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市裡,沒有跟進領導、沒有被陣營認可,就沒有進步的機會。這一點,龍昭華早就有了足夠的認識的,也一直是這樣做的。但他也知道,自己還是做得不夠到位,原因也不難找。回憶當初纔給人引薦見到領導黃國友,那時纔是一個副科長,而黃國友也纔是一個縣長。當時,黃國友對他在工作上的能力和拼勁,還是很看好的,也是他在進步的路上,一直對他也都關照着。沒有領導的關照,就算自己做工作做得再突出,再有才幹,那都是老黃牛的命,做出的成績是不會落到自己頭上的。
後來一直都算是配合默契,至少進到目前這個縣長位子之後,領導還支持自己在縣裡要拼打出一片天地來,和滕丹碰一碰,爭一爭。但後來在處理縣裡的一些事上, 兩三次都沒有讓領導滿意,關鍵的時候沒有聽招呼。使得領導對自己失望了,隨即,領導也就在溪回縣這邊將自己作爲棄子,與市委那邊進行交換,對自己也就撒手不管了。
沒有市裡的支持,在縣裡的情況也就越來越糟,而自己在位子上卻始終不肯完全放棄。領導見自己這樣的脾氣,倒是有些想通了,才使得變成目前這種現狀:在縣裡不爭什麼,立住腳算是在市委陣地裡,釘下一個釘子。
心裡明白,到正處級之後,自己也就到了頂,不可能還有機會再往前進步了。或許是這樣,對目前所在省位子上,心裡就想做出一點對自己心裡有安慰的事來。有些事情,自己確實還是不能按領導意思來做,做不到啊。那次和領導之間最根本的衝突,也就是那一年,南方市大旱災,省裡劃撥出一筆錢來,作爲救災之用。
市裡卻要將這款挪走,當時,市裡要自己簽字,自己也就犟着不肯籤。而後,領導雖說沒有直接給自己說什麼話,但卻有人打電話來做了思想工作的,也明白就是領導的意思,可自己當時還是覺得要將錢發放到村鎮裡去。
而其他的縣卻按照市裡的意圖做了,也就找了些理由,又從市裡調了些很少的資金到鄉鎮去對下面的人糊弄一下,也是同樣地過關了。也沒有見到哪一家就當真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溪回縣的錢在落實下去的過程,縣政府這邊也就不肯退步,回想當時也說不清怎麼就會變得這樣犟牛似的。或許也是當時的犟牛,使得滕丹和天文學在縣裡勢力熏天,也不會將自己逼得過激吧。
魚死網破的事,對於特別犟牛似的人,那時做得出的。
後來回想,心裡其實還是有些後悔。任滿縣長期限之後,自己也就該和仕途完全脫離了吧,會不會留在政協之類、又或做一個調研員之類的位子上混到退休?離退休還有將近二十年,就這樣混着固然清閒,但心裡說要不苦,那是說假話。但對之前自己所作的事,心裡也是一陣後悔另一陣又覺得還是該這樣做纔是對的。
走在行政裡本不該有對與錯的想法,只有有利與沒有利的區別,自己心態不對,即使重走一遍人生,只怕也不會真的討領導喜歡。
心裡早就覺得看準了形勢,在心灰意冷之中也知道如今自己即使在聽話再努力,也都不會讓領導看好讓領導改變對自己的那種印象。在溪回縣裡的工作上,反而少了一些顧忌。表面上對領導的尊重,那也只是一種外表的維持,本質上說無法修復了的。對自己的前途會有什麼,龍昭華近兩年來也都不會有什麼看好,當然,他也不會四處再找什麼陣營走進去的。南方市裡,市委那邊對自己也不會收攏,像自己這樣的人,在體制裡走到目前這樣的位子,說起來已經是很怪異的巧合了。
但今天,常務副市長說到了從省裡即將投建修通的高等級公路,會從縣境裡穿過,雖還沒有具體的線路,但一下子就讓龍昭華想通了。高等級公路不按照老線路走,勢必會從溪回縣縣城邊擦過,那就當真是一條黃金通道了。
這對溪回縣說來那將是怎麼樣的發展機遇?要說發展,此時當真還談不上,但溪回縣和其他縣比起來,龍昭華卻覺得還是有不少優勢的,如今有這樣一條路,那種優勢又會彰顯更多了。只是,接下來市裡會有哪些動作?
楊秀峰這個常務副市長做事一貫都不肯做那些沒有實效的事,他接連到縣裡來,肯定是有些安排的。至於怎麼樣安排,龍昭華覺得這時還真是無從猜測。
心裡想通了這一環節之後,隨之而來的顧慮卻是市裡領導對這樣的事,是什麼樣的態度?說到底,自己身上打着的標籤上市政府那邊的,也不可能就轉到楊秀峰的懷裡去。自家老闆是怎麼樣的態度?就算自己不是那種惟命是從的人,但基本的還是要請命,至少要先探一探老闆的脈絡才能決定。
當下,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太興奮,雖說對自己而言是一個表現的機會,也是自己仕途上可能的精彩一些的句號吧。不管怎麼樣,也都要先到市裡見一見領導後再決定。之前自己在電話裡彙報,黃國友態度較爲冷談,但等楊秀峰離開後再到市裡去彙報,想來,老闆也是想知道楊秀峰到縣裡後的詳情吧。
主意定下來後,龍昭華也就決定自己應對面前的情況是有利些思路的。說,“楊市長,縣裡的基礎太薄弱,即使有一條路,五年之內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觀。再說,縣裡單單是農業生產這一塊,就更難擺脫目前的現狀……”
“困難肯定很大,但更難以改變的,怕是我們幹部的一些舊觀念、舊思維、舊習慣吧。”楊秀峰見龍昭華還在強調縣裡的困難,這些困難也確實是存在,但以他在縣裡的情況而言,不應該只看到這些的。心裡的猶豫,更多的是沒有得到市裡那邊明確的指示,還不能進行決策纔是本質所在。說着,楊秀峰直眼看着龍昭華,見他躲閃着不敢面對自己,楊秀峰也覺得是不是該給他一點時間來進行選擇?
這種無視於陣營而進行工作的人,能夠有幾個是這樣的?苛求龍昭華做到,也不是很實際。
想到這裡,楊秀峰雖說心裡還是覺得不盡如意,也算是平和下來,臉上的笑意也就明顯一些。鄭雨蘇此時已經想通了,見龍昭華沒有接着領導的話說,也就發言,“楊市長說得精妙,當真是一針見血,撥開表象看本質。在南方市裡,從幹部到村裡的人,觀念都還是之前那種價值觀,甚至,在溪回縣裡患有很重的對摺坳鎮大棚蔬菜這樣做法的質疑聲,要不是李縣長一力堅持,這個項目在兩年前也就會給砍下來。龍縣長,您覺得溪回縣有了高等級公路之後,折坳鎮所作的大棚蔬菜還會有銷路問題嗎?以折坳鎮大棚蔬菜做了這幾年的經驗,要是沒有了銷路的顧慮後,將這個項目做大,鄉鎮和縣裡的工作難度不會大吧。”
鄭雨蘇對溪回縣也是熟悉的,在車上也有討論過,這時,放開的心裡的那種壓力後,直接跟龍昭華討論起來。
“這……”龍昭華不知道要怎麼說,高等級公路在縣裡經過,從縣裡再去省城的路就不算遠,兩小時?大概就這樣子吧,運輸成本大爲降低之後,這裡的大棚蔬菜確實沒有什麼銷路上的顧慮。但擴大生產也不僅僅是銷路的困難,要做到工作還多着,沒有深入實際去做,說起來當然容易得多。除了銷路問題,更多的難度在資金、在技術,甚至在縣裡的扶持和支持。縣委那邊對這樣的項目,會不會插手?插手之後,是給政策還是對項目進行封鎖?到裡面撈一把?都不是自己完全能夠控制的,要撈一把還是有不少機會的,也會使得村裡人都積極性受到嚴重挫傷。但這些事情在楊秀峰面前卻是不能說出來的,都還是一些虛無的問題。
“是不是有資金上和生產技術上的困難?”鄭雨蘇說着看向龍昭華,就目前來看,這樣的困難是明擺着的,“我覺得,資金上的困難完全可以才用兩種方式來解決。一是貸款,目前國家也有這些方面的優惠政策,每一家可向農村信用社貸取五萬元的資金,作爲農村發展資金的,利息不高,完全能夠承受。至於抵押等一些問題,縣裡可做一些工作。另一個解決資金問題的辦法就是合資,村裡提供土地、人力、和管理,找有意合作方來投資,至於利益怎麼分配,那都能夠談得好的。通了路之後,會有很多有錢人,都希望找到這樣的項目來做吧。”鄭雨蘇似乎沒有完全的把握,看向楊秀峰,似乎要得到他的一個肯定。
龍昭華見鄭雨蘇這樣說,也點着頭,對這些事情他自然早就考慮過了的。當真通路之後,這些事情也都不算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楊秀峰沒有就表示什麼,而是用鼓勵的神態面對着鄭雨蘇和龍昭華,聽兩人進行討論。
“生產技術問題,縣裡能不能提供我還不瞭解,但完全可以聯繫市裡、甚至是省裡的農科所,有這方面的專家,他們也樂意在下面建立一個工作聯繫點吧。對省裡的專家而言,推廣最新農技上,有工作點也是有利於工作開展的,而村鎮裡有他們的關注,技術上就會得到全面的關照。這樣的工作,縣裡做起來難,但市裡也樂意進行牽線搭橋的。”
“難度不大。”楊秀峰很肯定地說。雖說之前交往不多,之前的工作與省農科方面的接觸也是有的,而要請沈強等人出面打招呼,都不是什麼難事,理應辦得到的。
說到這裡,龍昭華也就無法再回避開,說,“縣裡這邊要做工作難度不大,具體的情況,等時機到了,縣裡好好策劃,請楊市長和鄭科長指導。”
“龍縣長,經濟方面的大神就在你面前,可要把握住機會哦。”鄭雨蘇說,這些話自然是想要改變之前自己那過於謹慎,給領導留下的不完好的印象。
“是是是。”龍昭華說,但卻沒有就直接過多地表水,楊秀峰也不會就要他表示沒態。此時,要是龍昭華給自己說出一大通表忠心的話來,反而讓自己對他更不放心了。
鄭雨蘇也知道目前就這個情況,不能夠再糾纏在這樣的問題上,說,“龍縣長,對於之前楊市長的建議,溪回縣裡的一鎮二鄉實行種茶,我個人以爲,也不要就將這否決了,縣裡可作爲一種嘗試,做一些調查工作之後,再依據實際情況而定,既有科學依據,也不失爲這一鎮二鄉謀求出路的工作態度。當然,縣裡有什麼更好的決策,市裡都是期待着的。”
在楊秀峰面前重提這個問題,也表明了自己對這一話題的看法,對縣裡說來雖說會費一點人力物力,但這也不失一條可探索的路子,不算對領導完全的奉承。對領導的意思全力配合,本來就是行政裡的通病,鄭雨蘇這還不算太露骨。龍昭華聽着雖說有些不舒服,但也是能夠接受的。
楊秀峰還是沒有多說話。
中午在縣政府裡簡單地中餐之後,也沒有休息,楊秀峰和鄭雨蘇等人回到龍昭華的辦公室裡繼續討論。其他的人倒是休息去了,到下午在進行彙總彙報,將今天的工作情況進行總結。午餐時,滕丹沒有露面,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是在下面鄉鎮裡,到下午才能回縣裡。請楊秀峰等人晚餐後再回市裡,到時會過來賠罪。
楊秀峰不會在意滕丹怎麼做,在溪回縣裡得最不少的人,也使得溪回縣的人對他有更多的敵對態度,這些也都是必然之狀。在市裡就不在乎陳丹輝會這麼看,哪還會在乎滕丹?
在龍昭華的辦公室裡討論,楊秀峰還是多聽少說的態度,周葉也偶爾參與討論起來,在辦公室裡氣氛倒是很不錯。龍昭華似乎也放鬆多了,對縣裡該怎麼做,哪些潛力較大的做法,也將自己平時所想的都說出來,一併地討論。
晚餐之後,楊秀峰帶着大家回市裡,這一天,雖說在總結工作時,更多地說了些官面的語言。但在龍昭華辦公室裡所進行的討論,還是深入而有針對性的,這也纔是楊秀峰到縣裡來的真正目的。
晚餐時楊秀峰不肯多喝酒,也不會有誰來多勸,之前有田文學的例子在先了的。龍昭華喝酒不多人也很清醒,將楊秀峰送走後,心裡也是不安定,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要往市裡走一趟纔對。
黃國友就算對自己不看好,甚至當自己是棄子一般丟在溪回縣裡,但自己要在溪回縣裡做什麼事,至少還得先尊一尊他,至於他有什麼態度,那也要等見過領導之後才能確定。領導知道楊秀峰在縣裡一整天進行考察,又是在自己辦公室裡呆着,要不立即到市裡去彙報,領導會怎麼想?心裡明知領導不會對自己改變多少印象,但也沒有其他的路可選。
預測着時間,不讓自己和楊秀峰的車碰上,到市裡後時間也不早,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給領導打電話,黃國友倒是沒有掐他的電話,得知龍昭華已經到市裡了,也就淡淡地表示了很不錯的意思。龍昭華表示要跟領導彙報工作,黃國友自然知道他是要將今天楊秀峰到縣裡的情況彙報來,心裡也在好奇着,楊秀峰到溪回縣去是不是針對天文學的案子或者又有什麼新動作?
當下表示可以見面,說了個地方。這和龍昭華之前所料吻合,心裡也就在盤算着,要怎麼說纔對自己最有利。自己這樣彙報,黃國友也不可能就對自己的看法有什麼改變,而只是覺得這樣做是自己的本分而已。要是不來彙報,只怕就會直接打入另冊了,不過,自己實際上已經是另冊的人。
今天,楊秀峰一直都沒有太多的表示,不知道會不會接納人?這當然不用質疑,只是他會不會接納自己這樣的人?思緒不定,但該怎麼樣地彙報,心裡卻是有定論了。
敲門,茶樓的服務員將龍昭華送到包間裡也就離開,走進包間,見領導在裡面,坐在覈心的位子上。市裡主要領導都不在身邊,倒是市人民醫院院長吳全衛和醫院裡兩三個在裡面,還有一兩人不認識。和吳全衛平時沒有什麼往來,但龍昭華倒是裡面見老闆時,有好幾次都碰見吳全衛和老闆在一起,自然從一些細節之處,看得到吳全衛和老闆之間的關係親密。
包間裡的男人們,每一個人身邊都有一個美女,燈光曖昧,聽到吳全衛說,“今晚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包了,共 產黨的錢不花白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