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發現,那種獨特的乾淨氣質,卻是別人絕對學不來的,即便他夾雜在人羣中,我也能輕易地一眼找到他。
車停的位置,是一幢三層的客棧,敞開的大門一眼可見裡面回字形的庭院,木質的高高旗杆上掛着紙紮的燈籠,在風沙中擺着,別有一種異域的風情。
老舊的門磚,吱呀作響的門櫞,都在訴說着老朽的歷史,這客棧的存在,也不知有多少年了。
“這客棧數十年了,祖孫三代傳承經營着。”沈寒蒔在我耳邊小聲說着,“來往的商人都熟知,我早早將這裡包下,不會有任何陌生人進入,大家可以安穩的休息一夜。”
爲人熟知的店家,就不會被人冒名,全部包下不準陌生人進入,排除了刺客混入的可能,早早包下,也就早早的檢索了數遍,沈寒蒔的安排的確可說天衣無縫。
深入“紫苑”後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備,不可能再投宿客棧,長途的顛沛之前,一場休憩是很重要的。
房間裡,合歡與我對坐着,他望着面前偌大的餅,驚奇地瞪大了眼。張開拇指與中指丈量了下,又比畫了下自己的臉,我聽到了一聲驚歎,“比臉還大的餅!”
然後,就是垂涎之色滿面,那個好吃的狗兒似乎又回來了,他伸出手,輕輕扯下一塊餅,就往嘴裡送。
“等等。”我忽然抓住他的手,在他不解的神態裡,把他手中的餅送到了自己嘴裡。
“姐姐你餓?”他看着自己手裡缺了一角的餅,乖巧地把餅遞給我。
我沒有接,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餅,嚼的很細,猶如在品嚐人間最極致的美味般,良久才鬆開握着他的手,“可以吃了。”
“姐姐你先吃。”
“不用,我只是在試毒。”即便沈寒蒔有了完全的準備,我還是不能有一絲的鬆懈。
“試毒?”他驚呼,“那要是有毒,豈不是把你毒死了?”
看他驟然慘白的神情,我忍俊不禁,“能毒死我的藥太少了。”
天族的血脈又豈是尋常毒物能侵染的?合歡不會懂,他的擔憂滿滿地寫在臉上,還有害怕,害怕失去我。
如此直接的將心思寫在臉上,看的我心中暖暖的。
聽到我的話,他的釋然也是直接的,重重點了點頭,咬了下去。
他一口一口吃着,神情專注,就連身邊的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快樂,顯然他投入並且開心着。
說實話,這餅又乾又硬,真的算不上好吃,剛纔那一口我就味如嚼蠟,而他的滿足不禁讓我懷疑,我們吃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樣東西。
一塊餅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靠上了椅子。
我上下打量着他,眸光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都不敢相信他這麼優雅的動作,居然可以如此快速地吃掉一整塊餅。
比他臉都大的餅!
他揉了揉肚子,伸手去倒桌上的水,而我比他更快,已經斟滿一杯,啜了口之後,才放心地給他。
“少喝點,餅在肚子裡會脹。”
他發出嗯嗯的聲音,算是應了我的話,嘴巴卻是咕嘟咕嘟如灌蟋蟀一樣,一大杯的水轉眼就見了底。
這傢伙,根本就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嘛。
“合歡。”我叫着他的名字,聲音裡有着認真。
他眨巴着眼睛,水汪汪的眼睛如染上了一層霧,幽幻。
“以後,無論你吃任何東西,喝任何東西,都要先給我嘗,知道嗎?”
我說很嚴肅,幾是命令,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從眼神裡我判斷出,這小子在神遊。
剛纔的話,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
“聽到沒有?”
我又一次加重了口氣,他的眼神還是飄乎乎的,半點沒因爲我的話而改變。
他該不會被那塊比臉還大的餅撐傻了吧?
我伸出手,在他臉前搖了搖,他要是再神遊下去,我是不是該招魂了?
“姐姐。”他咪嗚着,“什麼都要嗎?”
“是的!無論什麼,只要你想吃,就要先給我嘗。”
“那從‘澤蘭’帶出來的點心呢?”他不確定地問道。
“也要!”
他的手在桌子下摸索着,揪出一個小籃子,吃力的拎起放在桌子上,“這是沈哥哥給我的,我想吃。”
看着滿滿一籃子糕點,這些我當然知道,是我着沈寒蒔爲合歡準備的,一路上他都沒怎麼碰,還以爲他不喜歡呢。
“現在?”我很吃驚,非常吃驚。
那小腦袋如搗蒜般點着,“嗯嗯。”
眼睛裡已經滿是垂涎,我彷彿看到了一隻口水滴答的小狗,正伸着舌頭看着面前的肉骨頭,不住地搖着尾巴討好主人。
他,他剛剛不是才吃了一塊餅麼,還喝了一大杯水!
他飛快地拿起一塊餅,嚴格執行我剛纔的話,“姐姐,吃。”
我咬了一口,點頭。
小狗繼續了他的歡快,然後……
“姐姐,這個!”
我再咬,點頭。
小狗又一次歡快,然後……
“姐姐,這個;還有這個!”
我咬。
“姐姐,這兩個!”
咬
“姐姐,吃!”
……
“姐姐!”
……
“還有這個、這個、那個!”
……
身爲一個絕對自律的人,我這輩子第一次嚐到了什麼叫撐;不,我這輩子第一次嚐到了,什麼叫撐到了嗓子眼,彷彿多吸一口氣就能吐出來的感覺!
我的耳邊,魔幻的嗓音甜美的重複着
“姐姐,吃!”
“姐姐,吃!”
“姐姐,吃!”
天哪,誰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