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州。
顏落把鎮北軍從千山關帶了回來。
這一消息,很快傳遍了天下。
鎮北軍是什麼?
他們是抵抗北境妖族的第一道屏障。
顏落將鎮北軍從千山關帶走。
那不就等於將人族疆域完全的暴露在北境妖族面前嗎?
倘若北境妖族再犯,這個罪過誰擔得起?
鎮北大將軍藍月不行。
顏落更不行!
一時間,斥責顏落不顧天下人安慰的聲音比比皆是。
有自稱忠義之士,甚至跑到蒙州,去找顏落理論。
想讓顏落將鎮北軍重新安置在千山關上。
聽到這一消息的藍月等人瞬間不樂意了。
什麼?
我們剛從那苦寒之地回來。
你們又想讓我們回去?
你們既然這麼心懷天下,怎麼不自己去千山關鎮守?
朝廷沒了這麼久,我們依舊堅守在千山關。
糧草資源都用完了,也不見你們想着我們,爲我們募捐送來一些資源。
現在我們迴歸三十六州,不守千山關了。
你們反而一個個跳出來,指責我們?
我鎮北軍守護的人族都是這個德行?
不能忍!
藍月率領一衆鎮北軍武將。
持刀進入大殿之中。
此時大殿裡全都是頭髮花白的老叟,這些老人看起來羸弱不堪,但身上或多或少都帶有一些文氣。
認識的一定能分辨出來,他們都是附近幾州頗具威望的大儒。
藍月衆人邁着整齊的步伐。
身上的盔甲也在咔咔作響。
他們一出現,肅殺之意瀰漫在大殿。
“吾等見過主公!”
藍月幾人對顏落拱手一禮。
“衆將軍無需多禮。”顏落手掌虛擡,說道:“藍將軍找孤有何事?”
藍月環顧大殿,冷厲的眸子掃過一張張乾瘦的老臉。
他才緩緩開口:“臣聽聞,有數位大儒,代表天下的忠義之士,前來向主公問責。”
顏落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下方的一衆大儒。
那些大儒臉上也露出尷尬的表情。
他們都是文人書生,少有見過真正常年征戰沙場的將領。
藍月一出場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震懾。
他們其中有些涵養不夠的,差點沒立刻跪下。
顏落說道:“問責未免有些過了,這些只是大儒不解,前來找孤詢問一下而已。”
“臣斗膽,向諸位大儒詢問一聲,有何不解之處。”
藍月扶劍,平靜的看着殿中大儒。
顏落看向了爲首的老者。
老者坐在矮几前,認真的打量着藍月。
聽到藍月的話,又察覺到數道目光投向他,也知道自己不得不站起來說句話了。
“藍將軍率鎮北軍將士,鎮守千山關百年之久,戰功赫赫,多次抵擋北境妖族入侵,實乃我人族英雄,老朽厚顏,在此替黎民百姓,向藍將軍道一聲謝。”
老者一邊說着,一邊作揖,對藍月行文人最高禮儀。
藍月平靜的看着這一幕。
並沒有迴應老者。
因爲他知道,老者的這番話,就是棍子落下前的蜜棗,先揚後抑的文人手段而已。
老者頓了頓,才繼續開口。
“藍將軍鎮守千山關百年,想必對北境妖族很是熟悉,沒錯吧?”
藍月頷首:“不錯!”
要問天下人誰能比鎮北軍更知道北境妖族。
答案自然是沒有的。
跟北境妖族打了一輩子交道。
再摸不透對方的性格,那他能坐到鎮北大將軍的位置上嗎?
老者微微一笑,繼續問道:“既然如此,藍將軍肯定也知道,北境妖族時刻都在覬覦我人族疆域。”
藍月眉頭皺起,意味深長的看着老者,隨後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老者臉上露出消息,滿臉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既然藍將軍知道北境妖族的心思,爲何還要脫離千山關,放棄人族屏障,難道藍將軍是退縮了嗎?還是藍將軍不甘寂寞,也有逐鹿天下的心思?”
藍月等將領都面無表情的看着老者。
眼裡的殺意不斷閃爍。
若不是有顏落在,他們恐怕早就亂劍將老者劈死了。
這問題是人能問出來的?
藍月看了眼顏落,深吸一口氣,並沒有回答老者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既然老人家如此心懷天下,那爲何不自己上前線,與北境妖族交戰?”
“……”
老者頓時愣住了。
他沒想到藍月居然會這麼問。
明知道他是文人,藍月是怎麼想到這個問題的。
果然在戰場的都是莽夫!
老者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老朽年事已高,不方便上戰場,不過老朽還是知道鎮北軍將士的疾苦,也曾多次舉辦募捐,爲鎮北軍將士籌集資源。”
聽到這個,藍月冷笑一聲。
“每年朝廷運送來的資源都是有數的,我不曾看到過任何民間捐上來的資源,老人家募捐的資源在什麼地方?”
老者面露詫異:“老朽都交給朝廷了,朝廷說會以老朽的名聲,將資源送至千山關,藍將軍怎麼會沒收到?”
藍月身後的胡曉終於忍不住了。
他開口說道:“現在朝廷沒了,你說什麼都行,有沒有募捐誰也不知道。
我們沒看到你送來的資源。
在國運潰散後的一年多時間裡,我鎮北軍數百萬將士,沒有得到過任何新的資源補給。
若你真的想着我鎮北軍,是在我鎮北軍在千山關忍受苦寒時,爲我們籌集資源。而不是站在這裡,藉着前代朝廷的名義,往自己臉上貼金。”
“沒錯!”
胡曉旁邊的偏將軍立刻附議道。
“我鎮北軍兩百多萬將士,常年待在千山關鎮守邊疆,防止妖族入侵人族疆域,破壞天下的大好安寧。
我們是在行守護人族之舉,但守護的不是你們這羣忘恩負義之輩。
在天下都將我鎮北軍遺忘在千山關時,是主公千里迢迢,登上千山關,將我們從苦寒之地帶回來。
一開始我們還不同意,滿心惦記着北境妖族的威脅,爲此藍將軍還衝撞了主公,若不是主公寬宏大度,沒有怪罪藍將軍,還解決了北境妖族的麻煩。
我們可能一輩子都將困於千山關,最終被世間徹底遺忘。”
那偏將軍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之中,振聾發聵。
在場的大儒們面面相覷。
隨後統一看向了老者。
老者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這位將軍說的好,但老朽認爲說的有些過了。
世人並沒有遺忘你們鎮北軍。
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個個都連自己都顧不上,只能時刻惦念着鎮北軍的英豪,嘆息自己的無力。
我們這些讀書的,沒辦法改變局勢,也沒辦法爲鎮北軍的英豪做出什麼貢獻,着實無顏面對諸位將軍。
老朽慚愧!”
說着,老者還挽起袖子,佯裝哽咽一聲。
偷摸的看了眼殿中所有人。
想從他們臉上看到佩服的表情。
但令他詫異的是,同行來的大儒,全都是一個個古怪的看着自己,眼裡還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一瞬間,老者反應了過來。
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他剛纔那番話,主要就是想把罪責推脫給這亂世。
但他忽略了,各方諸侯也是亂世中的一部分。
而高位上的顏落,則是統一了北部三州最大的梟雄。
在她面前,批評亂世,讓亂世背鍋。
那不就等於讓顏落背鍋嗎?
完犢子了!
老者立刻補救道:“顏侯平定蒙州之後,能夠想到鎮北軍的將領,是天下人做不到的事情,老朽願代表天下人,感謝顏侯的高義!”
顏落似笑非笑的看着老者。
“孤做的事情,還不需要你來感謝。”
“是,是老朽放肆了。”
老者就坡下驢。
但顏落可不想這麼輕易放過老者。
惹了我還想全身而退?
真以爲孤不敢殺你們這幫無用書生?
“卻是挺放肆的!”
顏落面無表情,看向了藍月。
“藍將軍,既然童叟來這裡,是爲了指責藍將軍撤出千山關,將人族疆域暴露在北境妖族,擔心妖族會再次入侵。
不如就將童叟派至千山關,讓他爲人族燃盡最後的餘溫吧。”
藍月臉上露出笑意。
童叟卻面無血色。
派去千山關?
這就是在要他的命啊!
讀書人的修爲普遍不高,哪怕他在雪州算是大儒,有着一個龐大的家族,但依舊不過神海境的實力,充其量壽載也就一百二十年。
他現在都活了一百年了。
就剩二十年可活,本就到了需要調理身體,安享晚年的時刻。
結果在這個茬,招惹了顏落,給自己搞了一個必死的命令。
童叟的一顆心都涼了半截。
他向周圍同行的大儒投去求助的目光。
但一個個平日裡把酒言歡的好友,此時卻將頭扭到了一邊,不聞不問。
那態度很明顯了,你的事我們管不了。
這也沒法管,是童叟自己嘴巴惹的禍,他們沒理冒着被牽連的風險,替童叟求饒。
童叟氣的嘴脣發抖,他用顫抖的手指指着同行來的一衆大儒,隨後看向了顏落。
他雙膝跪地,顫聲說道:“顏侯,老朽知錯了,老朽家中還有妻兒,還有一衆嗷嗷待哺的新生代,他們需要老朽當門面,不然童家就完了。”
顏落點了點頭。
“也是!”
童叟以爲看到了希望,正要感謝顏落的寬恕。
卻聽到顏落又開口了。
“那就讓整個童家去千山關吧,一家人要整整齊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