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疾步走出大廳,這馬上下班的點,在院子裡聚集點人並不稀奇。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擡頭45度仰望大樓的一邊指指點點,跟着看過去,只見八樓的一扇窗開着,一個人探出半截身子,看着西南的方向大呼小叫,似乎情緒很激動。
秦楓穿過人羣,站到最裡邊,朝那人喊了一嗓子:“嘿,哥們,你要幹嘛?人工天氣預報嗎?”
所有人一陣鬨笑。
秦楓趕緊舉手壓制住人羣的嘈雜,隱約聽見樓上那人聲嘶力竭的喊:“老天吶,你不容我呀!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了……嗚呼……”
秦楓見狀,又往前走了幾步,在一處感覺恰當的地方站定,密切關注着樓上那人的動向。
就聽見身後人羣裡嘰嘰喳喳毫無根據的胡亂評論。
“唉,現在的工作壓力太大,搞得人都快瘋了。”
“可不是,工資收入趕不上家庭開支,我們在漢源集團這麼好的單位都覺得快活不起了。”
“別提了,現在找個媳婦那花銷比一輩子混夜店還花銷大,活不起不如死了痛快。”
“瞎說,你不怕長病被抓挨槍子啊……”
“起開,瞎說什麼大實話?”
“邊去,你這是笑話誰呢……”
“啊……呸……”
“快看……出來了……”
人羣裡一陣騷亂,就見八樓那人掙掙歪歪的把一條腿邁出了窗外,那人還在咋咋呼呼:“這是爲什麼啊?我可怎麼辦啊……”
這時,葉雲冰和衛安兒疾風急雨的跑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葉雲冰急吼吼的問。
人羣裡沒有人敢搭話,現場安靜了許多。衛安兒朝大家揮着手喊:“大家散開,散開,不要圍觀了……”
衆人四下裡後退幾步,但卻沒有人離開。所有人的心似乎麻木了,只等着把一場熱鬧看完,就像是看一場免費的鬧劇,不到結尾是捨不得離開的。哪怕結局和所有人的歸宿一樣,過程中也不醒悟,直到沒有了翻身的本錢。
這時,又一個人從大樓裡跑出來,胖墩墩粗氣喘的厲害,葉雲冰看到他,叫道:“薛飛,你來看看那人是誰?”
來人正是人事部長薛胖子,到了葉雲冰身邊立定,仰頭看向八樓的那個人,眨動着那雙精明的眼睛說:“那位置是財務中心。”隨後在人羣了搜尋着喊:“有財務中心的人嗎,財務中心的有嗎?”
沒有人應聲,人羣反而悉悉索索的向後退。
葉雲冰明顯焦躁起來:“保安,保安呢?”急切中看着秦楓,見他站的地方正對樓上那人的位置,喊道:“秦楓,你在哪裡幹啥?”
秦楓也不回身,一直盯着樓上的那個人退了兩步,“葉總,有事嗎?”
葉雲冰恨不能踹他兩腳:“你還看啥?還不趕緊找你們班長帶人來?”
秦楓答:“我不去,這熱鬧我得看。”
“混蛋,”葉雲冰罵着,“你要敢在這個時候惹事,我跟你沒完。”
秦楓沒有搭理她,邁了兩步又到了原來的地方站定,看定樓上那個人。
那人的情緒似乎更加激動了,另一條腿也邁出了窗外,坐在那裡痛哭起來。
葉雲冰擔心的拉一把衛安兒,“馬上打電話給消防隊組織營救。”
衛安兒拿出手機,緊忙的伸出一根嫩蔥樣的手指頭,在屏幕上劃拉了好幾次纔開了屏鎖,還着急巴拉的對身邊
圍觀的人問;“消防隊號碼多少?有誰知道,快說多少?”
“911……是911……”好幾個人同時回答。
衛安兒擡眼看着回答的人,怔一下:“911不是美國姊妹樓(也稱雙子塔)被撞麼?”
那幾個人也是怔住,忽然醒悟,急忙改口:“是119。消防隊火警電話119。”
真要命!
越是急越是容易出錯。
衛安兒慌亂的撥了電話,嫌人堆裡亂走到一邊去講話。
葉雲冰擡頭看看那個人還坐在窗口傷心,似乎還沒有跳下來的舉動,回身隨便拉過一個人:“快到保安值班室,告訴值班的先關上大門,不要放媒體的人進來。”
葉雲冰很清楚,這件事要是讓媒體的傳揚出去,漢源集團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名譽損失,要儘量的封鎖消息,將這種負面信息壓縮在小範圍內纔是當前最緊急的事情。
然而,一句話說出來,反而是提醒了某些在場圍觀的人,掏出手機,打開小視頻拍攝就要發朋友圈。
葉雲冰一看勢頭不對,趕緊對在場所有的人大聲說道:“集團大樓前有監控,你們誰要是敢拍照或錄像,發到網上或是朋友圈,造成集團的名譽損失,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追究責任直至除名。”
薛胖子也跟着維持現場的秩序,只要發現有人拿手機就阻止。
然而葉雲冰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就聽見樓上那位又哭喊道:“我活不了了……嗚……嗚……,完蛋了,我有什麼錯?嗚……嗚……活不了了……”
葉雲冰焦急的看着那人,沒有一點辦法,只恨自己沒有生出翅膀直接飛上去救他。
這時,又從大樓跑出一個人,跌跌撞撞的來到葉雲冰的身邊站住,臉上冷汗淋淋,急促的說道:“葉總,這王八蛋從裡邊頂死了門,我們進不去,進不去啊。”
來的人是財務中心統計科的科長。葉雲冰看着他喘息稍定,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統計科長抹一把頭上的冷汗,說:“不知道啊,一直沒發現有不正常的地方,就剛纔大家出去分送報表。剩下他一個人在辦公室,他就幹了這個。”
葉雲冰一臉疑惑,再問:“你們沒有欺負他?”
“哪能啊,”統計科長緊忙解釋:“大家同事,一直關係不錯。他分管的那些賬務也做的很好,本想到年底憑他個先進的。”
葉雲冰心急火燎的不想聽他囉嗦,看向衛安兒喊:“消防隊電話打了沒有?”
衛安兒幾步過來,說:“打了,人家說現在正是下班時間,路上車堵得厲害,可能要等的時間長一點。”
“哎嘢,”葉雲冰急的直跺腳,“等、等、等、等他們到了都摔成肉餅了。”
秦楓還在斜着頭的往上看,那人還在哭。秦楓轉動一下脖子,特麼的,老是歪着頭脖子都酸了。
秦楓又活動了一下臂膀,擡手指向那人,大聲吼道:“你這王八蛋到底跳是不跳,大家都等着呢!老子脖子都酸了。”
這聲音喊得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人羣裡噓聲一片。沒有人會想到人羣圈子裡邊的這個人如此冷血,爲了看熱鬧站到最裡邊,難道你站的遠一點還怕看不清楚?就不怕那人真的跳下來,濺你一身髒乎乎的血肉?或者那人跳的遠,砸到你的身上,你不就真的成了找死了嗎?
衛安兒聽他這樣說,早就義憤難平,手指着秦楓大罵:“大混蛋,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死了就讓你去給他抵命。”
葉雲冰也是氣憤到了極限,渾身哆嗦的張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薛胖子此時也不敢過去多事,只能傻愣愣的在那裡看着。
秦楓纔不管衛安兒罵的什麼,手指向那人又吼道:“你個軟蛋不想死就立馬退回去,別特麼耽誤大家的時間。”
那人似乎也聽到了秦楓的吼聲,也指着下邊,一邊哭一邊叫:“尼瑪你纔是軟蛋,有本事你來,這裡特麼的太高了,回不去了……”
人羣裡又發出一片不由自主的噓聲,這次的噓聲跟秦楓的那次噓聲完全不同,可能大家都在想,這纔是跳樓的最高境界。活不了的原因是爬的太高回不去了,就像做錯了事,錯了就很難挽回。
葉雲冰聽到人羣的噓聲,在心裡暗恨這幫人,看別人熱鬧時總覺得不疼不癢,從不想想自己也會遇到困境,沒了紀律就放羊,難道非得有根繩子套住脖子才肯明白,人活的是一個羣體,不管是哪一個個體的悲哀都將是整個羣體的悲哀嗎?
葉雲冰再次看向樓上那個悲痛欲絕的人,只見那人又吼:“我去了,……嗚呼……再也不回來……”鬆了手。
那人鬆了手,橫着掉下來。
是的,橫着掉下來,像是一截死木頭。
掉下來,沒有‘啊’,更沒有‘啊’的拖長音,說有‘啊’的不過是個笑話。
誰要說像是蝴蝶一樣飛下來,或說成像在生命的盡頭綻放成一朵絢麗的煙花,誰就去跳一次試試!
保準死的痛快,並且真的再也回不來。
誰要是不珍惜生命,不知道生命是一次性的現場直播,過完拉倒。誰就是大傻瓜!
那人帶着風快速的掉下來。
葉雲冰把頭埋進衛安兒的肩膀,不敢看但腦海裡早出現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畫面。
衛安兒閉上了眼睛,不想看,只是做好了聽到那人與地面相撞‘砰’的一聲的準備。
薛胖子看了,直愣愣的看着那人鬆了手,然後直不愣登的掉下來,薛胖子想到的是然後必然……必然沒有然後了……
秦楓早就看見了,他沒有往後躲,反而更近了一步,張着雙臂用盡力量等待着。
那人不過幾秒就從八樓的高度落下來。
剎時之間,秦楓準確的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臂,一手挽住那人的腿腳。
“啊……”
這是秦楓的“啊”,用盡全力的‘啊’,挽救生命的‘啊’!
秦楓沒有往外推,而是用盡全力往自己身體的方向一提一頓,忽的把那人向一旁的小葉黃楊灌木圍牆上甩出去,就像是甩鏈球的運動員,把身體傾斜到最大限度,對抗那人砸下來巨大的慣性。
剛纔,秦楓的喊叫是故意的,他早做好了救人的準備,只是怕耽擱的時間長了,手腳沒了力氣,脖子酸透失去救人的把握。
一開始,他就看好了地形,樓前是過道,過道的另一邊是小葉黃楊的灌木圍牆。並準備好了救人的方法。
所有人驚呆了,一個人救了一個人,何等的勇氣?何等的氣力?何等的氣魄?
那人甩近了灌木圍牆,好看的小葉黃楊被砸倒了一片。
秦楓趕緊兩步走過去,那人躺在灌木叢裡,被紛亂的枝枝叉叉劃得臉上,身上,腿上都是傷口,不停的往外滲血水。
用手在那人鼻子底下試探。
咦!
怎麼沒有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