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也還給她嗎?
聲音久久不息,在腦海中徘徊。
如今的沈寒蒔,不僅是將軍,還是後宮裡的君,我能說還就還了嗎?
對視着他古井無波的眸子,我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要我說還還是不還?”
他這性格,我說還,說不定被掐死。
我說不還,說不定也被掐死。
不知道我這個回答,他會不會滿意?
脖子上一緊,某人的大掌正捏着我纖細的頸項,硬邦邦地甩出一句,“這個,難道不是你決定的麼,爲什麼要問我?”
結果就是,我回答什麼都被掐死。
我半真半假的嘆息着,“我以爲,沈將軍一向是自己掌控命運的,何時輪到他人置喙?還是說,沈將軍其實心儀我很久了?”
這一次,他的表情頗有些狼狽,飄起可疑的紅暈,狠狠地甩開手。
這彆扭的性子,難伺候的脾氣,我輕聲地嘀咕了句,“你還是醉酒的時候,迷人。”
那柔媚動人的眼神,風情萬千的姿態,還有癡纏的語調,撒嬌的表情,和眼前這個石頭般的人,還真是相去千里之外。
這鄙視和表揚的話,讓我又收到了兩枚眼刀。他憤憤然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
桌上的杯子有兩隻,一隻裡是給他的茶水,另外一隻裡是今日“百草堂”新換的陳釀,讓我試試味道的。
他隨手拿的,正是屬於我的那隻杯子。
“那是……”我的話沒有他的手快,眼睜睜的看着一杯酒就這麼進了他的喉嚨。
我緊張地盯着他的臉,“你,還好吧?”
眼神,平靜
表情,正常
他丟下杯子,“我以爲我回回都醉?”
感情上回人家是愁腸鬱結才一杯倒的,是我想多了。
房門外,喧囂依舊,各種聲音聲聲入耳,依稀還在繼續剛纔的話題。
“一看這位姐們就是人中豪傑,懂得品位。”
那人呵呵笑着,“別提,當初我在這‘百草堂’中,可見過一名男子,當時就勾的我三魂不見七魄離體,可惜我來了這麼些日子,就是看不到啊,那男子會舞劍呢,什麼叫翩若驚鴻,什麼叫婉若游龍,什麼叫醉眸勾魂,嘖嘖嘖。”
“‘百草堂’裡還有這樣的男子?讓閣主叫出來,叫出來,我們也要見識下,可不能聽憑你胡亂吹噓。”
樓下起鬨聲一片,叫鬧無數。
如果她們知道此刻她們口中那個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男人正是她們的將軍,不知道還敢不敢叫的如此瘋狂?
我偷笑,沈寒蒔的表情難看無比。
“沈將軍,別忘了你可是先賣身於我的,既入了我‘百草堂’爲公子,就好生準備着接客吧。”
殺氣,頓時瀰漫,依稀聽到了指節咔咔作響的聲音。
就在我還想繼續調戲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了溫潤的嗓音,如流水清幽,緩緩沁入心田。
“今夜閣主本打算讓我爲諸位一舞助興的,沒想到你們卻想要看舞劍,那我只好換那位公子來了。”
這聲音高貴清雅,剎那間哄亂的大廳頓時無聲。
我長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爲就在他出聲的瞬間,我已聽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就連沈寒蒔,也眼眸一震,“容成鳳衣?”
沈寒蒔不可能聽錯,我也不可能聽錯,這聲音分明就是容成鳳衣的,他、他、他不是和我說去神殿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我狗一般地竄了出去,飛快地拉開房門,朝着樓下偷窺着。
他穿着那日淺藍色的紗袍,行走間如雲散月光,動人無比,腰身上束約着的絲絛,在動作裡輕輕擺動,隱約可見長腿的輪廓和腰身的曲線,讓人肖想無限。
他站在歌舞臺上,領口微開,修長的頸項和鎖骨的白皙肌膚,就在動作裡若隱若現,勾人魂魄。
微微散落幾分髮絲,又凸顯幾分孱弱,讓人極度想要伸手摘下他發間的簪,散落那三千情思在枕畔。
那絲袍之下,他的足竟是赤着的。
白皙的趾隨着腳步的動作,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喉嚨,緊了。
心頭,怒了。
該死的容成鳳衣,你先是騙我去了神殿,現在又無緣無故跑來“百草堂”,還穿的這麼衣衫不整跑上我的歌舞臺,你到底想幹什麼?
別說你不是來勾搭人的,這樣子連我看到都虎軀一震了,更何況那羣狼?
他帶着薄薄的面紗,讓那絕世容顏看上去也似雲霧中的遠山,充滿朦朧的美意,讓人渴望一睹真相,尤其那雙秋水含情的眸子,流轉着溫柔,鉤挑着銷魂的清波。
我聽到了齊整整的咽口水聲,咕嚕一聲,好大。
也包括,我自己。
他的眸光撒嬌般掃過底下的衆人,“那我現在去換那位公子來。”
眼見着就要下臺,一羣人齊聲高吼,“不要!”
房頂撲簌簌地響,我腳下的木板也震了震。
還是那名高叫着要見沈寒蒔的女子聲音,“公子既然上臺了,自然不用換了,舞一曲、舞一曲!”
所有人也高喊着,“舞一曲、舞一曲!”
舞臺上的容成鳳衣卻是輕巧地別開了臉,做着生氣的姿態,“不,你們喜歡的是那位公子,可不是我。”
“誰說的!”女子忙不迭地掏出銀票,往桌上一拍,“我剛纔失言,給公子賠罪,這算今日爲公子捧場了!”
有她帶頭,頓時不少人也掏着銀兩和銀票,放到龜奴捧着的托盤裡,轉眼間就是滿滿的一大盤,高高地堆着,被送到了容成鳳衣的面前。
我……
即便是我昔日最出名的公子,也沒有一兩句話就收這麼多銀子的,這容成鳳衣簡直是棵搖錢樹啊,三言兩句幾個眼神,就把人勾成這樣了?這要多賣幾次……
不對!!!他是我男人,怎麼能拿出來賣?賣藝不行,賣身更不行!!!
容成鳳衣看了眼那托盤,白皙的指尖卻將托盤推開,眼底笑意淺淺,“不如這樣,一舞結束,你們再看我值得給多少?”
“行!”女子豪邁的一聲中,容成鳳衣飄出幾聲輕笑,手腕擡起處,廳內燈光頓滅。
燭光,一盞,又一盞,再一盞,慢慢燃了起來。卻只在舞臺的四周,燭光不多,甚至有些黯淡,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身姿,迷迷濛濛的。
這樣的黯淡中,那正中的舞臺四面,垂下了紅色的輕紗,就連那身影都看不太真切了。
但是,沒有人發出失望的呼聲,那輕紗後的身影彷彿有一種無形的魔力,遏制了人的呼吸,牽引了視線。
一聲鼓響,低悶,敲在心頭。
人影微動,那衣襬下的腿,無聲地探了出來。
明明只有黑色的影子,卻那麼讓人心動。緊緻、修長、腳尖的弧度那麼漂亮。
腳尖踢起,衣袍飛舞,在他旋身間飛揚起來,可還來不及捕捉到什麼,就落了下來,只留一個影像。
“啊……哎……”
所有人的聲音,似乎與我想法一樣。
紗帳中,輕笑聲又起。
該死的混蛋
快,太快了,衣袍如扇狀飛起,沒有了腰帶的束約,若不是這飛旋的力道,只怕就要從肩頭滑落了。
那衣袍展開,如羽翼般,而羽翼下的人,乘風欲歸。
他舞動的風吹開了紗帳,揚起了衣袍,燭光卻被風壓制了,乍然一暗。
這一刻我彷彿置身在月夜的桃花林中,桃花妖幻化了人形,在我面前翩翩起舞,明明知道它要吸人魂魄,卻無法挪開眼神,寧可以命交予,也要追隨那指尖勾引。
衣袍未落,髮簪落。
青絲如水流瀉,剎那垂墜。
這一墜,像是新婚之夜釋放的羞澀;這一墜,如畫眉新妝後的嫵媚;明明如此優雅的姿態,我腦海中想到的,卻是這滿滿一捧盤旋枕畔的樣子。
我是,其他人也一定是。
燭光的跳動,已是最好的節奏鼓點。
紗帳的飛揚,如雨後天邊的雲霞,嬌豔無比。
明明是天人般的姿態,爲何卻有魔幻的誘惑。
明明如仙子般的乘風遠揚,內心深處卻聽到了魔的勾引。
衝動,但又偏偏癡醉於這凜然高貴中不敢擅動妄念。
這是什麼舞,竟然會有冰與火極致的交融感?
讓人在神魔之間,低俗與高雅之間不住地徘徊。死去活來,大抵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呼”火光滅,衣衫落地。
黑暗中,只有那道人影站立着,可惜明明聽到了衣衫落地的聲音,卻什麼也沒看到。
而我並不知道,當那衣衫從腰身滑下的瞬間,我已從二樓躍下,撲入臺上,也就在此刻,燭光滅了。
我抱着他,在黑暗中聽到他的呼吸,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氣。
不是龍涎香,不是檀香,而是一股淡淡的媚香,隨着他的呼吸聲傳入我的鼻息間。
抓起那衣服,將他牢牢地裹上,“容成鳳衣,我今天不打你,枉爲你妻!”
他輕笑着,咬上我的耳垂,“能改成不草我,枉爲我妻嗎?”
是黑暗中,也是衆目睽睽之下,反正沒人看見,別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這是什麼舞?”
如果不是捨不得,我一定把他咬成十八段,堂堂“澤蘭”的鳳後、國師,居然在敘情館裡賣笑,還跳舞。
“‘天魔舞’。”他繼續含着我的耳垂,將我剛纔被那舞蹈誘惑出來的小火苗升騰成了熊熊烈焰,“喜歡嗎,我爹教我的。”
我上次才感慨完了他娘絕非常人,這次我能感慨他爹也不是普通傢伙麼,如果他知道自己魅惑人心的舞蹈被兒子在敘情館裡大跳,不知道會如何反應?
“以後不準再跳了!”我憤憤地捏了下他的腰。
“那你以後也不看了?”那小小的挑逗加着挑釁,黑夜中的眸光分外明亮。
該死!
“那隻準跳給我一個人看!”我憤恨地開口。
“不!”他輕柔的拒絕,“你爲帝我爲後,上次你說過要我爲你賺錢的,今日可還滿意?”
我去他媽的,我上次不過是隨便說說,他居然記得如此清楚,還拿我的話來堵我的嘴,讓我發火都無處可發。
這次,手重重地擰了下,“我說不準,就不準!”
他不依不饒,“若是不會賺錢,你休了我可怎麼辦?”
“不會。”我怒意沖沖的口氣,在這兩個字出口的時候,柔軟了語調。
“那今夜……”他貼上我的身體
這男人,居然當着幾十上百的女人面,勾引我!
而舞臺下,已經有人不耐地大喊,“掌燈,快掌燈!”
我一手摟着他,腳尖微點,落回了二樓,同時燭光幽幽地燃了起來,就在我還來不及慶幸沒讓容成鳳衣的身體曝露在衆人眼底的時候,另外一道魅惑的聲音從樓梯間傳出。
“剛纔……是誰說要看我舞劍的,嗯?”一個嗯字,在舌尖上九曲十八彎的打着轉,那腰身,扭着,一步步踏下樓梯。
即便他學着容成鳳衣那樣,蒙了塊絲巾;即便那眼神裡滿是醉人的春色,老孃也能一眼認出他,沈寒蒔!
他媽的,誰說他今天不會醉的?
這姿態,誰說他沒醉,我頭切給她下酒。
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容成鳳衣,再看看那個即將衣衫不整的沈寒蒔,我真想大喊一聲。
你們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麼,別急着接客行不行?
你們是我的男人,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