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紅玉輸完真氣,面色似曾並未有太大的變化,可此番,岑參明顯察覺到她的神色有異,愈發知曉紅玉並非誇大事實,而是他自個太自以爲是,太不把性命當回事,更是定力不夠。
想他,雖如同其他文人一般,流連風月場合,然,從未泥足深陷,多半都是露水情緣。如今,已到不惑之年,卻不曾想對一位女子生出深深的迷戀來,且不可自拔,着實令自己都無比汗顏。
遇上紅玉,原本以爲遇見了自己一生的伴侶,也曾發誓對紅玉一心一意,矢志不渝,且照顧她、愛護她一生一世,可嬌娜出現之後,又對嬌娜動了心,且對嬌娜的愛戀,不亞於對紅玉的感情。
原本,是想抑制來着,可情難自制,經由這兩次之事,岑參逐漸意識到事態的危險性,下定決心,
再也不與嬌娜相往來。晚上嬌娜找來之際,斷然拒絕,任嬌娜再百般勾引,都無濟於事。
嬌娜可絕非善茬,屬於當下風靡的心機婊,見狀,退出一步來,“岑郎,妾身知曉是非之人嫉妒你我二人情意,從而離間我們。妾身並不怪你,你也只是被一時矇蔽了眼而已,妾身就在城郊的朱家住着,岑郎晚上想妾身的時候,可以隨時過來。”言語之際,還附帶上一副哀傷的悽楚模樣。
百鍊鋼化繞指柔,這越陽剛的男子,越受不了女兒家的淚水,岑參亦不例外,瞧見嬌娜梨花帶雨的嬌態,早已動了惻隱之心,又惦念起紅玉的交代,下了狠心,任由嬌娜離去。
如是五六日,岑參除了吟詩作畫,未曾與任何女子有過往來,更是未曾去找嬌娜。雖則如此,可每到夜晚時分,就情不自禁想起和嬌娜在一起郎情妾意的場面來,想起嬌娜的溫柔,想起嬌娜的歌喉你,想起嬌娜細心周到的體貼。
最終有一日,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來到朱家大院去找嬌娜,後果可想而知,兩日可謂是瘋了一夜。如此十日有餘,岑參一直住在朱家大院,連品詩會都未曾參加,夜晚就和嬌娜一起廝混,白天就歇息睡覺。
雞打過第一聲鳴之後,每日嬌娜皆都會準時離去。岑參心中其實已經斷定,紅玉並未騙他,嬌娜定然是鬼無疑。這世間的鬼,通常情形下,只會在夜晚出現,且,鬼最怕的,便是陽光。嬌娜從來俱都是在夜晚出現,從未在白天露過一面。
心中雖已知曉,也曾告誡過自己,可不知爲何,總是鬼使神差一般,岑參只要一瞧見嬌娜,魂魄就像被攝走一般。昔年,知曉當朝皇帝搶了自己的兒媳楊玉環之後,岑參還曾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男人,怎能爲了一個女人,幹出這等荒唐之事。即便是有着天大的魅力,人畢竟是理性動物,豈能控制不住慾念呢?經由嬌娜之後,方纔明白,這英雄難過美人關,並非誇大之詞,而是鐵錚錚的事實。
有一日晌午時分,紅玉再次出現在岑參面前,瞧見岑參的面色之後,不由得失聲痛哭。哭了半晌,才漸漸止住,語帶幾分悲慼,“岑郎,你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你把紅玉的話語當耳邊風也就罷了,可你好歹替自己着想着想吧。你當真以爲紅玉是起了嫉妒心進行誹謗和詆譭嗎?
一頓,紅玉神情微微一變,又道:“對,是,紅玉是起過羨慕和嫉妒的心思,岑郎對那賤鬼的喜愛,早已超出對紅玉的喜愛,紅玉豈能不心生嫉妒?可紅玉更擔心的,是岑郎你的安危吶。罷了,紅玉就再救你一次,救了這次,只恐下次想救,亦是沒有這個本事了。”
後來,紅玉邊替岑參輸真氣,邊默默流淚,就像決堤的江河一般,連綿不絕。
紅玉離去之際,那副幽怨又絕望的模樣,深深刺痛了岑參,使得他方纔領悟到紅玉的一片情意,心中下了重重決定,搬回了墨林苑,再也不與嬌娜見面。
這次,岑參是動了真格,不僅與嬌娜徹底斷絕往來,更是四處尋找紅玉,可惜的是,打聽諸多,就是不曾有關於紅玉的一絲下落。便親自拜嬌訪道觀,得知紅狐一族行蹤隱匿,除非他們自個現世,若不然,外者很難獲知他們的下落。
這般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今日。今日,和一衆詩友聚衆,品詩論茶,後來又談到了女人,談到了某位名妓,談到了那位名妓的絕唱,岑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嬌娜。許是因此,喝完酒後,竟不知不覺晃晃悠悠來到了朱家大院。
岑參三言兩語,語畢,已是聲淚俱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色令志昏,都是我害了紅玉吶。”
靈玉撇了撇嘴,補刀道:“可不是,那紅玉,已是半仙之身,就是所謂的狐仙,由於你,所有的道行,毀於一旦。不僅如此,還要接受狐族的懲罰。直道凡人有癡情者,孰料,狐族亦有癡情者吶!”
瞥了靈玉一眼,“井底之蛙說地是誰,正是你這般的角色。”眼睛則在留意觀察岑參的反應。
岑參原本就愧疚,如今,更是愧疚萬分,好不容易遏制住的眼淚,又是落下,“都怨我,怨我……”
“怨你有何用,已爲時已晚,你的過錯,再也無法彌補。”
見此,我則附和道:“這都是你自己作的,好歹你也是一才子,如今這幅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倘若傳出去,也不怕被人貽笑大方。”
凡人之所以區別其他動物,是由於凡人具有理性,懂得思考,倘若失去理智,倘若只是一味任由本能,那與獸類,有何差別呢?
岑參沉默了半晌,重重嘆了口氣,“此番我才幡然醒悟,一直以來,我自命文采風流,空有滿腔抱負而壯士未酬,時常怪自己流年不利,更怪如今奸佞當道。其實是我自己沒有自知之明,還貪圖女色,不斷放縱自己,作踐自己,如今害了自己,更是害了紅玉。現今說什麼也來不及,紅玉已爲了我損耗了這麼多年修爲,我十足無顏再面對於她。”
前面已經提及過,鬼不會無緣無故找上某個凡人,鬼所找上的,十有八九,都是犯了殺孽之人,剩下的一二,則是自身體質虛弱的緣故。岑參體態強健,顯然不屬於後者,那就自然屬於強者。
事實上,岑參確乎犯過殺孽,試想,他在邊塞待了數年,期間,經歷過的戰事不斷,更是數次遭到敵方的偷襲。一次交戰之際,岑參爲了自保,殺了幾名敵兵。
戰場之上,你不殺他,他便殺你,若是單純出於自衛,即便殺人,並不算犯下真正的殺孽。然,岑參在隨着大隊伍撤退之際,由於過失,導致一位孩童罹難。
孩童死後,冤魂不散,纏着岑參不放,無奈岑參身上的陽氣太重,傷害不了分毫,後又被黑白無常兩位使者給押解至陰間,關押在了地府之內。
鬼魂雖已離去,然,岑參的身上,殘留下鬼氣的痕跡來,嬌娜正是順着這種鬼氣,這才找上門來。
再者,岑參才華橫溢,身上具有尋常男子所沒有的靈氣,鬼妖若是能吸取他的陽氣,對修爲的提升,具有極大的益助作用。
嬌娜與岑參,加起來相處的時日,不到二十日,千萬別小看這十數日,若估算沒錯,嬌娜的道行,起碼提升了數十年之多。
紅玉的道行,原本並非在輸入幾次真氣就會顯出原形,而是期間,曾經受過一次重傷,一如上次一般,出自那位黃衣大漢之手。
那狗,並非尋常的黃犬,而是狐族之王用來緝拿狐族成員所用。近些年來,狐族思凡者不斷增多,且有些敗類禍害凡間,打破了狐族與凡間以往的平衡。
天帝帝俊老人家知曉此事後,對狐王提出了重重的警告,還賜了一條神犬給狐王,讓他用以緝拿叛逃者。紅玉所遇上的那位,赫然正是天帝賜給狐王的神犬。
紅玉也算道行高強,能三番四次從神犬手下逃脫,然,還是避免不了身受重傷,且修行損失了將近一半。
初次遇上神犬的那日,正是紅玉剛逃出狐族不久,當時,只是出於對凡間的好奇而已,本打算在凡間轉悠上幾圈,便回狐族,孰料,後來遇上了岑參。
由於岑參,紅玉的行程擱淺,怕神犬找到她的蹤跡,總是小心翼翼,兩日才趕來墨林苑一趟,利用其餘的時辰,則在用功療傷。岑參救她那一日,紅玉傷地着實不輕,後又替岑參輸了真氣,怕在岑參面前不小心顯露出原形,只能辭行。再者,怕神犬爲了捉她,傷害到岑參來。
自古癡情皆女子,從來男兒俱薄倖,瞧見眼前那隻紅色的狐狸,瞧見它眼眸當中那種憂傷的神情,看地人心一愣一愣。收回心思,偏頭,問道:“華陽,你如何看
華陽淺淺一笑,道:“先去收拾那女鬼,待會再回來。”
靈玉朝華陽瞄了幾眼,又朝我瞄了幾眼,語帶幾分幽怨:“你爲何不問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