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康正帝還在夢瑤的時候,就知道了。蕭燼此時舊事重提,究竟是幾個意思?
以爲獨孤染珂沒有告訴自己?還是想看自己在這個時候會怎麼對待連燁?亦或者,是爲了激起自己對連燁的憐憫同情,所以不追究他參與加害皇長女之事?
康正帝眉心微蹙,看着蕭燼,久久沒有說話。
“臣侍只是覺得連傛華可憐,他在母家的地位肯定是極低的。他的親生爹爹竟然能拿他腹中孩兒的性命做籌碼,爲的卻只是回連府。”
“也許連傛華身生爹爹,在知曉陛下許給連傛華一個孩子之後。可能是覺得,陛下將來知道這孩子並不是連傛華自己不想要,而是被別人害沒的,就會對連傛華寵愛的日子長些吧。”
“爹爹爲自己的孩子設想,又周全了自己,也許在連傛華的爹爹眼裡,這是能解燃眉之急的唯一辦法罷。”蕭燼一臉波瀾不驚地說道。
康正帝心底觸怒了,可她表面上卻沉默了許久,沉着臉說道:“朕知道了,你好生休息。”
“陛下,那——念慈在椒房殿門口離開的事情,臣侍要不要稟告鳳後呢?”蕭燼問道。
康正帝收住了邁開的步子,依然背對着蕭燼,側過臉來說道:“他即是鳳後,後宮的事,他就應該學會管理。”
蕭燼微微咬着下嘴脣,看着康正帝離開的背影,心事重重地嘆道:“我賭的這三件,第一件便輸了。”
蕭燼之前一直爲金玲經營各州的店鋪,早已擅長觀人心,推算人意。
與其說賭,不如說是他心底想知道的第一件事,便是康正帝究竟是否在意江珵鶴。
蕭燼剛纔說的那一席話,是爲了用來窺探康正帝的內心,究竟還剩幾分情的。蕭燼不確定的三個結果,剛纔已經得到了第一個答案。接下來是第二個答案了。
康正帝出了未央宮,這纔對樑斐芝說道:“告訴承暉堂,今天晚上朕就不過去了!”
樑斐芝雖然納悶,卻也只能低眉順眼的去給康正帝傳話。
到了交泰殿,康正帝陰沉着臉讓所有人都出去了,卻在交泰殿的後窗放了一盞燈。不一會兒的功夫,隱月便出現在康正帝的面前。
康正帝冷眼睨着隱月,這讓隱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面前的人已經不再是瑾王府裡那個瑾王了。
“朕想成立一個光明正大的,暗衛集中的地方。怎麼說呢……”康正帝想了半天。
在漢朝,這叫詔獄、大誰何;在唐朝,這叫麗景門、不良人;在宋朝,這叫詔獄、內軍巡院;在明朝,這叫錦衣衛、東廠和西廠;在清朝,這叫粘杆處、血滴子。
康正帝想着,便道:“朕要成立一個密探組織。爲了好聽點,就叫錦衣衛吧。朕要你做錦衣衛統領!朕的母皇留給朕的死士,都是針對皇室內的人的。朕要你幫朕關注所有的權臣。”
“這回,你挑選的人,心底必須有正氣。然後,多找些流離失所的孩子,乞丐最好,不過不要和丐幫起衝突。找些真正可憐的孩子,請熟知樓蘭國禮儀的人,去培養她們一段時日。”
“對了,宮裡的那些暗衛暫時先不動。但是——你管人,這次一定要管好!夜三,究竟知不知道他的主子是誰!”
隱月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諾!陛下,屬下一定照辦。夜三的事,屬下一定會處理好的。”
“他在蕭寶林那,似乎逐漸得到了些信任,留在那就留在那吧。但是,你要讓他明白,這大月氏的主子,只有朕!”
隱月單膝跪地跪的腿都麻了,其實並沒貴多久,而是康正帝給她一顆糖重用於她,可又狠狠甩了她一個無形的巴掌,旁敲側擊的警示她管不好下屬。
康正帝揮退了隱月,卻依然坐在殿中央不言不語。
她心中對蕭燼的感受,說不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投鼠忌器;還是怕他一副想要金誠所至,金石爲開的樣子。
隱月剛剛退下,死士鏵甄便悄無聲息的跪在康正帝面前。康正帝問道:“怎麼?”
鏵甄說道:“回稟陛下,微臣查出金府在尚宮局安插的人了。”
“哦?是誰?她們最近還有什麼舉動?”康正帝眉心緊皺。
她想到從最初的穿越,到瑾王府重生,金府與她,可一直都有糾葛淵源。甚至可以說,金府也算是——真正讓康正帝飽受臥薪嚐膽之苦的幕後黑手之一。
“回稟陛下,金府安插在尚功局司珍司的宮侍叫金鈴。他前天剛與金府傳遞過後宮事宜的消息。”鏵甄回道。
康正帝擡了擡眉,不由得失笑問道:“尚功局?司珍司?還叫金鈴?他是不是還有個朋友在司制司叫三好?”
鏵甄不解地擡眉,愕然心驚,她以爲康正帝早讓隱月去查過此事,趕忙低頭說道:“微臣失察,微臣一定查明之後,再稟報陛下!”
康正帝倒也沒法給她講解,而是半垂着眼簾,看着身著夜行衣單膝跪地的鏵甄。
在鏵甄心下發毛的時候,康正帝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死士是先帝留給朕的,朕本不該懷疑。但是最近後宮屢屢出事,朕今天對錦衣衛說的那些話,也是對死士說的。”
康正帝看着鏵甄誠惶誠恐的退下之後,心底的不安依舊沒有退散。
這時候,她最想見的,只有柳書君。可是一輪明月當空,能陪伴康正帝的,卻只有她自己的孤影。
康正帝去皇女所看過了還有些虛弱的曲靖容,又逗了逗剛滿週歲的曲俏然。最後,心事重重的,還是去了承暉堂。
“陛下不是說今晚不來了嗎?”南宮紫晨身着青色裡衣,一臉素淨的單膝跪在軟帳前。
康正帝扶起南宮紫晨,說道:“你不喜歡朕來嗎?”
康正帝話音未落,便雙手環着南宮紫晨的窄崾,側着臉靠在南宮紫晨的熊前。她繁重的髮髻雖然盡顯帝王富貴優雅之勢,可她現在就好似一個普通的,與夫侍相擁的女子那般無二。
南宮紫晨怔忪了片刻,這才懷着一份近鄉情怯的忐忑,雙臂擁着自己的畢生所愛。
他潛意識就發現了,康正帝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對自己說的話。於是,南宮紫晨輕聲問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康正帝緩緩離開南宮紫晨的懷抱,眉心微鎖地看着他,像是承諾,又像是避重就輕地說道:“朕一定會護好容姐兒的,害她的人,朕一個也不會放過。”
南宮紫晨看着康正帝眼底閃爍,他不敢追問。因爲南宮紫晨知道此事,事關鳳太后,只是不知鳳後又參與了幾分呢?
南宮紫晨心懷惴惴,他沒想過康正帝真的會這樣大手筆的去討伐鳳太后。
恐怕連鳳太后他自己也沒想過。
初登大寶的康正帝竟敢這樣,在朗朗乾坤下殺了鳳太后未滿五歲的二十皇女。
首先,先帝屍骨未寒,其次四皇女和二十皇女,再怎麼說都是康正帝的手足!最後,鳳太后的母親帝師連任,怕是這天下沒有人能想得明白,康正帝到底怎麼想的,竟敢在這樣非常時刻,做出這種自斷後路的決定!
這簡直是要向天下昭告:康正帝是個不孝,不悌,甚至當着天下人的面,落了鳳太后和帝師的臉面的皇帝。
南宮紫晨第一次有些看不懂她,只能擁着康正帝,帶了三分小心翼翼地向軟榻走去……
“晨兒,你可還記得我我最初喜歡你時,你對我總是一副怒目相視的樣子?”康正帝輕輕地用手指摩挲着南宮紫晨的面頰。
南宮紫晨不明白康正帝說這話的目的,只是面色微酡,垂下眼簾。
記憶像是追回到五年前。南宮紫晨鳳眸含情,瞳光蕩蕩地看着康正帝,輕聲說道:“晨兒,那時可並不知道陛下就是臣侍一輩子的歸宿。”
“你若是知道的話,還會那樣每天鳳目鷹視地防備着朕的一舉一動嗎?”康正帝認真地看向南宮紫晨。
南宮紫晨看着康正帝微微帶笑的嘴角,眨了眨眼,微微垂下眼簾地說道:“會吧,這樣,晨兒總算是佔了陛下獨一份記憶了。”
南宮紫晨看着康正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等了片刻,又道:“換做是陛下的話,陛下會怎麼做?”
康正帝並沒有回答南宮紫晨的問題,而是低下頭淡淡地說道:“朕過幾天會做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朕怕有一天,你聽別人說些什麼別的誤解了朕……”
康正帝認真地擡頭看着南宮紫晨的鳳眸,淡淡地說道:“所以朕現在就想告訴你,有的人在朝中對朕不利,有了妄想。朕想讓她們安心的露出馬腳來,就免不得做一些事——一些朕原本也不情願做的事。朕只希望,將來你有一天知道了,不要在心底猜忌,而是可以直接來問朕。”
南宮紫晨聽着,心覺不對,他心底隱約覺得,這事恐怕和容姐兒中毒一事有關。
可是他又實在不明就裡,南宮紫晨剛想問什麼。康正帝卻翻身低頭看着南宮紫晨,柔情滿滿地吻向他的脣。
南宮紫晨雖然順應,可是他心底卻還是有些抗拒的。哪個父親在孩子中毒奄奄一息之後,立刻就能喜笑顏開的去逢迎妻主呢?
康正帝結束了這個柔情的細吻,又親了親親南宮紫晨的面頰,這才蜷縮在南宮紫晨的懷中,輕輕地拍了拍南宮紫晨,說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