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個賤人比你聰明的地方。”君洛擡起頭來,冷冷地道。
羅青桃瞪大了眼睛,惱怒地盯着他。
君洛冷笑道:“她一早就知道我把你看得比江山社稷重要百倍,所以纔會處處害你、直至今日還敢拿着你的救命方子來要挾我!你自己倒把你的命看得賤如草芥,動不動就要死要活,如今越發大了膽,竟然敢到戰場上拼命來了!女人,你到底是在輕賤你自己,還是在輕賤我對你的這份心意!”
他說到最後,臉色完全沉了下來,語氣沉重,幾乎是一字一頓。
羅青桃聽得心驚肉跳,好一會兒才訕訕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你把我對你的心意,看作一個笑話?”君洛的語氣很危險。
羅青桃悄悄湊近了幾分,看清他臉上的神色,一時有些失措。
君洛面色微冷,再次向後退了兩步。
夜幕深深,面對面尚能勉強看清面容,稍稍走遠一些就連影子都是模模糊糊的了。
羅青桃察覺到君洛退開,立時心慌意亂:“你不要走!”
黑暗之中,寂靜持續了好一會兒。
羅青桃遲疑良久,終是忍不住站起身來,向着那道模糊的黑影撲了過去。
君洛本待退開,終是不忍,只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羅青桃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悶悶地道:“你好歹也曾經是大梁第一風流浪子,怎麼會不知道女人常常是口是心非的……”
君洛轉怒爲喜,立刻轉過身來,將溫香軟玉搶在懷中,笑了起來:“太久不做‘風流浪子’,忘記了。”
“鬼才信你!我看你分明就是看我不順眼,故意找由頭同我吵架!”羅青桃悶悶地嘀咕了一句。
君洛打橫將她抱起,仍舊放回到原處扶她坐下,嘆道:“我定然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吵是吵不贏你,打又捨不得,哪怕你嫁了旁人,我還是願意死乞白賴地追過來……女人,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蠱?”
幾番笑鬧、幾番嗔怨。小別重逢的二人,恨不得把這段時日積攢下來的話一夜說完。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羅青桃終是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醒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君洛臉上兩隻大大的黑眼圈。
羅青桃沒忍住,笑出了聲:“素聞巴蜀之地有異獸,面白而眥黑,憨態可掬。我一直遺憾未能得緣一見,今兒倒是一飽眼福了!”
君洛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笑眯眯地道:“此種異獸,朕倒是也曾有所耳聞。但巴蜀一帶鍾靈毓秀,奇人奇物甚多,又豈止此一種異獸而已?”
羅青桃起身整衣,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是躺在君洛懷中的。想必這一夜安眠,定少不了他悉心守護的功勞了。
心中涌起一陣暖暖的酸澀,卻不便言說。她微微笑着,漫不經心地追問:“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啊?”
君洛替她將髮髻盤起,笑得詭秘:“還有巫山神女,旦爲朝雲,暮爲行雨。”
羅青桃愣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強:“只怕那巫山神女也是楊花水性。她既然肯薦枕襄王,留下一段風流佳話,焉知同樣的柔情不會用在旁人身上?”
君洛話一出口便已意識到不妥,此時更是後悔不迭。看羅青桃臉色十分不自在,他忙撲了上來,用力將她圈進懷中:“此襄王非彼襄王,你何必多心?難道只因六哥做過‘襄王’,旁人便不能以楚襄王自比了嗎?”
羅青桃見他臉色誠懇,也不好再追究他失言,只得勉強笑道:“原來你是以楚襄王自比。這麼說,‘巫山神女’確實說的是我了?”
君洛眯起眼睛,搖頭晃腦地誦道:“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
“我美我知道,不用你誇。”羅青桃淡定地道。
君洛一時沒忍住,翻了個不雅的白眼。
羅青桃挑眉:“怎麼,你有意見?”
“沒有!一點意見也沒有!”君洛慌忙舉手作賭咒發誓狀,聲音那叫一個洪亮。
羅青桃很滿意,打了個響指笑道:“走吧,回營!”
“可不可以不回去……”君洛從後面抱住羅青桃的身子,用下巴在她耳邊蹭着。
“乖,別鬧,今天要打仗。”羅青桃反手拍拍他的腦門,像哄孩子似的勸道。
君洛悶悶地抱怨道:“萬惡的西楚狗賊!”
羅青桃隨手往他腦門上一推,擡腿便走:“這次西楚師出有名,你罵他們可沒有用!”
君洛立時噤聲,訕訕地跟在羅青桃的身後,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氣氛有些尷尬,羅青桃心裡也有幾分不自在。她不好回頭去看君洛的臉色,只得裝着漫不經心地問道:“西楚太子妃的靈柩,送回去了嗎?”
君洛的語氣有些惱:“沒有。使臣不肯回國,擡了那女人的靈柩守在宮門口,日日叫罵。”
羅青桃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君洛急走幾步,搶過來攥住了她的手。
羅青桃試探着往旁邊避讓了一下,君洛忙貼了過來,將她的手攥得更緊。
羅青桃沉默地想了很久,只得嘆道:“我知道事有隱情,怨不得你。可你一味逃避也不是辦法。你一日不回宮,西楚使臣便一日不肯罷休,你讓京城百姓怎麼想?”
君洛乾笑一下,提高了聲音:“我一直是無行浪子,有沒有這條罪名都一樣!京城百姓喜歡罵我,就由着他們罵去。恰好你的名聲也不怎麼樣,我和你倒是……”
“男盜女娼,天生一對。”羅青桃隨口接道。
“我喜歡‘天生一對’。”君洛咧了咧嘴。
羅青桃笑出了聲。
君洛長舒一口氣,抱住了她的手臂:“京城裡有父皇在,他們翻不了天。青桃,不要趕我走。”
羅青桃自然捨不得趕他走。
她也知道,他追着隊伍千里迢迢跑到欒城來,不是爲了逃避京城裡的那一堆麻煩,而是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