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爲受了驚嚇的緣故,她一晚都在做夢,夢到的是裴景軒在前面跑,她在後面追,卻怎麼也追不到。跑着跑着,面前只剩下一道斷涯,裴景軒卻不知所蹤。那斷涯無邊無跡,裴景軒沒有往回,難不成跳涯了?她的心揪起來,在涯面上跑着,邊跑邊大喊他的名字,喊得眼淚狂流……
醒來,發現是場夢,程江南用力地吸着氣,爲自己平順夢裡帶來的驚慌。還好,只是夢。
醒來,便再也睡不着,她抱着雙膝,又想起了晚上的事。他那麼不顧一切地保護她,他疼痛時擰着的眉眼,他坐在副駕位的孤獨……
她覺得心臟絞得疼。
第二節課才下,最近極少聯繫的仇濤打來了電話。
“昨天裴景軒來警局做筆錄了?”
“是啊。”因爲裴景軒受的傷並不重,她並沒有問具體情況。仇濤只哦了一聲,好久才道一聲,“好好照顧着他。”
他這話讓她覺得意外,意外之後又恍然。他並不知道他們分手的事,自然會如此說了。
才掛完電話,裴慕陽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剛剛在和誰通話?”
這語氣,倒像男朋友在查崗。
“學長。”她如實回答。
聽她這麼說,裴慕陽只嗯了一聲,“明天是週六,別忘了。”
“就算忘了吃飯也不會忘了去你家洗被子的,你放心吧。”她保證。
“那還差不多。”裴慕陽掛斷了電話。
程江南看着手機晃晃頭,聳聳肩,對裴慕陽這種*方式表示了一下無語。
手機突兀地震了一下,是微信,顯示的是裴景軒的手機發來的。她沒敢劃開,生怕是裴景軒發來的信息,怕自己心軟,怕控制不住情緒去找他。
那邊卻並不死心,不停地發,發了好多條,她將手機丟在一邊,沒敢再管。好在那頭除了發微信外,並沒有打電話,她繃緊的心又鬆了許多。
另一頭,裴慕陽打完電話後,心情奇好。眼前,傭人來來往往,把一牀又一牀的被子搬到他屋裡,每一牀都撒了水。他擰了擰眉頭,“怎麼只撒這麼點?”
“啊?”傭人不解。裴慕陽要被子,還要在被子上撒水本就夠讓人不懂了,此刻還嫌少。不過,沒人敢提出異意,傭人們又拿水來倒了不少。
裴慕陽還是不太滿意。
今晚撒了,明早就幹了,而且光撒水,誰會相信被子是髒的?程江南會不會看出什麼來?
“等一下!”
他站起來,“把這些被子放到院子裡去,沾上灰。”
“沾灰?”二少爺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傭人哪裡敢問半句,裝着滿肚子的不解,將被子搬出去,放在路面上,而後又搬進來。一一擺在裴慕陽面前。裴慕陽細細品看,“這麼多灰!拿去拍掉,重新弄,一牀只要沾上一點點就可以了。”
傭人們差點給整瘋,他們哪裡知道,裴慕陽是怕灰太多,把程江南給累着。
他們這次只敢沾上一點點,然後再搬進來。裴慕陽終於滿意,脣都彎了起來。傭人們紛紛瞪大了眼,坦白說,二少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了。成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誰都這樣。他這麼一笑,大家膽戰心驚的,都理不透他這是怎麼了。
“酒呢?還有燭臺,蠟燭,都要拿過來,對了,回去讓管家去西餐廳請個廚師過來,明天要用。”
又是弄髒被子,又是請西餐廚師,所有人都給裴慕陽驚到了。這兩樣事情差距未免太遠,大家始終接受無能。
不過,東西還是很快按要求送過來。裴慕陽看着桌上擺好的東西,已經能想象得到,明天會是怎樣的一番浪漫景象。他擡眼,去望那已經擡高了許多的杆子,想着明天這裡會有程江南的身影,心情無限好。
週六,七點多鐘,程江南從學校出發,她承諾了裴慕陽,八點鐘就要到裴宅的。她不敢遲到,畢竟自己爽過一回約。
她上了公交車。百無聊奈之機,又掏出手機,想要隨便看看,指卻停在微信的圖標上。昨晚那麼多條信息是誰發來的?裴景軒還是楠楠?若是楠楠,自己不迴應,是不是太無情了?不久之前,還曾承諾過他,要一直喜歡他的。
如果是裴景軒……
她知道快刀斬亂麻纔是最好的,但手指卻不聽指揮,朝那裡劃了下去。第一條短信寫了“姐姐”兩個字,是楠楠發來的!所有的繃緊一下子鬆下來,她緩緩出了口氣,更深處卻無端端地豁開一塊,空洞得難受。
楠楠一連發了五條短信,她一一看下去——
“姐姐,怎麼辦?爸爸病了。”
“他要把我送到爺爺那裡去,可我不想去,我想陪着他。”
“姐姐,爸爸的病好像很嚴重。”
“姐姐,我要走了,去爺爺那邊,你會來看爸爸嗎?”
“姐姐,爸爸感染了……”
最後一條沒寫完,估計是在緊急情況下無意發出來的,發完後便沒有機會再發了。
裴景軒生病的這個消息讓她很不舒服,看到感染二字,心裡思忖他應該是感染感冒了。楠楠被送走,誰給他買藥?誰照顧他?有去看醫生嗎?
她再一次想到了他那道孤獨的背影,心口銳銳地痛一下,眉都繃緊。手指,滑落,想給他打個電話,卻終究下不了手。最後,她去打老湯的電話,想囑咐他多照看着點。只是讓人失望,老湯的手機久久無人接聽。
內心無端忐忑,她將手機丟回了包裡。“不過是個感冒,很快就好了,不用太焦心。”在心裡勸慰着自己,想着他平日身體還算不錯,心緒只亂了一會兒就恢復了平靜。
裴宅,近在眼前,她下了車,從側門去了裴慕陽的屋子。過來的事,她並不想讓別的人知道。
才走進去,就看到裴慕陽站在院子裡,兩手插入袋中,不時擡起手腕來看錶,很急的樣子。看到她,停止了看錶的動作,眉頭挑得高高的,“算你準時!”他說話的語氣冷冷的,眉卻彎了下來,比任何時候都柔軟。
他準備了十幾牀被子,今天足可以留她一整天。這個意識浮起來,他的心情越發地好。他投目去看室內準備好的燭臺,蠟燭,還有後院那特意扶高了的晾衣杆子,脣都擡了起來,彎得極爲快樂。
其實,此刻,他真的很想飛起來!
“進屋!”強收住心頭的悸動,他擺起了一慣漠然的表情,偏了一下頭,示意。
程江南應言朝屋裡走。
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她低頭取出,看到上面閃爍的是老湯的號碼。並沒有多想,她將手機放在了耳朵上,原本要跨進去的步子停住,落在門口。
“程小姐,實在抱歉,沒接到您的電話。”那頭,老湯開口道。
程江南並不計較,“聽楠楠說……他病了,你能不能去幫他買點感冒藥什麼的?或許,勸他去醫院看看?”
那個他,自然指的是裴景軒。
那頭,老湯一時沉默,呼吸都輕了好多。好一會兒,他纔再度出聲:“老闆並沒有得感冒。”
楠楠騙她?
“他……現在是艾滋病疑似攜帶者。”
“艾……艾滋病疑似攜帶都?”程江南纔鬆下來的心猛然一扭,疼得臉都扯了起來,腦子跟着轟轟亂響起來,有些理不清他的話意。她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彷彿陷入了密閉空間,隨時可能窒息而死!好久,她纔再度找到自己的聲音:“什麼……意思?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就查出了這個,怎麼可能?”
艾滋病?那是什麼概念!世界上到目前爲止,仍然沒有解決的醫學大難題!這種一提到就會讓人恐懼害怕、聯繫到死的病,怎麼會扯到裴景軒身上?裴景軒向來潔身自愛,又怎麼會得這樣的病?
“昨晚那個刺您的人是一個艾滋病晚期患者,因爲要報復社會纔對您下手……老闆爲您擋了一下,被針刺中,那針上抹了那個艾滋病患者的血……”
後面的話,程江南沒有聽下去,突然彈起來,像瘋了一般,轉頭就朝外衝去!用力過猛,手機被甩掉,她根本不顧,連頭都沒有回!
裴慕陽先進了屋,坐在沙發上等待着程江南進來洗被子,完成預定好的所有浪漫事情。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有花這麼大的心思挽留過一個女孩子,就算當年江映雪都沒有這樣過。他知道,自己把這個女人愛到了骨子裡。所以,今天,他一定要把她征服。
只是,門外空兀地一響,嚇了他一跳,驚醒過來往外瞧,只瞧見程江南如風般的身影,從面前的透明玻璃處跑過,向外。
儘管只是短時的一撇,他還是看到了她臉上的極致焦急和空洞,心頭莫名一沉,跟着站起來。門外,留着她的手機,落在地上。他伸指去撿,看到老湯兩個字。電話,還是通着的。
他將手機放在了耳邊。那邊的老湯毫不知情,“老闆現在已經被隔離開來,在病毒檢查結果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去看,您且在家裡耐心等幾天,有了結果我會通知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