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蘇姨娘微屈的右手,輕輕地敲打在桌面上。
若說之前她還懷疑憶南是林老夫人特意放進來的一個幔子,只爲了讓她和林芷珊徹底決裂,正式對上,鬥個你死我活自己卻在一旁坐收漁翁之利的話,那麼,剛纔那瞬間,憶南身上流露出來的狠厲之色,卻是令她心裡生出來的那些警惕的情緒一掃而空。
無論憶南是因何而這般厭恨林老夫人,也無論憶南是否如她自己所說般,想要相助她重新獲得林昱哲的歡心,最終被扶正,成爲執掌定國公府庶物的女主人這些話語是否出自其本心,但,總歸,到目前爲止,以她的情況來說,也沒有比這更壞的情況了。
“好。”
“奴婢叩謝蘇姨娘。”憶南忙下跪磕頭,爲了打消蘇姨娘最後一絲戒備心,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併攏三指,道:“奴婢對天發誓,奴婢今日所說均爲真話,若有一句違背誓言,奴婢願遭天打雷劈,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
蘇姨娘雙眼微眯,長長的睫毛遮擋住眼眸裡一閃而逝的精光。
她怎麼也未想到,憶南竟然這般地善於揣摩人心!
也是,若非憶南有此能力,又豈能憑藉着被林老夫人半路救起一事而順利地打敗府裡的其它家生子,奪得了梧香院一等丫環的位置不說,還拜了錢嬤嬤爲乾孃……
心思轉念間,蘇姨娘對憶南的戒備心也升到了最高。
若憶南知道剛纔她的舉動,不僅沒有能打消蘇姨娘對她的戒備心,甚至還令蘇姨娘徹底懷疑上她的話,定當會後悔懊惱不已。只不過,此刻的憶南並不知曉這一切,再加上她十五歲的年紀,在蘇姨娘這個近四十歲滿腹算計心機的人面前,還真不夠看的,故,看着憶南那輕舒了口長氣的模樣,蘇姨娘嘴角微勾,道:“這幾日,那菊園可有什麼動靜?”
憶南轉了轉眼珠,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滿臉的懊惱:“唉呀,瞧奴婢這記性!”
蘇姨娘雙眼微眯,心裡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明日,幾位小姐會出府上香,順便去家廟看望三小姐。”
什麼?
蘇姨娘猛地瞪圓了眼,滿臉的不可置信:“這是誰提議的?都有哪些人去?”
“是大小姐今日在老夫人院子裡時,突然提及此事的。”憶南低眉斂目,長長的睫毛遮擋住眼眸裡流露出來的譏諷和蔑視,道:“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如慧小姐、晨雨小姐、依蘭小姐和巧兒小姐,以及許家兩位小姐都會去。”
蘇姨娘再也無法維持住自己的形象,身子癱軟在椅子裡,面容更是慘白如紙,嘴脣不停地顫抖着,滿臉的驚懼和惱恨。
她怎麼也未想到,林依雲都被送入家廟了,可,林芷珊還是不打算放過林依雲,打算對林依雲趕盡殺絕!
畢竟,自家廟成立的那天起,進入家廟的女子,就幾乎沒有人前去探望,這,不僅僅是爲了保住那些女子的顏面,也爲了不讓那些突然失勢的女子,被家族裡的其它姐妹上門嘲諷譏笑,肆意欺凌。
從沒有哪一刻,蘇姨娘像今天這般怨恨自己當年爲何不在文倩蓉生產的時候動手腳,讓文倩蓉和林芷珊倆人到地下去做母女,更可以直接扼殺掉林庭軒這個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嫡子。
好吧,此刻的蘇姨娘還真忘記了當年的她,表面看來極得林昱哲的歡心和寵愛,實則在文倩蓉眼裡根本就是一隻可以隨意捏死的螞蟻,留着她只爲了在往後的日子裡可以看看戲,順便爲定國公府這看着就讓人覺得糟心的底邸再添幾樁笑話。
只不過,當年的文倩蓉沒想到她的這番看似隨意地縱容之舉,不僅害了她自己,也害了林芷珊和林庭軒這倆個親生兒女……
不過,不得不說,前世,能最終成爲林昱哲繼夫人,並且輕易除掉林庭軒的蘇姨娘,還真不是容易被打敗的。
就如此刻。
只是不到一刻鐘時間,蘇姨娘臉上那些驚懼的情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說,那看似軟弱的身子裡還流露出濃濃的冷冽,以及濃郁得不容忽視的殺機。
“憶南,如今,我需要你的幫忙。”
“但請姨娘吩咐。”憶南只是愣怔了一小會,就迅速跪下磕頭道。
這幾個頭磕下去後,就正式代表她效忠蘇姨娘。
蘇姨娘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了一封信,同樣封好交到憶南手裡,道:“待會,你就出府,將這封信送到刑部侍郎府,交由蘇老夫人親收。”
吏部侍郎府
看着手裡封得妥妥當當的信,蘇老夫人眉頭緊鎖,再次詢問道:“以前我可從未見過你,可是新到琳琅身旁侍候的?”
“奴婢……”憶南垂眉斂目,將在蘇姨娘那兒講過的話語又重複了一遍,細細地講給蘇老夫人聽。當然,那些不該出現的,卻是被她毫不猶豫地忽略掉了,並且還在提及林老夫人、林芷珊等人時,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恨意。
果然,蘇老夫人再詢問了幾個問題,發現憶南確實不是林老夫人或者林芷珊這倆人派到蘇姨娘身旁去算計她的內奸後,嘴角扯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吩咐道:“賞她十兩銀子,一對金簪。”
“謝老夫人賞。”雖在林老夫人身旁侍候了許多年,但,憶南還從未像今日這般,只是隨便送封信,就獲得這麼大一筆賞賜。
待到憶南離開後,蘇老夫人才拆開手裡的信。
和蘇姨娘一般,只是看了前面幾句話,她的面容立刻就變了,一向溫和極少出現其它情緒的臉上也浮現出濃濃的恐懼和驚惶,那牙齒更是不知何時就咬得咯吱作響,後背的冷汗很快就溼透了衣衫。
沒想到,林芷珊這個她以往從未正眼瞧過的小丫頭,竟然有着這般深厚的心機和謀算!
更令她沒想到的是蘇琳琅和林依雲這對以往她瞧着還不錯的母女倆竟然這般愚蠢!早就告訴過她們,若惹上了不可招惹的人,就先伏小作低,降低對方的戒備心,然後再在對方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一擊必中,並且一定要斬草除根!
若她們早點將林芷珊和林庭軒倆人除掉,又豈會有後面一系列事情的發生?只要一想到那些入了庫的文倩蓉的珍貴陪嫁之物,竟然會在幾年後被靖王帶人搜了出來不說,還將她的夫君和兒子全部告到了陛下那兒,她就只覺得牙根一陣陣發冷,心裡對林芷珊的恨意也猶如被潑了油的火苗般越燒越旺起來。
若非她們見機不對,及時將所有的罪過全部推到了蘇姨娘的嫂子身上,並且找了無數的藉口,動用了一切能動用的關係,欠下了無數的人情債,這幾十年辛苦撈到的銀兩也一去不復返,蘇尚書府早就被抄家了,而蘇府也再不復存在了。
可,儘管如此,蘇尚書依然被貶謫爲吏部侍郎,而蘇姨娘的兄長則被捋到頭,找了許多關係也只能做一個普通的侍衛。
一個武官被貶爲文官,可以這樣說,若沒有絕大的機會,蘇府一衆人的官位也就到了盡頭了。
早就告訴過她們,不要弄什麼囂張跋扈,肆意妄爲之類的不痛不癢的流言,如今可謂真是害人終害己了……
儘管心裡惱怒不已,但,當年馬場弄死文倩蓉那件事情,蘇府一衆人或多或少地有摻與到其中,故,眼下,她們還真是一條繩子上面的螞蚱,要麼就是林芷珊死,要麼就是他們死!
“叩叩叩……”蘇老夫人右手微屈,輕輕地敲打着桌面,臉上的神色由白變紅,再到一片鐵青,眼眸裡的陰冷和狠厲之色已濃郁得快要化爲實質。
與此同時,早就收買了定國公府下人的玲瓏郡主,也得到了明日林芷珊一行人要出府上香,順便到家廟去看望林依雲的消息。
很快,玲瓏郡主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只見她嘴角微勾,臉上有着無法掩飾的惡意:“來人……”
這一切,又怎能瞞過林芷珊呢?畢竟,自她重生回來的那天起,就已吩咐田嬤嬤時刻留意定國公府,以及盛京的大大小小的消息,以從中擇取對自己有利的訊息,再結合前世記憶而做出一系列的應對措施。
將前來報信的人打發走後,林芷珊就雙眼微眯,一手捧着茶杯,一手輕敲桌面,凝視思索起來。
林芷珊一直都知道,哪怕她重生而來,可,單論心機謀算,十個她都不是林依雲和蘇姨娘倆人的對手。故,這一世的她,最多也就仗着前世經驗而趕在衆人之前,斬斷蘇姨娘和林依雲倆人的一切機會。
眼下,蘇姨娘和林依雲倆人已再也不能影響到她了,接下來的人生也將會出乎於她意料之外,那麼,原本就不擅長心機謀算的她,大可和衆人“坦然相對”——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不潰一擊!只要佔了一個“理”字,那麼,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勝利者都只會是她……
隨着時間的流逝,她那面容上的神情也由最初的遲疑不定,到鎮定自若,再到最後的堅決自信,或者可以說是胸有成竹。
“田嬤嬤,你……”
看着田嬤嬤遠去的身影,林芷珊眼眸裡一片陰冷:這一次,就讓她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做一個了斷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