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雅在一旁偷笑。自家娘娘的手腕真是高啊,隨隨便便的,又找了一個讓林婕妤“大出血”的法子。以林婕妤愛張揚愛虛榮的個性,她非得把牆壁都用金子包起來不成。這回娘娘又有大筆進項了。而且英公公肯定拖着,不讓承歡殿的修繕如期完工,到時候隨宰隨有。
晚間,露薇正在書案前將白天畫的梅花從大片的畫紙上裁下來,用心的裝裱在一塊一寸見方的紙卷之上。
窗外,雪花又開始飄落。殿內的炭火燒得暖意融融。火燭裡偶爾爆出兩個火花。
“吱吱——吱吱——”
露薇聞聲心頭一喜,是雪燕的聲音。
她將窗子打開,果然,黃絨絨的一團飛撲近她的懷裡。
露薇笑着將它腿上的竹筒取下,迫不及待的打開。
“明知相思苦,何故惹相思?相思不由己,初識已斷腸。無盡寒雪夜,思戀摧心肝。感君相思意,北風亦纏綿。”
如玉一般的手指撫過紙條上的字跡,眼淚,不由自主的滴落。他也在想着她,念着她,無時無刻不在憧憬着與她重聚的時光……
上天啊,請你一定要保佑,讓他平安的凱旋歸來。
露薇將紙條翻過來,但見背面上還寫着幾行字:“十二月初一,我軍首戰告捷,雖有傷亡,但仍重挫契丹軍隊士氣。吾自安好,娘子心安。”
他稱她爲娘子?
露薇因爲這個稱呼破涕爲笑,心裡被暖融融的情感填滿。
“雖有傷亡”?那他有沒有受傷?
安好?怎麼個安好法?就算他受傷,他也是一定不會告訴她的。露薇忍不住想東想西,擔心來擔心去,真的恨不得生出翅膀,現在就去北疆找他。
只有親眼看到他平安,她才能夠放心啊。
露薇在那一小幅畫的後面寫上“相知,珍重”四個字,然後就將畫卷好,塞到那小竹筒裡,讓雪燕帶着飛走了。
露薇在窗前凝望飄雪的夜空,怔怔出神。忽而一陣寒風旋起,雪花一下子涌入窗口,無數冰瑩的雪花落在露薇的頭上,臉上,頸上。
濃濃的寒意伴隨着殺氣同雪花一同席捲而來。
瞬間,露薇鎮定心神,此時,屋頂之上已經有打鬥聲響起。
是玄衣衛在和入侵者過招。
單憑這股威壓和濃濃的殺意,露薇就斷定來着必是強敵,而且還一同來了兩個人,且武功都不在這幾名玄衣衛之下。
露薇還在猶豫該如何應敵之際,外面‘嘭’的一聲,玄十一已經被從屋頂打落,摔在不遠處的石階上,口吐大口鮮血。
再猶豫就真的來不及了,於是露薇當即飛身自窗口躍出,徑直凌空,加入打鬥之中。
露薇沒有直接出手,而是先向空中拋灑了一種帶着芬芳氣味的毒粉,當初成天嘯就是中了她這一招。
“幽魂香,辛丑,你終於出來了。”
其中一個穿着黑斗篷的男子壓低聲音說道。
露薇一驚,因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神機宗的傳令密使!
“不知二位密使前來,所謂何事?”按理說密使雖然有傳令的職責,可是卻極少這樣出手傷人啊。
穿黑斗篷的密室道:“隨我們走一趟吧。大長老要見你。”
莫明的,露薇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爲之前花溪的際遇,她早就懷疑神機宗內部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而今天這二位出手狠辣的密使更加印證了她這種不祥的預感。
此去頗多兇險,可是她卻不能不去。因爲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好,我跟你們走。可否容我更衣?”露薇還在想辦法拖延,她要多做些準備部署纔好。
密使冷冷一笑道:“怎麼?做了幾天娘娘就忘了自己本來是什麼了?你區區一條賤命幾時變得這麼嬌貴了?”
露薇的神色一冷,右手的拳頭緊握。她知道,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勢比人強,她現在能做的只有忍。
“好,我這就和二位密使走一趟。”
幾名玄衣衛似乎也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妙,想要阻止卻被露薇制止。畢竟他們根本打不過這兩個密使,況且她現在也還沒有籌碼與神機宗爲敵。
兩名密使一前一後,像是押解一半的將露薇帶離了鳳鸞宮。
雪夜中,寒風刺骨。露薇穿着單薄的衣衫更是覺得自己的背脊都一陣寒涼。她不由得在心中苦笑,看來自己真是安逸的環境呆的太久了,忘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一個殺手,竟然還會怕冷?哼,是不是說出去都覺得好笑?
上一次距離危險這麼近是什麼時候?
不知道這次在前面等着她的是什麼?她還能否平安的回來,看着洛翔率軍凱旋歸來?
兩名密使把露薇帶到了一處城郊的松樹林中。
猶豫一直連綿的大雪,這裡的松樹枝都被厚厚的積雪壓着,不時有大塊的積雪從樹枝上滑落,發成一陣陣聲響。
十步以外的地方,一個身穿暗紫色雲紋斗篷的的男子站在那裡。
露薇認得這件斗篷,的確是屬於大長老的。
“屬下辛丑叩見大長老。”言畢,露薇單膝跪下。說實話,她真的已經記不得自己的膝蓋多久沒沾地了。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別人跪拜她,她幾乎都忘了這種卑躬屈膝的日子。
穿斗篷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他臉上帶着烏金支撐的面具,剛好遮去了眼睛以下的容貌。當光是這一雙眼睛,已經猶如暗夜冥王一般,透着凜然的殺氣,讓人望而生畏。
“辛丑,你在宮中的日子過得倒是極安逸。”大長老冷冷開口,讓人辨不清喜怒。
露薇不卑不亢道:“啓稟大長老,屬下都是暗中宗主的指示在做,如有不當的地方,還請大長老指正,屬下一定改正。”
“花溪和耶律倍在哪?”
“這個……”露薇略微遲疑了一下,難道大長老是因爲自己救了花溪和耶律倍所以纔會牽連於她?應該不會吧,難道花溪真的做了什麼背叛神機宗的事?在沒弄清狀況之前,露薇選擇了保護自己的朋友,她開口道:“他們在我的一處密宅之中。昨日耶律倍的眼睛復明,他們害怕契丹武士的追殺,連夜就離開了。”她篤定這大長老還沒有來得及查探那二人的下落,否則根本不會站在這裡問她。
大長老:“果真如此?”
露薇神色篤定:“絕無半句虛言。”
嗡——
一股強勁的掌風襲來,露薇連閃躲的餘地都沒有,直接飛了出去,胸口處像是被人從裡面撕裂了一樣,巨大的疼痛襲來,痛的她根本無法形容。
露薇的身體被打在一個松樹上,松樹的樹幹攔腰折斷,露薇的身體跌落雪中,紅色的血將雪染紅。
大長老暗紫色的斗篷揚起,復又落下,彷彿暗夜的幽冥主宰一般,彈指間就能將讓她灰飛煙滅。
“說,他們在哪兒?”
露薇猛咳了幾聲,壓下胸口翻滾的疼痛,道:“真的……真的已經走了。不信…….您可以派人到那處密宅去查看。”說完,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冷,無盡的寒冷順着四肢向她的心臟流去。
她快要死了嗎?
曾經,她的性命輕如鴻毛,受人左右。她雖然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可是卻已不將性命放在心上。因爲那是隨時都會消失流逝的東西,在神機宗,比她強大的人比比皆是,她就像一隻螻蟻,無論怎麼掙扎,都擺脫不了弱肉強食的處境。要不是靠着幾分機智敏捷,她恐怕就早就是亡魂一隻了。
再後來,她來到了他的身邊。因爲有了他的支持呵護,讓她漸漸的忘卻了黑暗,嚐到了溫暖。因爲有他在,她受萬衆矚目,嘗無盡榮寵。就算曾經命如草芥,卻在他的映襯下,變得奪目生輝,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
那種高高在上的日子因爲有他的知心陪伴,一點都不清冷。
因爲擁有了他,便等於擁有了全世界。
可是那樣旖旎絢麗的美夢忽而驚醒,原來她還是紅塵中的一隻螻蟻,一粒塵埃。
如果說這一生就此結束,她是該慶幸還是該遺憾?
洛翔,我真的很想再見你一面,在親手,去撫摸你的臉頰,去感受你胸膛的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整個身體彷彿都凍成冰塊了,沒有一絲知覺。再後來,她的身體開始漸漸回暖,胸口和四肢開始有了痛的感覺,那一瞬,她竟然喜出望外,眼淚奪眶而出,原來,她還沒死?
她還活着,也就她還能夠見到他!
真好,活着,真好……
曾幾何時,她竟也變得如此貪生怕死?
恍惚間,她覺得有人把她抱起,隨即,她便被人安放在了柔軟的棉被裡。
她被人救了嗎?
現在究竟是在哪兒呢?
鼻尖,有淡淡的藥香縈繞。露薇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卻是徒勞無功。
有人輕柔的掰開了她的嘴脣,然後將溫熱的藥湯一勺一勺的灌入她的口中。
耳邊傳來少女的交談聲,只可惜是她聽不懂的語言,不然她還能夠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一定不是在大齊皇宮,甚至不在大齊境內了。
第二天,依舊是這兩個女孩來給她喂藥。露薇順從的喝着,雖然還是醒不過來。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她總算是睜開了眼睛,見到了那兩名正在給她喂藥的女孩。
“咦?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其中一個女孩驚喜道,只不過她的漢語說得十分別扭,口音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