沒有衝進去救人。
這天黑風高的鬧鬼大白天,怎麼看都是殺人放火的好日子啊。
顧嵐脣角一勾,對“燈籠鬼”說,“你有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
這次顧嵐的語言沒有被扭曲,花胤聽到的是顧嵐的原話,只是他看到的顧嵐的臉和聽到的語氣仍舊是中年男人的模樣,顧嵐磁性的聲音也被扭曲的噁心又油膩。
顧嵐看到“燈籠鬼”遲疑了一會,點點頭,又搖搖頭。
顧嵐也不知道“燈籠鬼”想表達啥,或者要表達啥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不管對方說啥她都會把“燈籠鬼”帶走的。
美曰其名爲“看外面的世界”,實際上就是“找個保鏢”。
顧嵐的心態很好,她對“燈籠鬼”笑着說,“那我帶你去看看?這村子挺大,比牀下面大多了,我們看看去。”
說完,不等“燈籠鬼”反應,顧嵐抓着“燈籠鬼”的手就往院子外面衝。
這個曾經關着“花胤”的小院子就像是遊戲裡的一個副本,裡面關着BOSS,而其他地方也是佈滿怪物的地圖。
只要能被稱爲是遊戲地圖的地方,就必定有一個規律——
要麼打怪升級,要麼打怪爆裝備。
想到這裡,顧嵐一邊走一邊對“燈籠鬼”說。
“你是鬼的話,吃鬼能夠進化。我帶你去個又快樂又美味又能變強的地方。”
“燈籠鬼”赤紅的毫無人性的雙目直勾勾地盯着顧嵐。
一般人被這麼看着都會心裡發毛,而顧嵐卻揚起了超大的笑容,還拍了拍“燈籠鬼”的肩膀,“不用謝我,我有個名字叫做活雷Feng。”
顧嵐的話讓履行着神的使命的牀上的少女都不太知道該怎麼翻譯,牀上的少女此時也放棄了讓顧嵐和花胤自相殘殺的目的,因爲顧嵐貌似沒有認出花胤,但是花胤認出了顧嵐。
哪怕牀上的少女在花胤身上下的功夫最大,她讓花胤無法言語,更改花胤聽到的聲音,扭曲花胤看到的畫面……仍舊不能阻擋花胤認出那個曾經凌虐過他的噩夢一樣的男人,是顧嵐。
少女很病態,她覺得花胤應該比她更病態纔對……
她想的是沒錯,但是她是恨到瘋狂,而花胤卻是愛到瘋狂了。
從花胤的目光看去,面前那個曾經將他關在罐子裡,讓他如同牲畜一般囚禁的男人用滿是邪惡的像是要把他帶出去沙雕的語氣對他說——
“你是鬼的話,吃鬼能夠進化。我帶你去個又快樂又美味又能變強的地方。”
中年男人惡毒的臉配上這種語氣,還有花胤看到的對方脣角像是飢餓想要迫不及待吞食的畫面,讓人怎麼感覺都是這個傢伙想要把他帶出去吃掉。
但是花胤反手抓住了這個男人的手。
這就是顧嵐……
顧嵐原來還記得他說過,吃鬼能夠變強,顧嵐,會嫌棄他曾經吞噬過其他鬼怪麼……顧嵐明顯不認識他,但是這麼對他說,是不是代表着能夠接受……
而且顧嵐不認識他,還想要改變他?
人的命運真的很神奇,他總能一次一次地遇到顧嵐,一次一次被溫暖着。
曾經的作爲村長兒子“花胤”的顧嵐可能沒有想過特意去救贖一個人,她所做作爲不是因爲她想要救贖,而是她自身有溫暖和帶給別人溫暖的力量。
到了現在,顧嵐仍舊擁有這種力量。
哪怕過去的花胤是個有可憐之處的可憐人,現在,花胤都不知道他看到的顧嵐是自己最厭惡的人,而顧嵐看到的他是什麼模樣……
花胤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着,哪怕他面目全非,仍舊會被顧嵐帶走,帶到溫暖的地方去。
這是他和顧嵐特殊的緣分吧。
顧嵐沒有特意挑選人,但是選中的總是他,這是爲什麼呢……
本來就很戀愛腦的花胤此時忍不住盯着顧嵐看,他溫柔地想着——
可惜他不能開口詢問顧嵐,否則,他可能會聽到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答案。
不過也好在他不能說話,不能開口問顧嵐,不然的話,他可能會聽到顧嵐的心聲。
顧嵐看着“燈籠鬼”遲遲不動,她又悄然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然後發現這隻小“燈籠鬼”貌似不信任她啊,一直拿大眼睛瞪她。
唉,難道她的心思那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顧嵐就是想要加快進度吧這個“燈籠鬼”養起來,就當是遊戲養寵物了,還是捕捉的野生寵物。
畢竟在這樣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太危險了,有寵物傍身怎麼也安全不少。
這個情況,在牀上的少女看來,顧嵐和花胤已經相認了!她爲這種美好的情誼嫉妒的臉色扭曲!
在花胤看來,顧嵐不認識他還要保護他陪伴他,這簡直太浪漫了……
而顧嵐啥也不看來,也啥也不想看,她就抓緊時間變強然後把這裡鬧個天翻地覆。
於是顧嵐再次堅定地牽起了“燈籠鬼”的手。
她要帶“小燈籠鬼”去打怪升級!
花胤看着那隻握着自己手的粗糙醜陋的大手,他內心裡浮現了一句——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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