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沉悶的聲音沈氏太熟悉了,一聲一聲直敲到她的心坎上。 她慢慢地站起來,只覺得雙腿發軟,待轉過去看到沈老爺那黑沉如水的面孔,沈田氏只覺雙腿一軟,差一點就癱軟倒地。 “公公。”沈田氏怯生生地喊了一聲,聲音輕的如羽毛般飄落在空中,空空蕩蕩的,沒有半點力度。 “二郎家的,以你的家世沒能讓你成爲沈家的當家主母是我們沈家的虧欠,但今時今日,我這才知道你的品行根本就夠不上當我們沈家的宗婦,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沈老爺擲地有聲,只說得沈田氏膽顫心驚。 “當年我和你爹談你和大郎的親事,本就未做確定,後來大郎喜歡上了嚴氏,此親事也就作罷,但之後,是你爹親自前來說願意將你嫁與二郎。既然有了父母之命,你自當遵守,怎可心有怨懟,作出此等傷天害理的事來?”沈老爺斥責着,臉色越發暗沉了。 沈田氏呵呵一笑,什麼都沒說。 小錦看了看沈老爺陰晴不定的臉,她不知道沈老爺會不會爲嚴氏做主,也許正如沈田氏所說,沈老爺爲了顧及沈家的名譽,是不會對她怎麼樣的。至少現在不會。不過,小錦在賭,賭沈老爺對碧雪的感情,也賭沈老爺對餘家的交情。沈老爺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將此事瞞下,那麼沒有證據的她們也無可奈何,但沈碧雪就必須如期嫁到餘家,而小錦已對沈老爺說了真相,餘公子有龍-陽之-癖。第二個選擇便是將沈田氏交給官府,如此因爲沈田氏的原因,碧雪將不能再嫁餘家,如此也算是挽救了碧雪下半輩子的幸福。同時,小錦也分析給沈老爺聽,以碧雪的性子,若是嫁入餘家,發現餘公子竟有這樣的癖好,那到時候,怕是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到時候不僅餘家聲名掃地,沈家也會因爲出了一個不知禮數的女兒而聲譽受損。更嚴重的是,沈碧雪也許會因爲寂寞作出一些有損名節的事,到時候沈家可真的要聲名掃地,未出閣的依水和碧雲將來都不會有好婆家。 現在,小錦就在等待沈老爺的選擇。 一陣沉默後,沈老爺道:“田秀娘,今個的事你要是想全身而退已是妄想。殺人償命是自古的道理,我若放你,天理難容。但是,若將你交給官府,沈家的聲譽將受損,碧雪、碧雲乃至年幼的豐兒都將受此影響,以後都難以擡頭做人。所以,我今個就給你個選擇,你若選擇自行了斷,此事就一了百了,你還是我們沈家的二夫人,身後一切事皆由我們操辦。” 沈田氏在聽到沈老爺喊她全名時便知今日是逃不脫了。 她也曾噩夢連連,夢到自己被嚴氏和程前鎖了魂,但是那也只是十多年剛剛動手之後。現在,她安然無恙度過了這麼些年,她只覺得一切都無事了。 可惜,她沒能安然度過這一生。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她從不知道嚴氏的事已經引起了這麼些人的注意。以至於她措手不及,壓根就沒有還手的機會。只是,沈老爺要她自行了斷,她不甘心。 “相公呢?相公人呢?”沈田氏大聲嚷道。此時,她就想見沈遠,她不信,沈遠會不顧及他們多年的夫妻情義。 “二弟被我支走去別處辦事了。弟妹,難道你願意二弟知道此事嗎?他若知道他同牀共枕這麼些年的妻子竟然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你要他如何自處?碧雪、碧雲如何自處?虎毒不食子,難道你還想讓你的孩子們都知道你的劣行嗎?”沈賀憤憤地說着,本來今天是要讓二弟一起來的,但兄弟連心,沈賀最終沒有捨得讓自己的弟弟來面對如此痛苦的抉擇。就讓沈田氏在弟弟心中留個好印象吧。 “怎麼樣?”沈老爺拿柺杖敲了敲地磚。 沈田氏瞪着沈老爺,說道:“我爲什麼要自行了斷,我不會自行了斷。你們這麼些人,難道還想動強不成?” 沈田氏此時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什麼都不怕了。 “我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孃家人難道會放過你們嗎?他們纔不會相信你們的鬼話,他們會讓你們沈家揹負上逼死兒媳婦的罪名,你們會身敗名裂。” “唉……你平日裡機靈聰明,怎這時候倒是變得如此蠢鈍了?我讓你自行了斷,是想給你面子,畢竟你在我們家那麼些年,又生育了碧雪、碧雲、豐兒三個孩子,沒有功勞也苦勞。所以,如此死法,你也算得上是體面,對外我們也不會說你是自盡死的,只說你得了急症而亡,如此,對你,對你孃家,對你的三個孩子都好。”沈老爺似乎是在掏心置腹,但他眼眸裡的寒意讓小錦感到一股子徹骨的寒冷。 沈老爺竟然逼迫沈田氏自盡,確實,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既聲張了正義,爲嚴氏洗刷冤屈,又避免報官,案件內情外泄,影響了沈家的聲名,更能保住碧雪,讓她因爲戴孝,拖延不嫁餘家。一箭三雕,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但是,小錦卻一點都不贊同沈老爺這樣的做法。 這樣的做法太過冷漠,太過殘酷。將沈田氏交給衙門,由衙門依法處置,小錦覺得這纔是公平的。大夥兒私下設刑逼死了沈田氏,這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沈老爺,該如何處置二夫人,衙門自有公斷,你私下處置,怕是有悖人理法規吧?”小錦說道。 沈老爺看也沒看小錦一眼,盯着沈田氏說道:“我這麼做所得到的結果,陸小姐一定已經分析出了吧?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如是交官,田家和沈家聲名都會受損,且沈田氏若判斬首,連個全屍也留不得,期間還得過堂,如此還不如現在乾乾淨淨地走了,省得遭那些罪。” 沈田氏的臉已經沒了血色,她喃喃說道:“我纔不要死,我纔不要死,我還有豐兒,我捨不得豐兒。” “死了就沒什麼捨得不捨得了。一個死人什麼痛苦都不知道了。”沈老爺冷漠地說道。 “我要是死了,碧雪也就嫁不得餘家了,難道你就願意看着你苦心經營一輩子的這場交易就這樣前功盡棄?”沈氏忽然想到了什麼,聲嘶力竭地喊道。 沈老爺面無表情地走到沈氏跟前,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只見沈田氏臉色大變,哆嗦着脣說不出話來。 “你死了,反倒救了碧雪。”沈老爺的話讓沈田氏終於徹底崩潰了。 小錦能猜到沈老爺在沈田氏耳邊說了什麼。 她忽然有些感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沈田氏終於再也站不住了,跌坐到長凳上,卻又從長凳上滑下,直接癱在了地上。 沈老爺從懷裡掏出一隻白玉瓷瓶,對沈田氏說道:“這藥喝下去,要半個時辰纔會發作。你喝下,回去後還能再看一眼豐兒。然後你就安心的去吧。” 沈田氏捂住臉,嗚嗚嗚地哭了。 她沒想到,今日一行,竟然會是絕路。 沈老爺就這樣保持着遞藥瓶的姿勢,直到沈田氏哭完了接過。 沈田氏一口揚起喝下了這瓶藥。 之後,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走到了馬車邊。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一直在馬車內等候的琉兒並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夫人怎麼那麼久還不出來,這會子見她出來卻是臉色煞白,嘴脣發青,渾身哆嗦個不停,眼神呆滯的如同沒了生命一般。 琉兒有些害怕,扶着沈田氏的肩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怎麼進去了一會就成這樣了?裡面到底是誰。奴婢要不要去報官?” 沈田氏在聽到報官兩個字時,終於回過神來,拉住琉兒的說道:“不,不,不報官,速回府,馬上回府。” 琉兒只覺得抓着她的手冰涼一片,連忙就扶着沈田氏上了馬車,馬車行進,琉兒只覺得倚着她的沈田氏哆嗦個不停。 半個多時辰後,沈家傳出了沈二夫人暴斃的消息。 小娥、小錦皆沒有去祭拜。 小娥在家感嘆:“沈老爺如此做,卻是殘酷了些。就這樣生生逼死了二夫人,當時我看她的樣子倒是可憐。” 小錦垂眸道:“沈老爺的做法我不贊同,但二夫人理應給她害死的人償命。若說可憐,她有什麼可憐,完全是死有餘辜。只是幼稚無知,豐兒從小沒了娘,以後可有着說不出的苦楚了。而碧雲也是個孝順的,估摸着也要傷心個好久,只有那沈碧雪倒是天上掉餡餅,不用嫁到餘家守活寡。” 小娥仍覺得有些心悸,一個人就這樣活生生沒了,她還真覺得不能坦然面對。 “姐,你就別菩--薩心腸,東想西想。當年,田氏對我們小姨下手可絲毫沒手軟,她死了還能風光大葬,而我們小姨呢,只能孤零零地躺在那山上,且死後聲名還受了損,被人傳了紅杏出牆,你說冤不冤?相比之下田氏如此倒是最好的結果了,保住了名聲,爲女兒和兒子也留住了顏面。”小錦說着,揉了揉腿,回自己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