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柳府被抄家,我才明白了老太君在過年時對我說的那番話的含義。
又到了這慕容狄老前輩生辰之日了,不知道慕容狄老前輩花了什麼周折從女皇那討到了聖旨,竟然把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許給了我。
當然,大過年的我不顧一切衝到慕容府,致生死於度外的守在南宮紫晨身邊三天兩夜未閤眼的事情,曾一度給我繼“爲了輕薄柳家三公子險些送了命,風寒侵體高燒不斷不按醫囑服用火焰靈芝導致早衰,追求塞巴斯醬無果”之外,又添了“爲了南宮紫晨不懼死亡的斷袖之癖(當時大家以爲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還是女兒身)”的名聲。
就在金府全家上下忙着爲了我的婚事籌辦的時候,小榛忽然神神秘秘的跑來跟我說柳書君在後門等我。原本我是真的不願意去,結果小榛來回跑了三趟說是柳書君死活不走,大有一副如果我不見他,他就在後門一直等的調調。
我低着頭轉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問道:“柳家三公子,您來找我什麼事啊?”
柳書君見我並未對他冷嘲熱諷,倒放了幾分心,可他那是真不瞭解我啊,我懶得對他冷嘲熱諷罷了,我懶得麻煩。柳書君雙手繳着一方鵝黃色的絲巾帕子,說道:“你還記得你給我這帕子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嗎?”
我擡擡眼,看了看他手中的帕子,面無表情地說道“不記得。”我是真沒騙他,送他帕子的人明顯不是“我”,我是當然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啊。
柳書君退了一步,吸了口涼氣,說道:“你……那你的承諾還作數嗎?”
我發現我這血玉扳指好像比我第一次帶的時候要紅很多,以前竟然沒有仔細觀察過。
柳書君見我沒有說話,又說:“我知道你要娶南宮紫晨做正夫了,我也不求你完全兌現你之前的承諾,只要我和南宮虹夕同坐你的側夫,我也滿足了。”
哎喲我這太陽穴……我用拇指的關節按了按太陽穴,這貨是不是精神病啊……前幾天我不是沒看見他跑去找金娟,怎麼着?心儀對象不收他,他覺得我一定能收他啊?還側夫?做個通房侍從我都不想要他做好嗎?我笑了,掃了他一眼便倚在門邊懶洋洋的說道:“我曾經年幼無知,現在麼,長大了,自然就不……”
“你也因爲我家敗落了,所以就反悔了是嗎?因爲我家敗落了,你就開始拿喬了是嗎?我真是錯看你了!虧我還信你那些海誓山盟!你知道我家花光了最後的一點積蓄把我送出大牢來找你的嗎?你怎麼這麼冷血?你怎麼捨得對我背信棄義!嗚嗚嗚……我竟然把你的話當真,我也是傻……嗚嗚嗚嗚……我都願意嫁給你了!你還想要我怎樣?嗚嗚嗚嗚……你沒有良心……”柳書君說着就哭了起來。
我真的是醉了……這貨是怎麼有臉說出這些話的……不行不行,我不能跟他置氣,可我沒忍住:“你沒事兒吧你?你家沒敗落的話你會願意嫁我?呸呸呸……不管你傢什麼樣,你願意嫁我,我也真不願意娶你我告訴你。還山盟海誓,我說的時候你確定你是當山盟海誓聽的?你真的不是當笑話聽來在我背後恥笑我的?你別逗我了好嗎?我爲什麼落水,你爲什麼撒謊,你當我跟你一樣當個笑話把那碼子事兒忘了是嗎?你喝多少過來的?醉了是吧?我冷血,我承認。可我憑什麼對你熱血啊?我背信棄義?我都懶得跟你說話我告訴你!我都多餘出來理你!”
柳書君見我甩手就要回去,便拽着我的胳膊哭着說道:“那你給我一點銀子吧,好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找個地方能安頓好我吧?”
我……我邪笑的捏着他的下巴,對他說道:“你不是自以爲自己帥的傾國傾城麼?去賣吧。”
我推開他的時候,他就順勢坐在地上開始哭着罵我什麼王八蛋巴拉巴拉巴拉……
“唉……要不是女皇賜婚,我真的到現在還以爲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是女兒身呢!”孫尚香喝了口悶酒,繼而又說道:“倒是便宜你了!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的啊?”
我沒接茬,只是看向如郡嬅,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重要嗎?”如郡嬅淡淡的喝了口酒。
“當然重要了!你可一直和我夫婿很親近的好嗎?你可是已經有……”我想起塞巴斯醬對我說的話,便沒再說什麼。
“什麼什麼,郡嬅也有了心上人了?什麼時候的事?你們……你們太不夠姐們兒了……”孫尚香在那哇啦哇啦的唸叨着我和郡嬅的罪名。
“你們家打算什麼時候給你說親?”我試探地問道。
如郡嬅眯縫着眼,夾了一口烤魚低頭說道:“怎麼也得及笄之後吧。你幹什麼這麼着急。”
“啊?沒什麼沒什麼,你以後會好好對你夫郎吧?”
“一生一世一雙人。”如郡嬅仰頭喝完了杯中酒。
“你以後要好好待……”我,孫尚香和如郡嬅不約而同的說着,然後我們三人都愣住了。
原來郡嬅喜歡的是南宮紫晨啊……塞巴斯醬……唉……原來孫尚香看出來了扶瓏桑喜歡如郡嬅啊。這一頓酒喝的好不熱鬧。似乎並沒經歷什麼,但是她們就悄悄的都長大了。
因爲這時候的嫁娶比較按傳統的禮數走,所以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回到了芙州。我騎着馬,後面跟着老長的儀仗了。有八擡大轎和六人轎。因爲正夫和側夫地位有別,所以轎子也是不同的,然後還有旗鑼傘扇……
這一趟來回的折騰,搭進去一個半月。我把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接回路州的時候我十二歲的生辰都過了。途中我還不能見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我這一腦門子的黑線黑了一個半月。幾次我想去見見紫晨和虹夕吧,偏偏他們兩個把禮數看的特別重。說是如果見了面會怎麼樣怎麼樣,一副寧死不見得樣子,我只好作罷。
若不是塞巴斯醬說正好早有打算在芙州也開六福店,一路上跟我還聊個店面規劃什麼的,我這一個半月真的快無聊瘋了。
倒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因爲途中柳書君竟然平白無故的冒出來三回。第一回他偷偷找我的時候是這樣的:
“金玲,我知道你現在喜歡上南宮家那兩個小蹄子就喜新厭舊了,但是我決定不跟你計較這些。我知道讓你現在娶我做側夫會暴露我是罪臣之子而連帶拖累你家。我也想明白了。我願意先做你沒名分的小爺。”說完,柳書君雙目含淚,咬着脣看着我。
我沒有理他,我繞過他繼續走,他卻也沒有糾纏過來。我以爲這就算完事兒了。
第二回這柳書君裝作店小二送水進了我屋子,我見了他就拉着他的袖子往外扽。柳書君從背後緊緊抱着我,說道:“爲什麼你會變得這麼狠心?他們有什麼好?他們到底有什麼好?”
我淡漠的說道:“是不是告訴你他們的好,你就放過我?”
柳書君漣漣淚目的看着我,不甘地喃喃道:“放過你?好……你告訴我,我就放過你。”
我叫小榛去借了一把琵琶。於是,我推開窗戶,坐在窗邊用輪指撥弄了一番。接着正襟危坐的開始彈奏《相思局》
雨打屋檐敲石欄棋盤爲誰展?
黑白交錯的顏色誰點一筆染。
杯光酒醉微醺時輕輕搖着扇,
低眉間吟着一首聲聲慢。
泛黃的回憶裡是誰執起的棋?
那棋子上的溫度模糊又清晰。
一步一步走成局,終究還是解不開的謎。
一生裡只爲你推開那扇門,
一代的時光裡又爲誰傷神。
黑與白的思忖牽絆住一雙人,
從此再不問歲月浮沉。
一生裡只爲你譜下相思局,
一生裡走不出一場生死局。
今朝寫不完這段相伴相思曲,
來世再相遇。
相思人,相思棋,
構一篇,相思局。
黑與白沉寂,相思已過萬語。
青梅繞牀竹馬來何日剪西窗?
離別言未盡已是山嶽兩茫茫。
朦朧間誰的呢喃在耳畔輕響?
細說着年少相知君莫忘。
宣紙墨色暈散去詩詞不成行,
心頭血紅取一珠滴在南國上。
一步一棋一子,織成星羅盤中黑白色的網。
夢中誰又執棋?黑與白相遇。
招招步步熟慮一目千萬裡。
走險峰破真瓏只願與你對弈,
春夏秋冬相思已成局。
夢中誰又執棋?黑與白相遇。
朦朦朧朧沉迷因君或爲棋?
朝朝暮暮我與你相伴相思局,
落子成默契。
當年落花時節重逢畫堂前,
執子相對十局映在當湖邊。
水天墨色爲誰調出濃淡深淺,
春秋幾度斑駁了畫面。
局終棋散爲你一曲撥斷絃,
書卷輕闔掩去一段韶華年。
仔細將這相思拈成一縷紅線,
染在山水間。
月出皎兮佼人僚(liao)兮映一棋和局,
月出皓兮佼人懰(liu)兮誰與我執棋?
月出照兮佼人燎(liao)兮譜相思之意,
落子無悔一棋相思局。
柳書君聽着隔壁的簫聲和箏聲與我的琵琶和鳴,他整雙眼睛內的不甘更甚了。但是像是不願自尊再被我踐踏一般,他終於奪門而出的放過了我。
我以爲這也就算完了,然而並沒有啊!我也是醉了!這死孩子竟然趁我睡着了,也不知道怎麼就摸索上了我的牀,把自己託了個精光,然後……
嗯……我睜開眼一看是柳書君這精神病,一下什麼想法都沒有了。我咬着牙關,坐起來說道:“你喜歡這張牀,我就讓給你好了。”
“金玲!你……”柳書君淚眼朦朦的望着我。
“你既然那麼喜歡金娟,你就應該好好的喜歡她,那樣我還看得起你一些。”我拿起自己的衣服,對驚醒的小榛說:“走!”
柳書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喃喃地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你……”
當我出了房門,背後傳出一個十二歲孩子的淒厲叫喊:“金玲!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