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薇將粥放到一旁,心裡想着,自己是不是現在就應該暈過去,還是等一會兒診完脈再暈?
“免禮。”她的聲音氣若游絲,好像隨時都會撒手歸西一般。
老者坐在露薇牀邊的凳子上,用三根手指搭在露薇手腕出的尺寸關上……老者細心的診着脈,不時的攆動自己的鬍鬚,時而點點頭,時而搖搖頭。
然後,老者擡頭,開始觀看露薇的氣色——一剎那間,露薇放在棉被中的另一隻手緊抓住被單,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瞬間收緊。但是她半點也沒有敢把自己心中的異樣表示出來。她掩飾的很好,垂着眼睛,氣力不濟,精神不佳的樣子。
老者問道:“敢問姑娘之前是不是受過嚴重的內傷?”
露薇儘量讓自己的情緒鎮定,然後點了點頭。
老者又問:“後來得到過什麼療傷的奇藥,所以才恢復了些,是吧?”
露薇不說話,擡眼看向一旁的耶律重光。
耶律重光大笑道:“老先生真不愧是神醫啊!這都讓你給看出來了。那你快說說,她這時不時吐血的毛病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老者微笑道:“王爺無需過慮。姑娘這是重傷未愈,又情志受創,淤血積壓在胸口,阻礙的氣機運行,所以纔會一直不能痊癒。”
耶律重光顯得很開心,忙道:“那請先生趕快開方子吧。”
老者搖了搖手道:“這傷用尋常的草藥治不好,須得鍼灸才行。”
“鍼灸?都刺什麼穴?是不是要脫光衣服?”耶律重光顯然更在意的是這個。
老者道:“王爺無需擔憂,草民這鍼灸的手藝是祖傳的,可以蒙着眼睛刺穴,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耶律重光一聽可以蒙着眼睛,當下釋懷了不少。蹙眉想了想,道:“那好吧,不過本王要在一旁看着。”
露薇一聽,臉色瞬間紅了起來,然後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她萬分難堪的望着耶律重光搖頭,耶律重光一見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頓時充滿了犯罪感。說來也奇怪,爲什麼每次對着這張臉,他都不能控制自己心裡的想法呢?以前不管什麼遇到什麼女人,他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會有絲毫顧慮和愧疚,爲什麼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就不行呢?
老者見狀,在一旁出口道:“傷者在接受鍼灸時,一定要心情放鬆,如果一直緊張,就會適得其反,所以王爺……”
耶律重光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好好!不看就不看,反正你早晚都是本王鍋裡的肉。”
露薇聽到這句話心裡氣悶,可是也懶得在這個時候計較。如今她的整顆心,都撲到這個老者身上了。他怎麼會來?他知不知道這樣深入敵軍的做法很危險?
老者道:“這傷勢不宜拖延,現在就開始治吧。還請王爺差人,在這帳內多置幾個火盆,然後留兩個侍女在這裡就協助老夫就可以了。帳外還請王爺派人守好,施針的時候,萬不能被人打擾,否則這位姑娘可就性命堪憂了。”
“好。本王就按你說的辦。你最好能夠治好她,否則……本王一定會讓你後悔來這一趟!”耶律重光說完,面色懊惱的走了出去。
華美的大帳之內,水霧氤氳,熱氣騰騰。六個火爐將帳內燒的熱熱的,站着就讓人出汗。
兩名侍女伺候露薇褪去衣服,全身沒入事前準備好的浴桶之中。桶內用熱水浸泡着各種療傷的藥材,她心緒緊張,但是儘量控制着,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
今天她清醒的時間已經夠多了,爲了避免讓耶律重光起疑,所以她決定在進入浴桶之後不久就開始裝暈。
她坐在水中,將頭靠在木桶的邊緣,眼睛緩緩的閉了起來。
那邊,兩個侍女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老者眼睛上蒙着一條黑布,緩緩的靠近浴桶,然後取出銀針,紮在露薇的肩井穴上。
老者因爲眼睛看不見,所以動作很緩慢。帳內悶熱的讓人難受,兩名侍女只覺得連呼吸都不那麼順暢。
漸漸的,她們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老者聽氣息就知道那兩名侍女已經失去意識,被他的內力控制了,他又靜息聆聽了一會兒,確定這帳外及四周再無人窺探之後,他便一把扯下了自己眼睛上的黑布。
“薇兒——”他儘量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喚她。
那一瞬,露薇的眼淚已經悄然滑落,她睜開眼,一把握住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急切卻低聲道:“陛下,你怎麼來了?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露薇含淚迴應着他,他們用這種最親密的方式訴說對彼此的擔憂和想念。
不同於以往的甜蜜,這個吻當中摻雜了太多的酸澀,苦楚,以及濃烈如火一般的煎熬……良久,他終於離開她的脣,低聲道:“對不起,薇兒,讓你受苦了。”
露薇搖頭:“我沒事。我可以自保,耶律重光奈何不了我。如今我的內力大半都已經恢復了,我這樣做是在騙他。”
“我知道。”洛翔點頭。他來之前,得知露薇重傷,擔憂重重。可是當他爲她診脈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她的傷好的七七八八,所謂的氣血逆涌,不過是她自行催動氣力的結果。這法子還是他教給她的,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
露薇知道眼下沒有過多的時間卿卿我我,於是她只挑要緊的說:“寂華死了。大長老和三長老背叛了宗主,你的母親……她多半,已經不再人世了。”
洛翔聽後,琥珀色的眸光中有一瞬間的黯淡,但是隨即,又恢復了正常:“果真如此……其實,我事前也有猜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不過,我知道的太晚,也根本沒有能力幫她……”
“你還有我。”她堅定的望着他,她明白他內心此刻的感受,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如今卻成了得而復失的哀痛和落寞,他甚至都沒能和宗主再見一面,這樣的結果,對於他來說,會不會太過殘忍?
洛翔調整了片刻,用最短的時間調整了自己的心緒:“寂華的屍體我已經安葬了。不要爲我擔心。我現在就救你出去。”
說着,他要把露薇從水中帶出。露薇一把拉住他,道:“我看過這軍營的佈局,其中多有機關暗器,還有奇門遁甲布成的陣法。你進來時是喬裝改扮,有人帶着,自然一路暢通無阻,可是你要帶着我,咱們兩個一起逃,你有幾分勝算?”
“五分。”洛翔也知道這軍營的外圍危機重重,而且許多陣法是他看不懂的,耶律重光有神機宗的大長老助陣撐腰,於這些旁門左道上必然下足了功夫。若論單打獨鬥,他絲毫不畏懼什麼大長老和耶律重光,可是畢竟他還要帶着一個受傷的露薇,還有這事關兩軍戰事,他也不能過分草率,萬一身死或者被俘,那麼於大齊,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雖然事實是這樣,但是他卻不能讓她一直置身於危險之中。只要一想到耶律重光看露薇的眼神,他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來!竟然膽敢覬覦他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反正他還有五分的把握,再搭上外面有一千玄衣衛做接應,這五分就變成了六分,說什麼,他也要搏上一搏!
“這樣不行,太危險了。如果楚王趁機作亂,你腹背受敵,那該怎麼辦?你是大齊的皇帝,無論什麼時候都要以自己的安危爲重。我心中有一計,既能保你我平安無事,又能讓契丹兵敗垂成,甚至,還能讓耶律重光死無葬身之地!”露薇說着,眼中迸發出精明狠厲的光芒。
洛翔心神爲之一震,他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露薇。但她既然說了,那必然是有九成把握的。
露薇覆在洛翔的耳邊,將心中計策一一講出,洛翔聽後不由得爲之讚歎,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看來他以前真的小瞧這個自己的小東西了。
契丹的軍營中,露薇穿了一身白色的狐裘,他的手被洛翔緊抓着,她跟着他急促奔走,不停的與攻上來的契丹士兵廝殺,不一會兒,她白色的狐裘大氅上就濺滿了紅色的血,一點點,一片片,血腥的氣味漂浮在寒冷的空氣中,聞了便讓人後脊發冷。
她的臉色蒼白的如同紙片,兩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一看就知她的氣力已經衰竭,整個人都處在崩潰和死亡的邊緣。
就在他們一點點的靠近軍營邊緣的時候,耶律重光騎着高頭駿馬,奔馳而來,遠遠的,他自馬上躍起,提起手中的長刀就向洛翔砍過來。
洛翔急忙出劍相抗。此時他仍舊是那副嶙峋老者的打扮,只不過一身凜然的王者之氣不再可以遮掩,再搭上他此刻正在大開殺戒,血腥的狠厲瀰漫在他的周身,將他襯托了猶如地獄冥王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耶律重光的長刀壓在洛翔的飛鴻劍上,一瞬間,耶律重光處在了上風。
“好啊,想不到大齊皇帝竟然會紆尊降貴,扮成大夫來本王的軍營偷人,說出去可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啊!”說完,他刀鋒一轉,又是凌厲的一刀迅猛的劈向洛翔的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