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預知
這些年,林氏和孃家看似相安無事,但當年周氏寧肯林氏和幾個孩子活活餓死,也要鬧死鬧活不容許林氏帶了孩子回孃家求得一段時間的庇護的做爲,始終讓林氏心頭憋了一口老血。
可爲了當年還在世的韻秋姥姥和林大可,林氏硬生生地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和睦。
這麼多年以來,周氏的自私薄情是一直梗在林氏的心裡,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不上不下的折磨着她,直到贖回了二丫纔好些。
這次,林氏徹底崩潰是在林大可期期艾艾地湊上前給周婆子求情的時候。
他這副樣子卻讓林氏更加的悲從中來,痛上加痛,當年就是他爛泥糊不上牆……
所有已經結了痂的傷口全部被血淋淋地硬生生地撕開。如今,他又攔不住周氏對二丫使壞……
此時,又想起林大可以前還安慰大郎說過那啥“你妗子年紀大了,心也軟和了”,林氏不禁開始懷疑在二丫這件事兒上林大可是不是真的無辜?真的是因爲被周氏矇蔽纔不能給自己通個氣?
可是,他和周氏這個黑心爛肺的死婆子一起一個炕頭睡了幾十年了啊,難道他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連一絲絲的不妥都覺察不出來?都不是傻的冒煙,誰信啊……
林氏一時驚怒交集,不受控制地掌摑了林大可,還指着他的鼻子要斷親,說自己以後只當沒有孃家人了。
聽了事情所有的經過,郭氏是唏噓不已。
韻秋倒是很淡定,事情終於落定了。
如今可以十成十地確定周氏確實有着隱秘的算計,可她的齷齪心思已然不能得償所願了。
韻秋在心底暗自放鬆,林氏這次是徹底的和孃家撕破了臉面,扯破了周婆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的最後的一層遮羞布,把多年以來的曲曲折折做了徹底的了斷。這等於是徹底的刮除了周婆子這個附骨之蛆,痛雖痛,當卻解除了性命之憂。
鬧到這種盡人皆知的地步,周婆子哪裡還有對韻秋家的事情指手畫腳的資格。如今,自己算是徹底解了胡家之圍了。
可一想到胡家,韻秋剛放鬆的心又縮緊了,自己是不是高興地太早了?
今天,林氏與周婆子當了胡家的面鬧僵開了,親來相看的胡家老太太當場拂袖而去。
可以預見,被打了臉的胡家老太太自是不會待見林氏這樣粗鄙無理的鄉野婆子,那麼對沒見過面的自己必然也是心生厭惡,哪裡會強娶了自己進胡家的門。可畢今天竟給了胡家當家老太太的難堪,難保胡家不會懷恨在心?
韻秋這個猜測可不是空穴來風,信口胡謅的。
以她前世的耳聞與目睹,上層人家儘管私底下藏污納垢的,但平日裡總是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初一十五的總是不會忘記去寺廟尼姑庵等地佈施,他們可是最最愛臉面的。可他們往往最記恨有那不長眼的下賤之人敢不知好歹的拂了自家臉面……
韻秋越是往偏裡想越是驚慌,好不容易纔平息了內心的驚跳,當務之急是要先摸清楚那個胡家是個什麼來路,先知己知彼,才能做進一步的打算,看看怎才能讓可能的禍事消弭於無形之間。
聽到韻秋在這個時候突然仔仔細細地詢問起可曾知曉胡家的來頭,哭的眼睛都快腫成一條縫的林氏先是驚詫,之後又失措起來,“二丫,咋的了?是不是有啥不妥的?”
聽林氏這麼一問,郭氏聞絃歌知雅意般的已經參透了前後的因由,“秋丫頭,如今單憑藉周婆子一人之力已經是秋後的螞蚱了,蹦躂不起來,你可是擔心胡家那邊不肯善罷甘休,仗勢逼人?”
韻秋點頭,乾孃在縣城生活的久了,果然是見多識廣。
林氏和大郎他們不免着急害怕,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起來。真是一愁未盡,一愁又起,愁愁相扣。不是他們懦弱膽小,實在是自古就有“民不與官都”、“官商勾結”的警世說辭。
韻秋忙安慰他們,說只是想早作打算好以防萬一而已,接着就把剛纔自己所思的關於胡家的顧慮說給他們聽。
關於胡家的事情,也只有林氏知道的最清楚,還是平日裡林大可偶爾來探她,兄妹兩個提到林金柱三兄弟時當閒話瞎扯擺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又久遠的事情。
因爲聽了之後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這回林氏絞盡腦汁地費力把那零星的話頭兒斷斷續續地給拼合了起來,“......周婆子的姨家表妹......填房,一直也沒生出孩子來,又不和孃家兄嫂來往,特稀罕金柱三兄弟......我猜十之□說的就是前面女人留下的兒子......好像是京城裡一家侯府的家生奴才......侯府裡還有個生了孩子的正當寵的姨娘,那個侯府好像叫什麼來着,那個安、安樂,對了,就是安樂侯府!”
韻秋重重的呼了口氣,心口輕鬆多了。
還好,果然如她所料胡家根本不是什麼通天的大人物,不然哪裡真的會特地跑到鄉下尋了自己這樣小門小戶的去做媳婦兒?
更讓她放鬆下來的是,恰巧這安樂侯府她可是知道的。
就算百年望族,詩禮傳家,也抵不過 “富不過三,貴不出五”的古老箴言。別看安樂侯府頂着王侯勳貴的名頭,其實早早地就被掏空的只剩一個花架子,落魄的厲害,公中是入不敷出,名頭也就是嚇唬嚇唬不知道的鄉下人而已。
那時候,自己伺候了已是許家二奶奶的趙家大小姐前去安樂侯府赴堂會,賀喜安樂侯的庶長子被立爲了安樂侯世子。
還曾親耳聽到花廳裡有人小聲議論,說佛爺似的安樂侯夫人不久前發作了府裡的世僕,據說可是抄出了不少貪墨的財物呢。這一下子,補齊了安樂侯府公中的虧空不說,還富餘了不少的田地鋪子啥的。如今,這安樂侯府上上下下的奴僕個個都是夾着尾巴做人,生怕下一個被收拾的就是自己......
更有那知道詳細情由的透露出,安樂侯夫人這一招的妙處在於,不僅徹底收拾了安樂侯的心頭肉,慰勞了自己多年的隱忍不發,更是捧着身邊陪嫁丫頭所出的庶長子上了位,真可謂是一舉三得。
花廳裡一片低聲譁然。
那位知道底細的太太更是得意地說,誰能想到安樂侯夫人居然擡舉了平日裡最是不得安樂侯和安樂侯夫人的待見,安靜的跟不存在似的,連稍有臉面的奴僕都敢欺他一頭的庶長子。這回啊,安樂侯府庶子們的世子之爭可算是落幕了!
那位太太說到那裡,更是壓低了聲音,“其實也難怪會這樣,那個庶長子的親孃可是生產的時候就血崩而死了。安樂侯平日裡內寵頗多,那些活着的妖妖嬈嬈的姨娘哪個不是安樂侯夫人的心頭刺,怎麼能看着她們的兒子上位?而且,前段時間被安樂侯夫人抄了家的家奴,還是府裡最得寵的那個姨娘的孃家呢......
回憶到這裡,韻秋更是全身輕鬆下來。
胡家有個給安樂侯生兒子的家生子姨娘又能怎樣?胡家的這個最大的依仗可是不牢靠啊。要不了多久被捧上世子之位的可是安樂侯夫人陪嫁通房所生的庶長子!
雖然不知道安樂侯到底有幾個受寵的家生子姨娘,可是,憑藉安樂侯夫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隱忍城府,那些得寵的姨娘都是要遭殃了。
風水輪流轉,爬的越高,摔的越慘。
那個胡姨娘可是不要太得寵呦!
要知道,賣了死契的奴才,只要主子不放了他們良籍,他們的子子孫孫可都是打一出孃胎就是奴才秧子的命。而且依照法令他們的一切都歸了主子,是不能置辦私產的,萬一敗露了可就是被主子抄沒財物,一家子發賣的命運。
可韻秋知道,這些都是明面上的。
各個府裡面有些頭臉的大管事啥的,哪有清白乾淨的連一點私產都沒有的?
多是借了有良籍的遠親或者更加拐彎抹角的關係的名頭偷偷買地或置辦鋪子啥的。
就像趙家大小姐的陪嫁管事媳婦涼夏的婆家,一家子都打理着陪嫁田地莊子和鋪子,還不是私底下貪的盆滿鉢滿的。
趙家大小姐出身商賈,自小就跟着趙太太看賬簿子,以她的精明能幹哪裡會看不出裡面的道道兒,不過是因爲“水至清則無魚”這句馭下之道罷了。
馬
無夜草不肥,要想馬使勁幹活兒,沒有夜草可怎麼行?
所以,京城裡很多的奴僕,日子過得可比一般的小吏都舒服。不僅日子過的滋潤,背後還有主家做靠山。那些主家勢大的大管事,甚至有的官員見了還要點頭作揖的。故此,很多世僕是根本不願被主家放了良籍的。
韻秋還聽說,有些破落的功勳之家,公中賬房的現銀,還比不上家中有臉面的世僕的私產多呢。那些世僕白天當值的時候是奴才,回到自己家也是呼奴喚婢的,吃穿用度有的比府裡的主子還要講究。
故此,因爲常山伯府早就敗落,又多年沒有男丁可以領到實惠的差事,就有那常山伯夫人爲了女兒的嫁妝不要那麼寒酸,爲了有銀子給兒子打點仕途,可是一連串發賣了府裡歷經幾代積累的碩鼠世僕。
其實,現在的韻秋暗自裡倒是挺佩服常山伯夫人的。
雖說,常山伯夫人這樣不顧臉面的做法使得她的名聲受到了一些損傷,讓京城的名門貴婦恥笑側目,但她的兒女卻是得到了真真切切的實惠。
韻秋有些狠毒地想,要是被安樂侯夫人給清算了的那個家生子世僕趕巧就是胡家,那可就真真地熱鬧了!
到了那個時候,胡家自身都是泥菩薩過江了,何足爲懼?
就是周婆子的三個兒子也要多少受到些牽連,看周婆子還能得意到幾時?
可是,現在還不到安樂侯夫人收拾後宅的時候。
在那之前,自家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可能的狀況。
如果胡家執意要找點麻煩出口氣,會從哪裡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