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不想跟那個王八羔子睡覺?吶,我老人家發發善心幫你個忙,讓他終身不舉,怎麼樣?”老者笑得活像個誘拐兒童的人販子。
羅青桃自然就是那個被誘拐的兒童。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歡喜:“那很好!”
她應得痛快,老者反倒愣了一下,隨後“嘖嘖……”地嘆了兩聲:“真狠啊……”
嘆息過後,他再次從懷中掏出一隻藥瓶,從中倒出兩枚丸藥來:“喂,丫頭,你把這個吃了!”
羅青桃順手接了過來,看也不看地丟盡了嘴裡。
“喂,你就不怕我毒死你……”老者在旁直叫。
羅青桃閉上眼睛,淡淡道:“未亡之人,何懼一死?”
老者愣了一下,臉色居然難得地嚴肅了一瞬間。
但他很快又恢復了老頑童的模樣,湊到羅青桃的身邊“嘿嘿……”地笑了笑:“我已經給你解毒了,你該給我講故事了吧?”
羅青桃擡起手來看了一眼,果見紅斑淡了些,隱隱有消退的跡象。
她興趣缺缺地放下手,閉上了眼睛:“沒什麼可講的。我是大梁人,姓羅。”
“哦。然後呢?”老者揪了揪鬍子。
羅青桃沒有答話。
老者愣了好半天,忽然跳了起來:“大梁,羅家丫頭?你就是一口氣弄死了西楚二十萬將士的那個‘屠夫’?”
羅青桃“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大概是吧?你們西楚人太笨,不抗打。”
“丫頭,你行!”老者翹起了大拇指。
隨後,他再一次堆起了滿臉褶子:“世人都說大梁羅家丫頭風流成性……你到底是誰的‘未亡人’?那王八羔子不會把你那些……咳咳,都給你殺了吧?”
羅青桃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賞他一個不屑的眼神:“世人還說鬼醫欺世盜名,半點兒真本事也沒有呢!”
“咦?你認識我?”老者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擡手捋了捋爲數不多的幾根鬍子。
羅青桃坐直了身子,悠悠地道:“原本不認識。只是前兩天聽馮恩甫說,有個醫術很爛、長得很醜的老騙子要來給他解毒,據說叫什麼‘鬼醫’的……”
“那個王八羔子!”老者--也就是鬼醫,暴怒地跳了起來。
羅青桃嘆氣:“他是太子,心高氣傲是難免的。即使你輕而易舉地給他解了毒,他也只會覺得那毒下得尋常,而不會贊你醫術高明……”
鬼醫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羅青桃捂着嘴咳了兩聲,哀哀嘆道:“同是皇室中人,命運爲什麼會如此不公……如果遠卿身邊有一位神醫,他也不至於英年早逝!這些年他四處招賢納士,手下卻個個都是庸人……”
“遠卿?君遠卿?你說大梁皇帝?”鬼醫打起了精神。
羅青桃衣袖掩面,沉默許久,放下衣袖依然露出一個笑臉:“真可笑,人已經死了,我老提他做什麼?”
“誰說那小子死了?”鬼醫扯着嗓子吼了起來。
羅青桃苦笑:“受了那麼重的傷,只怕連神仙也救不得他吧……”
“神仙救不得,可是我救得啊!”鬼醫拍着巴掌,得意洋洋。
“你救了他?”羅青桃皺眉。
隨後,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苦笑起來:“怎麼可能呢?你別騙我了……大梁都城離這兒總有千里之遙,你縱有通天的醫術,見不到他也是枉然……何況你是西楚人,怎麼可能好心去救大梁的皇帝……”
“嘿,丫頭,你瞧不起我!”鬼醫扯着嗓子“怒吼……”,眼睛卻笑得眯了起來。
羅青桃垂下眼瞼,嘆道:“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認了命……你若是真的救了他,我給你磕頭都行!”
“真的?那就這麼定了,不許反悔!”鬼醫笑得咧了嘴。
羅青桃漫不經心地笑着,微微垂下的眼瞼掩住了一抹狡黠的光。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羅青桃過得十分逍遙。
馮恩甫所中的毒,據說十分奇特。鬼醫使盡了渾身解數總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卻還是需要每日裡藥浴、施針、喝種種奇苦的湯藥,堪堪把一個俊逸的濁世公子變成了個形銷骨立的病秧子。
有一天羅青桃難得好心,撐着柺杖去看了一眼,竟被那位太子殿下病歪歪的模樣嚇到了。
回來之後,她不由得大發感慨:天下盛傳鬼醫“妙手仁心……”,果然不假!能把一個完全沒有中毒的人治成這般模樣,這位鬼醫的手段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明!
高於仁作爲侍衛統領,所知道的消息是很全面的。這些日子羅青桃閒着無聊,早把西楚宮中朝中種種恩怨打聽了個清清楚楚。
鬼醫在西楚算是一個很奇怪的所在。他與皇室中人有深仇大恨,卻又揹負着一個無法解脫的責任,不得不盡心盡力地保護着馮家人的周全……這老怪物,倒也活得辛苦。
知道了那些往事,鬼醫此時的所作所爲就很容易理解了。
馮恩甫“中毒……”,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使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用“解毒……”的藉口狠狠地出一口氣,想必這老鬼的心裡是很痛快的吧?
這一點,從他每日裡笑得開花的老臉上,也是可以看出來的。
羅青桃的日子過得無聊,倒多虧鬼醫時常來玩鬧一番,替她解解悶。
在外人看來,這一老一少相處得十分融洽。
實情是怎樣,卻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這老鬼顯然是以戲弄人爲樂的。羅青桃已記不清自己被他下過多少次毒,只記得這半個多月裡,她就沒有吃過一頓無毒的飯、也沒喝過一口無毒的水。
中毒次數多了,她早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橫豎這老鬼是不會讓她死的,至於那奇痛奇癢、生癍生瘡種種異狀,那都是不需在意的了。
說也奇怪,連着中過幾天毒之後,羅青桃反覺身上舒坦了許多。先前她的骨肉關節無一處不痛,遇上陰雨天更是劇痛難忍;而這些日子,那種無處不在的疼痛竟然減弱了許多,骨髓深處的寒氣像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不再似先前那般瘋狂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