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 一隻白色的大鳥,從山坡上一片板栗樹林“嗖”地飛上萬道霞光的天空。它一會兒身形矯健,向上爬升;一會兒張大翅膀,向下俯衝;一會兒姿態優美,低空盤旋。 在大鳥的身下,鬱鬱蔥蔥,金黃片片,炊煙股股。
如果鳥知道,它一定爲身下美麗的圖景所讚歎。
這地方,宛如一架巨大的風車,那六座長滿松樹、杉樹、板栗樹、油茶樹以及其它雜樹的小山,構成了風車的六個翼部;而那無序排列、擠擠挨挨的幾十棟木房屋頂的一大片青瓦,則是風車軸心。在大風車的周圍,羣山環繞,延綿不絕。
這架大風車一年四季五彩繽紛。每逢春天,杜鵑花、油菜花、桃花和梨花把風車染成紅黃粉白;夏天,是薰衣草、紫薇花和格桑花表演的季節;而秋天裡,成片的水稻梯田和綴在山巒疊翠裡的油茶花,使大風車呈現出一片令人賞心悅目的金黃,以及令人備感涼爽的雪白。
這地方,正是梅村—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南方小山村。
梅村不通電,不通郵,也不通公路。與外界聯繫,靠着一條蜿蜒曲折、高低起伏的土路。這條坑坑窪窪、長約二十里的村路從東邊國道開始,向西穿過正處於中點的梅村,一直到達西端的元江岸邊。
勤勞、淳樸的梅村人,就世代囿在這座小山村裡——從清朝到近代,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初期。之所以他們從未想過要走出這片封閉、貧瘠的土地,去往外面開放、富足和繁華的世界,是因爲他們見識不夠、能力欠缺和文化較低;同時,受此侷限,也鮮有人家會對子女在教育上過多投入,通過讀書出頭,來逆天改命。
不一會兒,大鳥慢慢向東方飛去,逐漸變成一個白點,最後,消失在朝霞裡。
二
此時,紅通的太陽從東方慢慢升起,沒過多久,便光芒四射,刺眼的陽光照向梅村西面半山坡上的一棟木房子。房子是兩層,橫着有三間,約莫兩丈多高,上蓋青瓦片。房子左邊挨立着一道遮風擋雨的土牆,右邊緊連着一棟矮房——用作豬欄、牛欄和茅房,大門口左側擺着一座石磨,門外有一顆歪脖子柿子樹,門前是一片高大的椿樹林。
廂房的窗櫺擋住強烈的陽光,在房裡貼滿舊報紙的牆面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影子。廂房的大部分空間,被一張兩頭都有靠背的杉木雙人牀佔據;擺在牀頭的書桌雜亂地堆放着一些書籍;一個渾身脫漆的深紅色木櫃,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站立在牆角。牀上紅色的碎花被子裡,解庭輝正在矇頭睡覺。
他還在夢鄉。他夢見這次復讀考上大學卻被人冒名頂替,阿爹阿媽愁得頭髮全白了;禍不單行,正當他打算南下打工的時候,卻被村裡長輩們抓進豬籠,沉入水井,原因是和同村同姓的秋蓮談戀愛......
突然,門口傳來“哐哐哐!”的急促敲門聲,他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到:
“庭輝,起來啦,起來啦,你今天要去縣城,再不起來就趕不上船啦!”
“好的,阿媽,我知道了,馬上就起來!”
解庭輝猛地翻身起了牀。打開衣櫃,拿出一件淺藍色短袖襯衫和一條黑色西褲穿上,從牀底摸出一雙黑色皮鞋、用抹布擦了擦......
宛成二十歲上下,長得一表人才。他大眼睛,雙眼皮,濃眉毛,中等個子,不胖不瘦,留着四六分發型。渾身上下,樸素裡透着儒雅和俊秀之美,可眼神裡總是流露着淡淡的憂鬱。
收拾完畢後,解庭輝發現阿媽已經上山幹活去了,阿爹一個人正蹲在門口柿子樹下默默地抽菸。
“阿爹啊,咦?怎麼抽菸了呢,平時你不抽的啊!我走了哦,晚上回家。”
“希望這次能夠考上,路上注意安全哦。”他爸掐滅手中剛抽幾口的香菸。
出了梅村,解庭輝懷着複雜的心情沿着山路一直往西走。蔚藍的天空泛着耀眼的光芒,初秋的陽光燦爛又毒辣。
他經過一汪水塘,塘裡荷花開得正豔,便想起了小時候在塘裡玩耍的往事。他走着走着,不遠處稻田裡傳來急促的“呼呼”聲響,兩個男人正彎着腰,單腳使勁踩着打穀機踏板,雙手掄着一大把稻穀,在滾輪上摩擦着、翻轉着;幾個女人則蹲在地上,用鐮刀飛快地割着金黃的稻穀。他遠遠地看見迎面走來一人,肩上彎彎的扁擔上吊着兩隻大大的裝滿稻穀的籮筐,沉重的腳步聲老遠就能聽見;快到近旁,粗重的“嘿呼,嘿呼”呼吸聲把悶熱凝固的空氣逼得節節後退;擦肩而過時,只見他暗紅的臉上和暗黑的光溜溜的背脊上爬滿了豆大的汗珠,他露出憨厚的笑容說:
“庭輝啊,今天去哪裡啊?“
謝庭輝道:“五叔,去縣裡辦事情哩!今天割田啊?!”
五叔停下腳步,用搭在肩上的骯髒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說:
“熟了就割了,趁太陽大好曬乾呢!”
解庭輝經過一座山頂,放眼望去,翠綠的山巒、金燦燦的水稻在陽光下蔚爲壯觀,但這美麗的景色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致。路中間一坨牛糞散着難聞的腐臭味,幾隻綠殼昆蟲正趴在上面如飢似渴地吞噬,使他感到噁心。炎熱的天氣和路旁蟲鳥的奏鳴讓他感到煩悶。
他從十二歲開始,不管颳風下雨,每週都會獨自一人從家裡出發,順着這條山路一直走到江邊,再沿着江岸往下游走十幾裡去讀高小、上初中。高中開始,他還是沿着這條長約十里的路走到江邊,再乘船去下游八九十里遠的縣城。所以,他熟悉這條路的一山一樹、一草一花。七八年過去了,沿路的樹木變大變高了,土路被踩凹陷了,石子變光滑了,但其餘幾無變化。
七八年間,他從小就立下“跳出農門、改變貧窮”的志向從未改變,但現實卻十分殘酷。
由於梅村自給經濟爲主導的生產方式根本無法支撐一個孩子讀高中高昂的費用,所以,他上高中讓家裡承受着巨大的經濟壓力,同時,這種壓力也不可避免地傳導到他身上。一路來的艱辛歷程,不在其中,無法體會。由於精神壓力過大,他去年高考發揮失常,最後落榜。落榜後他的心情跌入谷底,沒想到復讀一年後,不久前的考後估分還是不太理想,所以,他幾乎絕望,遲遲不敢去補習學校看高考結果。在父母的一再鼓勵和催促下,今天他終於決定去縣城看個究竟。
當途經一座小廟時,他停住了腳步。聽老人說這廟裡的菩薩很靈,村裡二牛家的水牛在山裡不見了,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找着,一家人急得快絕望時,來這廟裡求了菩薩,第二天就在南面的山裡找到了。庭輝知道,阿媽經常來這裡拜拜菩薩。去年沒考上,阿媽說菩薩已經提前告訴了她。阿媽說:今年肯定能考上!解庭輝半信半疑。
一個小時後,解庭輝到了輪船碼頭。不一會兒,看到近岸有船駛來停靠,便緊跟着別人上了船。輪船長約二三十米、寬約三四米,分爲船頭、船艙和船尾三部分,最多能坐四五十人,時速大約三四十公里,這是兩岸村民去往縣城的主要交通工具。
客船在寬闊的江面上行駛,兩岸的風景緩緩向後退去。船老闆站在船尾把着舵,悠閒地注視着前方,機艙裡引擎發出的“噠噠”聲在寬闊的江面上傳出很遠,驚得魚兒“啪啪”地濺起水花,從水裡飛向空中,又“呼哧”落下。船艙裡橫七豎八地擺着許多籮筐、揹簍、蛇皮袋——裡面裝着各種農產品,幾隻綁了翅膀和腿的公雞在地上不時撲騰着,有幾個農夫在大聲地湊近耳朵交談。解庭輝坐在船頭甲板上,望着前方,神情憂鬱。
“解庭輝,今天去縣城啊?”解庭輝轉身一看,發現是高中同學建軍的媽媽在和他說話。
建軍媽四十幾歲,由於常年在江邊日曬風吹,臉皮又黑又幹,裂得像乾涸的田。解庭輝和建軍很要好,去他家玩過兩次,一次是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去幫忙插秧,另一次是建軍在西瓜熟的時候約解庭輝去家裡吃西瓜。建軍高中畢業後就去了深圳打工,而解庭輝選擇復讀,兩人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了。建軍家有一艘跑縣城的輪船,靠這艘船供大哥和他讀書。他大哥建國前幾年考上清華大學,當時成爲整個縣的大新聞。
“嬸子好,是你啊,我今天去縣城看高考結果。”解庭輝連忙回道
“哦!建軍說你復讀去了,這次考得上吧?!”
“呵呵,今天到縣城就才曉得,考不上就跟建軍打工去。”解庭輝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讀書一直厲害,能考上的,打工沒得前途的。”
“他在那邊怎麼樣啊?”解庭輝問。
“上個月剛來信,說在深圳關內一個玩具廠做普工,好辛苦的。”
聽到這句話,解庭輝既爲好朋友感到擔心,又對自己萬一落榜產生恐懼。
解庭輝掏出兩元船票費遞給建軍媽說:“嬸子,這是船費。”
“不要,怎麼能收你的錢呢,你和建軍耍得那麼好!”建軍媽趕忙擋住解庭輝的手說。
解庭輝還是強行塞了給她。他想,雖然自己家裡很窮,但也不想佔別人便宜;再說,建軍家是以這個爲生的,搭船的都鄉里鄉親的,這不給那不要的話,這生意就沒法做了。
將近兩個小時後,伴着船裡船外的一陣嘈雜,輪船停靠在縣城客運碼頭。解庭輝趕緊下船,叫了一輛三輪摩托去往補習學校,開車的是一位中年齙牙男人。摩托車冒着青煙,揚起灰塵,一路闖紅燈向目的地飛快駛去。
學校在一座老式三層灰牆小樓裡,這是全縣最好的補習學校,每年都有兩百多位落榜生來這裡復讀,然後其中的幾十位在這兒實現了夢想。
解庭輝見一樓牆上顯眼位置貼着一張紅榜,走進一看,正是高考分數名單。由於分數已公佈多日,此時旁邊空無一人,解庭輝快速地找到了自己名字並看到了分數。“嗨——!”解庭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露出久違的燦爛笑容。但他知道,分數理想並不代表考得上大學。於是,他像一隻小鳥一樣從一樓飛到三樓,通過光滑的水泥走廊,徑自闖入了班主任張代斌的辦公室。張老師正趴在一張灰色辦公桌上忙碌着——小小的腦袋,短短的頭髮,紅紅的臉色,白白的襯衣。他看到了解庭輝,臉上立刻樂開了花,他說:
“庭輝,你來了啊,考得還不錯嘛!”
“我剛纔看到了分數,比估分要多幾十分呢!”解庭輝靦腆地笑着說。
張老師陡然變得有些惱怒,他拿起桌上的一個黃皮信封遞給解庭輝說:
“你怎麼搞到現在纔來呢?再不來大學都開學了,我正打算這兩天去你家送錄取通知書呢!”
“錄取通知書?到了嗎?是真的嗎?我以爲考不上呢!沒這麼快吧?!讓我看看!”解庭輝激動得不知所云。
“祝賀你啊,到了大學要繼續努力,進一步深造哦!”張老師笑着說。
“謝謝張老師!感謝您的栽培,一定會繼續努力!”
三
客船昂首行駛在寬闊如鏡的江面上,兩岸如畫的風景一覽無餘地展在眼前,江中的魚兒跳着歡快的舞蹈,即將西沉的太陽閃爍着迷人的金色光芒。
下了客船,解庭輝在回村的山路上一路小跑。鳥兒在耳邊唱着動聽的歌謠,墨綠的山巒和褐色的梯田被落日的餘輝塗上一層金色的幻彩,路旁的樹木在晚風中樹影婆娑。
解庭輝快到村口時,將近黃昏。他看到麻爺正哼着戲腔、悠閒地趕着三頭大水牛,他熱情地打招呼:
“阿爺,回家了啊!”
麻爺長着麻子、爬滿皺紋的臉看起來像松樹皮,他露出慈祥的笑容道:
“天黑了,再不回就看不見路了。好久沒看見你來村裡玩了,今年考得上不?”
“考上了,今天去縣裡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了!”
“那可以,那可以啊,終於考上了,考上了好啊。你爹媽供你讀書吃了不少苦啊,我記得你爹每年冬天都去搞副業,在深山雪地裡幫人家伐木,中午啃冷饅頭;他們平時衣服舍不得吃、捨不得穿,節約每一分錢供你讀書。你這孩子從小就聽話,讀書用功。真有出息,有出息啊!”
快到家時,解庭輝遠遠就看見阿爹阿媽坐在門口柿子樹下,當他們看到解庭輝時,兩人同時站了起來。阿爸英俊的臉龐掛着愁容,光着上身,只穿一條灰色及膝褲衩,身材挺拔;阿媽穿藍色土布斜襟上衣,臉色紅潤,比較矮廋。
“考得怎麼啊?”阿爸問。
“考上了,錄取通知書拿到了!”解庭輝氣喘吁吁地答道。
“能考上好啊,能考上好啊,能考上好啊!”阿爹喜出望外地不停說道。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阿媽笑逐顏開地說。
“通知書早就到縣裡了。”解庭輝說。
“餓了吧,飯早做好了,一直等你回來。”阿媽這纔想起晚飯還沒做。
阿媽加做了一道平時難得吃到的辣椒炒肉,阿爹開了一瓶白酒,一家三口高興地吃着聊着。一杯酒下肚,阿爹就開始講他在家喝酒時經常會講的故事。他說,我二十四歲的時候,衛戍部隊來招兵,我們公社幾百人報名,只有我和豬欄村的一個人通過了文化、身體、長相、政審等各種嚴格篩選。那個長得標緻的劉連長特別喜歡我,反覆拍着我肩膀說:“這小夥子,真不錯,你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火車票已經買好了,後天下午就走。”可沒想到的是,大田村的村鄧支書連夜趕了二十五里路,找到招兵組打小報告說我舅舅做過土匪。我興奮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趕到公社,卻得知因爲政審不合格被取消資格。阿爹怒氣填胸地說:“我舅舅因爲菜做得好,被土匪抓去做過一段時候伙伕,他根本沒有人命案。這個鄧書記真他媽的壞透了,不得好死!”
阿媽也不甘寂寞地講着罈子菜的故事,她說,我經常切罈子菜到深夜,切着切着就睡了......賣罈子菜的時候,早上三四點起牀,摸黑走十里山路去輪船碼頭......我做的罈子菜乾淨又好吃,每次都賣得最快......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阿爹阿媽都睡着了,宛成卻輾轉反側。他緩緩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粉色信封,小心地從裡面抽出一張紫色的信紙,雙手微微顫抖着把它攤開看了起來,半年多前的往事歷歷如在眼前......
三頭大水牛,他熱情地打招呼:
“阿爺,回家了啊!”
麻爺長着麻子、爬滿皺紋的臉看起來像松樹皮,他露出慈祥的笑容道:
“天黑了,再不回就看不見路了。好久沒看見你來村裡玩了,今年考得上不?”
“考上了,今天去縣裡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了!”
“那可以,那可以啊,終於考上了,考上了好啊。你爹媽供你讀書吃了不少苦啊,我記得你爹每年冬天都去搞副業,在深山雪地裡幫人家伐木,中午啃冷饅頭;他們平時衣服舍不得吃、捨不得穿,節約每一分錢供你讀書。你這孩子從小就聽話,讀書用功。真有出息,有出息啊!”
快到家時,解庭輝遠遠就看見阿爹阿媽坐在門口柿子樹下,當他們看到解庭輝時,兩人同時站了起來。阿爸英俊的臉龐掛着愁容,光着上身,只穿一條灰色及膝褲衩,身材挺拔;阿媽穿藍色土布斜襟上衣,臉色紅潤,比較矮廋。
“考得怎麼啊?”阿爸問。
“考上了,錄取通知書拿到了!”解庭輝氣喘吁吁地答道。
“能考上好啊,能考上好啊,能考上好啊!”阿爹喜出望外地不停說道。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阿媽笑逐顏開地說。
“通知書早就到縣裡了。”解庭輝說。
“餓了吧,飯早做好了,一直等你回來。”阿媽這纔想起晚飯還沒做。
阿媽加做了一道平時難得吃到的辣椒炒肉,阿爹開了一瓶白酒,一家三口高興地吃着聊着。一杯酒下肚,阿爹就開始講他在家喝酒時經常會講的故事。他說,我二十四歲的時候,衛戍部隊來招兵,我們公社幾百人報名,只有我和豬欄村的一個人通過了文化、身體、長相、政審等各種嚴格篩選。那個長得標緻的劉連長特別喜歡我,反覆拍着我肩膀說:“這小夥子,真不錯,你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火車票已經買好了,後天下午就走。”可沒想到的是,大田村的村鄧支書連夜趕了二十五里路,找到招兵組打小報告說我舅舅做過土匪。我興奮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趕到公社,卻得知因爲政審不合格被取消資格。阿爹怒氣填胸地說:“我舅舅因爲菜做得好,被土匪抓去做過一段時候伙伕,他根本沒有人命案。這個鄧書記真他媽的壞透了,不得好死!”
阿媽也不甘寂寞地講着罈子菜的故事,她說,我經常切罈子菜到深夜,切着切着就睡了......賣罈子菜的時候,早上三四點起牀,摸黑走十里山路去輪船碼頭......我做的罈子菜乾淨又好吃,每次都賣得最快......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阿爹阿媽都睡着了,宛成卻輾轉反側。他緩緩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粉色信封,小心地從裡面抽出一張紫色的信紙,雙手微微顫抖着把它攤開看了起來,半年多前的往事歷歷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