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壁君的臉色複雜極了。心,也混亂極了。
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的矛盾。
她不是一個沒有想法的女人,如果沒有,她不可能走到今天。如果沒有,她不會揹着林朝天做那麼多事兒。一個能看複雜的數字具體化,詳細化的女人,又豈會是無腦之人?一個能把葉玉華趕出林家的女人,豈是平庸之人?
但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了順從林朝天。對林朝天的要求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逾越。當然,她也知道這是自己能夠走到今天的最大捷徑。
她聽林朝天的。
所有人聽她的。
她習慣了依附林朝天,然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如今,這個給了她一切的男人,卻要把她所擁有的一切拿走。
一邊是長達二十多年的依附、順從。另一邊,是對結果的不甘、不滿!
所以她無比混亂,無比矛盾!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如何考慮、打算!
餐廳陷入了無止盡的沉默。壓抑的氣氛令董壁君感到絕望。直至林朝天抽完第二根菸,董壁君才手臂發抖的端起桌上的茶杯,顫顫巍巍的往嘴裡送了一口茶水。
然後,她放下茶杯,擡頭望向林朝天。
她的眼神依舊敬畏,對林朝天發自骨子裡的敬畏。但她的口吻,卻變得有些異樣:“爲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她自認沒有大錯!
即便林畫音衆目睽睽羞辱她,她也沒有做出太過分的舉止。爲什麼?爲什麼要拿走我的一切?
這二十多年,我爲這個家付出的還不夠多嗎?這二十多年的感情,難道還抵不過一場鬧劇嗎?
你可以罵我,甚至打我!
爲什麼要如此無情的剝奪我的一切?
林朝天打開煙盒,掏出第三根菸。
點燃,深吸了一口。目光依舊平靜,卻多了一絲難以名狀的霸道:“我可以給你,也能拿走。需要爲什麼嗎?”
“當然需要!”董壁君猛然提高了音量。她一臉激動的望向面無表情的林朝天,銀牙緊咬道。“我跟了你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纔有今天,你連一個理由都不給,就要拿走我的一切?你把我當什麼!?一個玩偶嗎?喜歡就抱在懷裡玩兩下,不喜歡就扔在一邊?”
面對董壁君失去理智的質問,林朝天目光清冷的彈了彈菸灰,微微擡起頭,表情平淡道:“你以前不是這樣。”
說罷,他掐滅了香菸。
起身,緩步走向樓梯口。
他似乎完全沒有興趣和失去理智的董壁君談話。但在踏上樓梯時,他終於還是止住了腳步,偏頭,看了一眼絕望坐在餐廳中的董壁君:“她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
……
回到家。林畫音承擔起做宵夜的任務。蕭正則是幫忙洗菜。他們就像每天正常回家那樣,安靜且越來越有默契。有時候,林畫音只是一個眼神,蕭正就知道她想要什麼。然後第一時間遞給她。而蕭正一個細微的表情,林畫音也知道她應該在爆炒牛肉絲裡多放一些辣椒。
因爲蕭正愛吃辣。
二人極有默契的做好宵夜,然後面對面坐在餐廳,十分祥和的吃着宵夜。
生日宴上,他們只喝了幾杯酒。連一塊點心,一口菜也沒吃。所以這頓所謂的宵夜,更應該說是他們的晚餐。
林畫音就像下班回家那樣,沒有把工作中任何的困擾與煩惱帶回來。蕭正也彷彿成功完成一筆盈利頗豐的大交易,臉上看不出絲毫洋洋得意之色。
他們從容的,平淡的吃着宵夜。連林畫音最愛看的財經新聞,蕭正似乎也忘了放。
又或者,二人都沒什麼心情去看。
任何外人看來,他們都不像是剛剛完成了一次絕地反擊,也沒有任何慶祝的意思。他們就這麼慢條斯理的吃着晚餐,就連吃飯速度很快的蕭正,也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喝口湯吧。”蕭正盛了一碗簡單的番茄雞蛋湯,然後遞給林畫音。
林畫音也只是伸手接過來,然後喝了幾口。
蕭正把最後幾口飯扒完,很沉默的掏出電子煙抽了起來。良久,他脣角擠出一個還算從容的笑容:“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應該我來承擔。”
林畫音聞言,似乎爲她的食慾不振找到了一個理由。她放下不太想吃的米飯,平淡道:“你怎麼承擔?”
“是我看不慣她。是我慫恿你。一切都是我做的。”蕭正笑得十分苦澀。“恨一個外人,比恨一個親人輕鬆多了。”
外人?
林畫音沉默了半晌。然後,她平靜的說道:“我不喜歡撒謊。也不會。”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該她知道的,一定會有人告訴她。”
該她知道的,一定會有人告訴她。那麼不該她知道的呢?誰來告訴她?
蕭正苦澀道:“我一直擔心她成爲你們的導火索。但現在看來,我纔是。”
“沒有你也一樣。”林畫音微微蹙眉。“不同的是過程,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們總該想些法子補救。”蕭正神色略顯無奈。
補救?
他們二人誰不想補救?
可怎麼補救?
這件事一旦發生,就是無解。
蕭正知道,林畫音也同樣清楚。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漫長的沉默。
砰砰砰!
忽地,一陣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響起。聽聲音,甚至不像是用手敲門,而是用腳踹門。
但二人沒有因爲房門被人用腳踹而生出絲毫憤怒。相反,在聽見響聲的那一瞬間,心臟均是一緊。
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
蕭正內心掙扎着起身,緩步走到門口。直至他花了近十秒鐘來到門口,敲門聲也一直沒有停下。可以聽出,站在門外的人有多麼想進來。
而在整個敲門過程中,門外的人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除了無休止的敲門聲,連一次喊聲也沒有。
這是否證明,站在門外的人已經不想再和門內的人多說一句話?
可若是不想說話,爲什麼還要來呢?
蕭正的心沉重極了,但他還是擡起手,扭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