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龍峰下,行走着一個男子,襤褸的青衫洗得發白,背上揹着一柄木劍,堅毅的臉龐掛着期待與沉重,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向着藏龍峰的方向。
近幾年來,誰都知道藏龍峰上有一夥土匪,他們殺ren,搶劫,霸佔良家婦女,無惡不作,附近的村莊都早已搬得遠遠的,許多過往的商客也情願多花兩天的時間,繞道而走。而這一個少年,爲何要隻身一人前往這條几乎沒有人跡的道路?
風呼呼的颳着,拍打着他的面龐,一片片樹葉飄落着,落在他的身後。他停在藏龍山下,仰頭看着藏龍峰頂,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悠然的嘆息一聲,緩步向着山上走去。
藏龍峰上,突然衝下幾個精狀大漢,擋住了少年的路,喝問道:“來者何人?”
少年一窒,吶吶道:“在……在下白展雲……”他實在說不下去了。
他本是這山寨的大哥,可如今,五年後,竟然沒有人認識自己,感嘆幾何,無奈幾多。
幾名大漢聽了白展雲的話,先是一愣,其中一人道:“你來此可有什麼事?”突然間,他們都覺得有些可笑,自己等人本是山賊,而今,竟是與過路人打起了招呼。
白展雲道:“山上可有一個名叫趙龍之人?”
這一下,衆人又是一愣,趙龍是誰,他們如何不認識,可眼前這落魄的男子,如何會認得,莫不是說他們之間有着什麼關係?想到這裡,幾人不敢怠慢,急忙道:“不知這位兄臺如何認得我家三哥?”
白展雲一愣,趙龍如何成了三哥,按理說,自己不在山上,這藏龍峰因是趙龍管理纔是,這五年來,藏龍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白展雲的心中,帶着萬千不解。
他心中疑惑,口上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還請兄弟通報一聲,便說白展雲前來拜會。”
大漢道:“請公子稍等,在下這便去通報。”
白展雲道:“等等。”
衆人一愣,白展雲接着道:“還望兄弟上山時,除了趙三哥,莫要對他人提起。”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這……”
白展雲笑道:“幾位兄弟切莫誤會,在下只是不想他人知道在下來找過趙三哥。”如今,白展雲不知道藏龍峰發生了何等變故,是以也不想節外生枝。
一人終於上山通報,可奇怪的是過了許久許久,那通報的人也沒有下山,時間過了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白展雲簡直如坐鍼氈,渾身不自在。
此時,那通報的人回來了,還帶着兩人,只不過趙龍不在其中,三人下山之後,其餘兩人便領着白展雲往山上走,只是並沒有從大道而行,而是走了一條小道。這條小道是五年前白展雲開闢的,一般人不知道,除非山上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或是逃亡時纔會從這條小道行走。
白展雲似乎已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麼。
到山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兩人帶着白展雲,偷偷的,鬼鬼祟祟的,像是做賊一般,那種感覺,一般人一生中都會經歷過一兩三次。
繞了足足半個時辰,纔到後山。此時此地,趙龍正在等候着,月光朦朧,照着他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與神秘,這五年來,他揹負了什麼,他又在等待着什麼?
而今夜,他等待的終於到了,他所揹負的也該放下了。
他的心情,是悲?是喜?是憂?是仇?是忐忑?還是激動?
他緩緩轉身,淚已流了滿面,他“噗通”一聲跪倒在了白展雲的身前,跪倒在這個落魄男子的身前。
白展雲身邊的兩人並不顯得奇怪,他們轉身緩步走了下去,山上便只留下了白展雲與趙龍二人,同在月光之下,一個立着,一個跪着。
誰言男兒膝下有黃金,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不跪,只是沒有遇上那個讓他下跪之人,他們不哭,只是沒到要流淚的時候。
而此時,眼前的白展雲,足以讓他心甘情願的下跪,儘管眼前這人只是個落魄的男子。而這五年來的一切,也足以讓他痛哭一場。
白展雲看着月光,看着眼前這跪着的男子,厲聲道:“這是作甚,起來!”
好男兒!好趙龍!他什麼也不說,只是看了白展雲一眼,便站了起來,眼淚也止住了。
白展雲看着趙龍,像是觸動了什麼,沉聲道:“好兒郎,怎能輕易被一點點的挫折擊倒,你的路還很長,記住,只要大哥在,什麼坎都能過去,而今,我已回來。”
趙龍看着眼前的男子,不住的點着頭。不知爲何,眼前的男子,總能給他足夠的勇氣,總能讓他站着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般,突然之間,五年來的種種,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而今,他心中唯有的,便是復仇!
五年來藏龍峰的變故,他都對白展雲說得清清楚楚,一直說到了半夜,白展雲聽他訴說,就像是親眼所見一般,他兩隻拳頭緊緊的握着,指甲陷入了肉裡,他卻全感受不到疼痛。
他恨,恨張志賢,恨龍永浪,恨那些與自己過不去的人,但他更多的是心疼,心疼自己的大哥鄧大成,還不等自己回來,便已經死去,心疼張翠翠,心疼這身世可憐的女子,同時也有些恨自己,若不是自己,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趙龍看着沉默的白展雲,看着他堅毅的臉頰在月光下微微顫動,“大哥,我對不起你,我沒有保護好嫂子,沒有保護好寨主,我……我……”
白展雲道:“走,回山!”
趙龍一愣,白展雲道:“復仇,今夜此時。”
趙龍猶豫道:“大哥,我也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只是……只是此時我們的力量……”
白展雲笑道:“你可知我五年消失都幹什麼去了?”
趙龍不解的搖頭,白展雲便將五年前刺殺公輸子毅不成,險些丟了性命,又被人救走,傳自己道法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了趙龍聽,這一來,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此時夜已深,藏龍峰上所有的人幾乎都睡下了,並沒有人知道藏龍峰的山上,有兩個男人在訴說着什麼,計劃着什麼。
天未明,卯時未到,藏龍峰上,便響起了敲鑼打鼓之聲,所有的人,急急忙忙奔到山前,沒一會,所有藏龍峰上的人便全都聚集了。
這是藏龍峰遇上緊急大事時召集衆人的號令,這號令只有藏龍峰上三個當家所能發號,而此時,發號這號令的便是藏龍峰三當家趙龍。
所有人都帶着不解看着趙龍,有的人還在場下不停的議論着。
趙龍朗聲道:“諸位兄弟既然到齊了,便請安靜。”
此時,一壯漢上前道:“老三,你召集大家,到底發生了何事?”
說話的人面有髯須,方圓闊臉,肥胖而高大,一雙眼睛宛若銅鈴,他上前一步,當真是虎虎生威,此人便是藏龍峰大當家——胡明,也是張志賢的得力助手,五年前跟着張志賢來到藏龍峰,成爲此間大當家。
又一人上前道:“正是,何事非要這麼早便召集大家前來,三弟你快給個說法。”
這人高瘦精煉,站在地上宛若一杆標槍,枯瘦的臉龐上一雙鼠目,卻發着精光。他便是這藏龍峰的二當家——楊威,也是天龍幫少幫主龍永浪手下之人,亦是五年前入住藏龍峰,暗中監視藏龍峰與龍石山的一舉一動。
趙龍淡淡一笑,朗聲道:“小弟召集二位大哥,自有要事,還請兩位大哥稍安勿躁。”
胡明大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還要回去再睡一覺。”藏龍峰上,三個當家都有着矛盾,相對來說,胡明與楊威關係比之趙龍要好一些,只因爲這藏龍峰上,大多數人都擁護趙龍,是以五年來,一直沒能除掉趙龍,當然,這其中與趙龍本身有着不可缺少的關係。
他話才說完,趙龍未語,便有一男聲道:“你怕是這一睡,就起不來了。”
話音才落,臺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個背木劍的落魄少年。沒人看到他是如何出現的,甚至不知是從哪裡上臺的,而此時,他進站在趙龍身邊,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看着臺下的胡明與楊威。
白展雲出現,所有人更加不解了,胡明道:“三弟,此人是誰,爲何出現在此?你到底……”
白展雲笑道:“不巧,白展雲便是區區在下,不知諸位可記得?”
“白展雲?!”所有人,齊齊看着這背木劍的落魄少年,白展雲三字,他們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這藏龍峰因何出現,他們更是清楚,白展雲,這個消失了五年的人,而今怎麼又回來了?
那麼,他回來又所爲何事?有些人,怕是清楚第得很,甚至害怕得很。
而有的人,又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
可對於白展雲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他回來,只爲復仇,就這麼簡單,該殺的殺,該活的活。
白展雲道:“而今,我回來,只爲討回一些公道。”說着,他取下背上木劍,接着道:“今日,誰能活着走出白某手中木劍,白某自此與他再無瓜葛。”
他俯視着臺下衆人,卻沒一人敢擡頭看他一眼。
不知誰先叫了一聲,躍上高臺,大吼道:“今日便由我替大哥殺了你這叛徒。”說時遲,那時快,長刀已到白展雲身前。
白展雲木劍一抖,一道光華閃過,沒人看清楚怎麼回事,那衝上的大漢便飛了出去,口吐鮮血,當他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不動了,而他的胸膛之上,洞穿了一個碗大的血洞。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這一切,方纔,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又是那麼的真切。若不是親眼看見,誰能相信。
白展雲站在地上,指着胡明與楊威,冷然道:“你們,上來。”
二人不動。
白展雲道:“你們不殺我,我便殺你們。”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使了一個眼色,同時大吼一聲,拔刀衝上。
白展雲冷哼一聲,手上木劍一抖,便脫手而出,九支長劍飛出,四散開去,兩人慘叫不及發出,身上已被長劍洞穿,倒在了血泊之中。
白展雲收回木劍,上前一步,朗聲道:“有誰不服,便請上來賜教。”
場中,鴉雀無聲,靜得一絲風聲也沒有。
白展雲看着衆人,他的心中,激動不已,同時有着一種快感,復仇的快感。此時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他極其的享受。
自此,他這種享受的心理,便改變了他的一生,也差點害了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