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阿瑟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像高燒般沸騰。
自從戰鬥開始,他已經有八處受傷,包括右側大腿肌肉被洞穿,一處前臂骨裂,以及小指骨折。
其他都是摔傷和嚴重的震盪瘀傷。
劇烈的喘息中,他的新陳代謝極大提升,試着彌補戰鬥所需,試着壓制或延緩痛苦,維持巔峰狀態的身體性能,加速癒合與修復。
能量消耗已經讓他的體溫上升了幾度,他在快速燃燒體內的脂肪儲備,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需要水解物以及額外的鎮痛劑來維持優秀的作戰狀態。
他又看了一眼那個血肉使者,它爲什麼沒開炮?爲什麼?
突然那個雙手平舉着大口徑武器的怪物邁開了腿,關節處噴出一團團蒸汽,它開始迅速倒退。
麥克阿瑟能聽到齒輪轉動的鳴響。
那龐大的身軀顫動起來,身軀開始向左側迴轉,雙臂逐漸擡升。
聚集在周圍的大羣叛軍匆忙四散,以免被碾死。
它在幹什麼?它在轉向嗎?它在瞄準嗎?
那厚重的霧氣中有什麼東西,從西北方來的。
血肉使者開啓了它的火炮,炮口傳出劇烈的衝擊,震起周圍的大片塵土,閃光的炮彈鑽進濃霧裡,留下一道緩緩消散的螺旋軌跡。
麥克阿瑟沒有聽到它擊中任何東西。
但他聽到了反擊的聲音。
一陣能量與壓力的尖嘯驟然奏響,細微的電磁振盪同時傳來。
一束粗重的灼目能量斬開濃霧,擊中了血肉使者。
那衝擊撼動了重達數噸的怪物,撼動了它,就像搖晃一個鐵皮玩具。
它在剎那間從地面上彈起,滑向側方,幾十名叛軍在這猛然位移的龐大身軀下殞命。
那束能量在擊中目標時發出巨響,大塊裝甲板四下橫飛,彈射到半空,血肉使者的半邊身體在一瞬間被湮滅,污濁的膿血噴涌而出,隨後從受損位置緩緩向外流淌。
幾秒之後,同樣明亮的第二束能量穿透濃霧,打在了血肉使者數米之外,它擊中地面,瞬間挖出一道高熱熔融的溝渠,並焚滅了二十餘個叛軍和四名黎明之子。
不幸身處目標區域附近的叛徒和畸變體尖叫起來,二次灼燒引燃了他們的肉體和彈藥。
緊隨而來的第三束能量將血肉使者徹底擊殺。
它正中目標,打在脖子下方,那怪物頓時爆炸。
在一毫秒之內,它如同一個帝國軍隊在基礎訓練時所使用的標靶,從支架上掀飛,將那塗着油漆的輪廓扭成一團。
三輛有着流線型外殼的懸浮坦克從濃霧中猛衝出來,霧氣在它們鈷藍色的裝甲上流轉,水滴形的炮塔上口徑驚人的等離子炮尚冒着青煙。
鈷藍外殼的兩側,白金兩色的公民聖殿徽記熠熠生輝。
空降型裝甲運兵車和懸浮式突擊車隆隆作響地隨後現身,還有三輛防空式步兵車,最後是數以百計身着外骨骼戰鬥服的士兵。
他們一邊開火一邊從北部向紫宮進軍,從血肉使者冒着黑煙的深坑墳墓邊經過。
十多輛輛懸浮摩托在那些龐大的戰鬥坦克後面呼嘯而來,揚起一片飽經蹂躪的泥土,車頭安裝的大口徑實彈武器向前方投射出密集的彈雨。
身處橋頭的叛軍部隊遭到兩面夾擊,頓時手足無措。
其中一些跳進堆滿屍體的壕溝來躲避兇猛的火力,三輛坦克繼續向濃霧開火,將那些高價值的單位作爲目標,它們的主炮臺嘶鳴着發射出能量束,穿透厚重的霧氣。
火焰沖天而起,空氣中的味道變了,就像盛夏入秋。
新的能量,新的機械,新的化學反應。
戰鬥全面展開,自從宮殿遭到襲擊至今,奧術師方面第一次被迫採取防守姿態,這支突然出現的機動部隊讓他們傷亡慘重。
叛軍們士氣潰敗,他們停止了吟誦,疲於奔命。
公民聖殿純黑色的外骨骼戰鬥服在糟糕的空氣環境下略顯暗淡,卻依舊閃亮。
救贖從未顯得如此壯麗,死亡從未顯得如此高貴。
叛軍開始四散奔逃,他們沿着壕溝跑向南邊,或是鑽進濃霧裡,那些步履蹣跚地沿着壕溝逃跑的傢伙吸引着來自牆壁的火力,麥克阿瑟手下的士兵與守護宮殿的近衛軍藉機開火,將他們像木棍般放倒。
其中一些往返竄逃,被火力壓制住,並最終喪命,屍體滑落到壕溝裡。
努坦斯向傳令停止炮擊,他希望反擊力量能夠不受阻礙地突入敵軍陣地。
“公民聖殿?”
塞拉斯指着那些他從未見過的戰爭機械說,語氣很茫然。
“許德拉裝甲特遣隊。”
麥克阿瑟點了點頭,他心中涌起的情感讓他頗爲驚訝,那並不僅僅是劫後餘生的寬慰,還有歸屬感所引發的強烈自豪。
他的同胞,他的戰友。
事實上那是一支混編部隊,許德拉裝甲特遣隊的作戰陣列包括了若干支第七科步兵連隊的戰士,因爲緊急集結的緣故,特遣隊的指揮官用其他單位的援軍填補了部隊結構中的空缺,比如其中一輛防空步兵車是第八步兵連隊的,五輛懸浮摩托則屬於第三連隊。
麥克阿瑟還注意到了第八連隊的旗幟。
宮殿防禦者們用有限的視野觀望戰局,大部分的敵人已經退回了濃霧之中,裝甲車輛的長距離對決不斷將霧氣撕裂。
在近處,守軍終於殲滅了負隅頑抗的叛徒,並與突入的黎明之子展開兇殘的近身格鬥。
那些怪物果然沒有像跟班一樣士氣崩潰,他們有着可觀的數量——努坦斯估計有一百人左右。
而且縱然突然遭到夾擊,他們依舊堅守不退。
從紫宮發起的兇猛攻勢判斷,加上今天已經目睹到的諸般暴行,足以讓他們明白不必心懷慈悲。
奧術師不敢堂堂正正地開戰,他們抓住了突襲,詭計和陷阱所能帶來的一切優勢,他們打算在敵人意識到敵意之前將其一擊斃命。
這沒能奏效,這沒能奏效!
在過去的半個小時裡,帝國在自己的首都遭受重創,以至於它或許再也無法復原,並永遠沉淪下去。
但奧術師們沒能像預期中那樣完成擊殺,他們搞砸了,低估了這樣做所需的力量,他們留下一片狼藉,卻還有尚可一戰的負傷對手。
一個身負重傷,但又被痛苦,憎恨,復仇以及熾烈震怒所推動的對手。
務必確保你的敵人已經死了。
如果你一定要與某人作戰,就務必儘快殺死他,如果他還活着,那麼你就死定了。
這是秘衛們所要上的第一課。
他們死定了!
“你說了什麼嗎?”
塞拉斯轉向努坦斯,表情有些擔憂,似乎害怕自己的好友在劇變中精神受到創傷。
努坦斯自己也不確定有沒有說話。
“沒有。”
他這般回答,脫下外套,從受損的肩甲上抹掉一片血跡,大部分塗裝都已經被磨損殆盡。
同樣地,塞拉斯全身上下滿是劃痕與傷口,他那套華麗的胸甲被血污和塵土所覆蓋。
在他們周圍,一個個傷痕累累,疲憊不堪,滿面髒污的士兵聚集過來,望着壕溝對面的殘酷戰鬥,秘衛,軍人和巫師並肩而立,武器低垂在身邊。
殘存的黑煙從大門拱頂的殘垣斷壁上縈繞而起,裝甲車輛的突擊撼動大地,將碎石從牆壁上震落,屈指可數的幾名醫療人員抓緊這寶貴的停火時間來照料傷者,幾乎每一個宮殿防禦者都受了傷。繃
帶和藥品完全不夠分配給所有人。
轟~!
裝甲車輛在戰鬥中引發的衝擊如此強烈,以至於宮殿西邊的濃霧像波濤洶涌的大海般翻滾不已,熾烈的光束在昏暗的環境下驟然閃現。
一輛突擊車被頗爲劇烈的爆炸掀飛,像躍上海面的鯨魚般從霧氣中突現,它隨後翻轉着墜回霧氣的海洋,碎片從那燃燒的殘骸上紛紛灑落。
在較近處的濃霧邊緣,聖殿戰士與突近的黎明之子展開着白刃戰,雙方都毫無憐憫。
努坦斯給手槍換上子彈,檢查了一下劍,隨後扶正身邊旗幟,旗杆上沾着一道道血痕和鮮紅的手印。
“我帶人去把下面那些雜兵清理掉。”
他看着塞拉斯,彷彿在敘述一件小事。
“防守好外牆。”
突然一個人影跑了過來,努坦斯就本能地作出了迴應,他猛地轉身擡起手。
但是扳機並非扣動,因爲他看到了裴格多。
“我收到了傑奎琳大師的心靈傳信!”
“傑奎琳?”
“巫丘那邊的信息,他們已經擊潰了敵人,影子正在趕來。”
那兩個字讓努坦斯愣了幾秒,然後他轉身面對塞拉斯以及其他軍官。
“改變計劃。”
他說道。
“塞拉斯你和我回到宮殿主建築去,其他人駐守防線,一旦外面的戰局有變就立刻通知我。”
他轉過身大步走開,穿過大門,踏過彈坑密佈的庭院,和塞拉斯邁向那座滿面瘡痍的紫宮。
青煙在空氣中旋動,炮兵陣地傳來刺鼻的氣味。
他如今懷有希望,今天裡的頭一次,努坦斯心中泛起了切實的希望。
如果說有什麼人可以立刻解決當下的困境,或者說如果他之前在話根本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不管怎麼樣,他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