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市是一座罕見的山城,在整個葛拉瑪提亞行省,只有這座城市建立在起伏的丘陵與高山上,但是現在它卻被濃煙所遮蔽,彷彿戴上了一頂烈焰皇冠,平靜的鐵螺灣就在東方的十公里之外。
整個城市自凱西多峰山腰以下,城區呈階梯狀分佈,那些由玻璃製成的壯麗尖塔與飛揚橋樑看起來如同絲線般脆弱,丘陵覆滿了優雅的樓閣與花園,蔓延開的白色民宅在明亮的陽光中如同冰錐般閃耀。
夾在立柱間的寬闊大道從下方那些陰影籠罩中的峽谷一直延伸到山體裡,它們被爆炸和黑煙所包裹,艾文市作爲葛拉瑪提亞行省第三大城市,不僅僅是一個文化與藝術之城,還是一個工業城市。
它的工業主要是紡織業和小型製造業,整個行省60%的火柴和蠟燭都產自這個城市。
但此時,來自天空的襲擊正爲它套上逐漸收緊的絞索,風暴小子和火箭同時投入戰鬥,而血斧軍團的步兵以及怒獸戰幫的火炮與重型裝甲則在圍攻城市的下層。
璀璨的山城遭到了來自下方和空中的雙面夾擊。
“上下皆然……”
卡蜜爾低語道,手指輕輕劃過耳畔的髮梢。
三千多名風暴小子怒吼着穿過暴雨般的防禦炮火,粉碎了敵軍殘存的希望,掠向人類最後的壁壘。
衝動的摩托車隊以最大速度接近城市頂峰,而相對笨重的戰爭卡車以及史古格巨獸則朝着底部前進,她在記錄中將這樣的突襲比作一個活體生物,具備生物那樣完美的協調與配合,而軍閥貝魯夫那令人敬畏的力量便是它超乎想象的強大思維。
軍閥指引着攻勢,神經小子是他的感知,遠程火炮是他的盾牌,裝甲與步兵是他的拳頭,鷹身女妖偵查隊則是他的眼睛與耳朵。
在來到血斧之前,她一直堅信歐克只是一羣依靠數量亂糟糟戰鬥的蠻子,但是貝魯夫顛覆了她的意識,他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也是一個真正的將軍,和他的同類相比,他簡直就是個哲人。
也許大多數歐克都鄙夷這些東西,紀律,訓練,甚至是儀表,可是在歐克之外的人看來,這也是一種力量,超脫肉體的力量。
卡蜜爾自打從烈焰高原來到自己的目的地後,便被這羣歐克所具有的神秘氣質所深深吸引了,她非常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什麼鑄就瞭如此突出且怪異的羣體。
不過直到現在,她也沒有什麼頭緒,單純用天性或者後天訓練顯然難以解釋這個問題。
或許她還需要更多的觀察。
值得慶幸的是,在一個十分“理智”的軍閥身邊做事,至少她認爲自己是最安全的,相比被派到紅色屠夫去的那位來說……
轟~~~!
腳下的巨型裝機車猛地一晃,同時一陣爆炸在震耳欲聾的金屬轟鳴中敲打着履帶,卡蜜爾感覺一陣反胃,但她很享受這種經歷。
“鳥,和你以前看的不一樣,是吧?”
駕駛員在車的另一頭喊道,露出他那髒兮兮的獠牙。
“不一樣!”
卡蜜爾強顏歡笑地喊道。
“棒多了。”
她並沒有撒謊,雖然她在驚恐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臟在胸膛裡狂跳,但她從未感覺過如此富有活力。
親眼目睹歐克有組織的大規模攻勢,這是個獨一無二的機會。
她身處的是戰鬥區域,在這樣的地方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的,一枚巧合的流彈,一發打偏的火炮,很多東西都能在一瞬間裡將她的生命抹消。
但另一方面,如果她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安全區,親眼看一看歷史的血腥刀刃上到底在發生什麼,那麼生命又有何意義?
她是天空的女兒,不是地上那些嬌滴滴的兩足雌性,冒險的血液讓她無所顧忌。
“我們還有多久抵達?”
她高聲問道,尾聲被另一股爆炸所掩蓋。
“快了!”
司機簡短的回答,讓另一個歐克掌櫃方向盤,然後他與自己的助手,一位叫做本比的技工,並肩走向車尾部,確認這架裝甲車所運載的貨物已經準備就緒,可以進行部署。
“你確定你想看?”
“我準備好了。”
卡蜜爾向他保證。
“我想看。我是個記述者,如果我想讓自己的作品具有任何價值的話,我就必須親眼目睹。”
“好吧。”
司機點點頭。
“記得躲在後面,不要擋俺的路,因爲如果你惹麻煩的話,俺沒有責任保護你。”
“別擔心——”
卡蜜爾舉起她戴着手套的雙手。
“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司機點點頭,轉身面對那個喋喋不休的技工,他正揮舞着一把扳手和一個焊機,對那些寂靜乘客進行最後的調整。
一個古怪甚至醜陋的兩足機器正佇立在後艙,比卡蜜爾還要高上一倍。
這些被司機稱爲屁精殺人罐的戰鬥機器人散發出潤滑油與混合動力電動燃料的氣味,它的桶狀身軀覆滿裝甲,厚重的鋼板保護着由活塞與齒輪驅動的肢體。
它們的塗裝是亮麗的藍紅兩色,頭顱和身體融合在一起,深紅色的目鏡低垂在胸膛中央,身後的煙囪彷彿突兀的山峰,它們雕琢而成的面孔如同小丑的面具,又或者是歐克族羣中最常見的屁精?
機器的雙臂各有一門長管機炮以及一個大得誇張的剪刀,另有一枚火箭掛在它身後,卡蜜爾猜測在需要開火的時候,這種武器會由背部的軌道滑到肩膀上。
但她能從這樣一個靜止的金屬巨人身上感覺到什麼?它的鋼鐵之軀將擁有何種純粹客觀的記憶?
卡蜜爾摘下一隻手套,謹慎地伸出手觸碰它冰冷的臂膀。
“滾開啊!臭鳥!”
忽然,機械後方跳出來一個揮舞扳手的綠色小畜生,這個屁精一邊怪叫,一邊作出侮辱性的手勢。
“別理它們。”
技工嘀咕一聲,直接一扳手把那個屁精砸到艙壁上,那傢伙像一坨爛泥般貼在了上面。
隨着機器的啓動,新的生命被注入它血管般的纜線,卡蜜爾追蹤着那涌動的能量,回溯到源頭。
她不僅僅是一個學者,還是一個祭司,有着高貴的身份和血統,靛藍色的靚麗羽毛就是最好的證明。
“嗯?”
這趟旅程突然中止,她發覺這臺機械中存在着一個混亂的意識,她並未預料到會在無數電路與閥門之間發現這樣的一點火花,她感覺到一種可怕而強烈的破壞慾和膽怯且卑劣的逃生欲共同佔據着這半機械半生物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