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來的一刻,總是特別黑,特別冷,特別深沉,特別沉寂。
白展雲騎着麒麟,緩慢而悠閒的向前行着,他實在不想在這死寂的祁卞城中多待一刻,至於離開這裡後要去哪裡,他也不知道。
風吹來,他覺得有些冷,也覺得有些餓,他真後悔昨天晚上沒有多吃一些。然後,他聽到了雞啼,他心中道:“這雞叫得真大聲,想必一定是一隻又肥又大的雄雞,若是烤了,定然美味得很,再有一壺酒……”他想得口水都流了出來。
然後,他便進了一個村子,天也已經亮了。可是,他沒見到又肥又大的雄雞,甚至連雞蛋都沒有見到,這村子中,一點生氣也沒有。
一大早,驕陽照下來,卻沒有一點溫暖之意,反而讓人覺得更陰冷,更詭秘。
接着,他突然聞到了一股香味,一股烤雞上放着麻辣與五香的香味,他的口水,又忍不住流了出來。但他還是騎着麒麟,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麒麟停了下來,他也看着前方——
道路上,赫然放着一張木幾,木几上放着一個大盤子,盤子中放着一隻烤得又香又嫩、焦黃的雞,那雞果然又大又肥,還在冒着熱氣,盤子旁邊,還放着一壺酒,一壺又香又烈的酒。
一張有些破爛的櫈子上,端坐着一個女子,一個很美的女子,她正帶着花一樣的笑容,看着白展雲。
白展雲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可那女子的聲音便告訴他這不是夢——
那女子嬌笑問道:“公子想必餓壞了吧?”
白展雲沒有回答,他不知怎麼回答,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女子。
那女子接着道:“公子既然餓了,爲何不下來吃些?難道,公子怕小女子下毒不成?”
白展雲還是沒有說話,但他已經自麒麟身上下來,緩步走了上去,坐在了一張破舊卻很乾淨的櫈子上,面對着那女子。
那女子還在笑,還在看着白展雲,可白展雲卻是端起了酒,咕嘟咕嘟喝了十幾口,然後撕下一條雞腿,咬了起來,他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那女子笑道:“公子果然豪氣,真不怕這酒中有毒麼?”
白展雲吃完雞腿,笑道:“如此美酒,下毒豈不可惜了?”
女子撫掌道:“好,好,既然公子吃飽了,那小女子也該告辭了。”說着,她竟是站了起來,蓮步款款的走了。
這一來,白展雲一愣,竟是猜不透她的用意,他看着那女子離開,一直消失在村子中,他又撕下一條雞腿,吃了起來,然後將酒壺中的酒全都喝完,簡直一滴不剩。
他喝好了,吃飽了,便牽着麒麟,繼續向前走着,可村子中依然一個人也沒有,他正覺得奇怪,不知從哪裡,突然傳來絲竹聲,就像四面八方都有這聲音,又像是在他耳朵裡。
這聲音美妙極了,簡直沒有比這更美妙的音樂。他聽着這美妙的音樂,繼續向前行着。
音樂突然停頓,天地風雲變幻,驕陽才升起,一下又消失不見了!天際上,層層陰霾,就像是要下雨一般,然後,周圍的房屋開始倒塌,最後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音樂又響了起來,只是這一次的音樂卻是悲傷已極,就像一個寡婦深夜啼哭,就像一個母親死了孩子悲鳴,就像夜鶯啼血……
荒村,枯樹,蕭索,陰沉……
方纔天只是陰沉了下去,此時卻是升起了團團迷霧,神秘、朦朧……
短短一瞬間,竟是前路也看不清了。白展雲不知他在哪裡,他竟是迷路了,在這層層迷霧中。他又想,剛纔那女子是誰,爲何給自己吃的?那酒菜中,並沒有什麼古怪,她的用意又是什麼?這裡又爲何一下變了樣?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他也懶得去想。
他索性騎着麒麟,悠閒的向前行着,他就不相信自己走不出這迷霧,至於這迷霧中有着什麼古怪,他也全不擔心,該來的,總是會來,擔心也沒有用。
走着走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四周圍依然還是層層迷霧,根本看不到陽光。突然,他覺得自己有些冷,越來越冷,冷得有些受不住。
他冷得牙齒都打了顫,冷得幾乎暈倒了去。
然後,一道光芒突然出現,層層的迷霧,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前方赫然一片金黃。天際上,掛着一輪黃日,陽光直射下來,溫暖極了,舒服極了,白展雲簡直沒有這麼舒服過。
他依然騎在麒麟上,依然向前行着,他終於走出了迷霧,他總覺得自己沒有錯。
可是很快,他便又覺得不對了:自己好像已經走了好久好久,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可天上的黃日還是一動不動的在那射着,地上黃沙還是那般蒼茫而遙遠。他又覺得熱極了,越來越熱,熱得就像放在燒鍋裡的砂子。
熱得他口乾舌燥,熱得他像在地上打滾。
他的額頭上,開始冒出一粒粒汗珠,他的眼皮,開始很沉重,他的身體,開始有些重心不穩。遠方,似乎還有着琴聲,優美的琴聲,可卻越來越遠,最後,他什麼也聽不見了。
他從麒麟的背上,摔了下來,摔在黃沙之上。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舒服極了,周圍散發着冰涼。他睜開眼,便看到了天際的黃日,還在烘烤着他,可他卻很舒服。然後他便看到了水麒麟,它一雙大眼睛正看着自己,他又發現自己周圍在冒着白氣,騰騰的白氣。
他一看自己的身子,竟是嚇了一跳——
自己從頭到腳,竟是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冰塊被陽光烘烤,散發出騰騰白氣。
他一下站起來,冰塊便落了一地,可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反而舒服極了。他的眉毛上,睫毛上,頭髮上,衣服上,佈滿着一粒粒的冰晶。
他自語道:“這……這難道是水靈珠的效果?”
他笑了笑,接着往前走着。
在那萬里黃沙中,盡然走着一個人,這人不但沒有半分乾渴之狀,反而舒服得很,他身上還能結冰,這是一件多麼怪異的事情啊。
突然,狂風呼嘯,黃沙如海浪一般,一層層席捲而來。水麒麟一聲龍吟,將無數黃沙震得飛散,而那狂風卻是越來越大,接着,連腳下站的黃沙也都顫抖了起來。
白展雲周圍,那黃沙中,一下鑽出許多人來,將白展雲圍在中央。
白展雲滿臉不解,還未說話,一人便喝道:“神之禁地,擅闖者死!”
白展雲一驚,慘然失色,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無意中闖入了傳說中的神之禁地,師父也曾提醒過他千萬莫要進入,可自己卻不知不覺中闖了進來!
他來回掃視着周圍的人,周圍的人卻也都看着他。
然後,風頓住了,黃沙也消失了,周圍又是枯樹,荒村……他竟是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天際上,依然還是慘淡的愁雲,陰霾得散不開。
周圍,五個人圍着他,他卻滿是茫然不解。
只聽一人問道:“你是何人,爲何能穿過神之禁地?”
白展雲根本聽不懂他的話,急忙道:“在下白展雲,誤入寶地,多有得罪。”
“哈哈哈哈哈!……”一個聲音突然大笑起來,如九天奔雷一般,震得白展雲耳朵發麻,“既然闖進來了,便只有一死,還與他廢什麼話?”
聲音一落,大地一陣顫抖,一個龐然大物落在地上。白展雲一看,兩隻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只見這東西身高三丈,全身赤黃,手上提着一柄巨斧,足有八尺寬厚,這赫然是一個巨大的“人”!
白展雲仰頭看着他,卻只看到他大大的、鼓出的肚皮!
白展雲見過的怪事也算不少,但今天見到的,足以讓他吃驚、害怕。
這簡直不能說是一個人,他簡直就是神,就是魔。他一出現,不等白展雲說話,手上巨大的斧頭便直接砸了下來。
白展雲大驚失色,若是被那巨斧砸中,自己焉有命在?他身體飛起,躍上麒麟,大聲道:“走!”
麒麟一聲龍吟,身軀陡然暴漲,向後滑去。
這時,白展雲站在水麒麟背上,便能看到那巨大的“人”。只見他光着頭,兩隻耳朵長長的,腦袋圓圓的,就像佛寺中的彌勒佛一般。
他一雙巨目中閃現一抹奇異,死死的盯着前方水麒麟,口中道:“人王后裔,想不到你這顆棋子竟然出現了。”
他只是說話,便震得白展雲耳朵發麻,身心劇烈。可卻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心中不斷道:“棋子?什麼棋子?”
他還在想着,水麒麟卻是突然發出一聲嘶吼,帶着白展雲整個沖天而起,也把白展雲從思索中拉回。
白展雲回過神來,只見那“人”手上巨斧橫劈而來,所到之處,風聲呼嘯,所有樹木齊齊斷裂。
面對這樣的對手,白展雲當真有些駭然,有些無力,他根本就還不了手,站在麒麟之上,不停捏着法決,卻是根本打不出去。
突然,他身體一躍而起,竟是從水麒麟身上飛了起來,左手捏着劍訣,右手握着木劍,竟是直接向着那巨人衝去!他人在半空,身前卻是飛出九支長劍,全都向着那巨人飛刺而去。
那巨人沉哼一聲,手上巨斧一抖,斜着砍來!白展雲只覺身軀一震,整個向後飛出,而那巨大的斧頭,正追着自己迎面砸來。看着kao近自己的巨斧,白展雲呼道:“吾命休矣!”
而就這時,他只覺眼前光芒一閃,那巨大的斧頭竟是飛了回去。他的身前,赫然多出了一人,一個女人,正是方纔給他美酒燒雞的絕美女子。
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一個放鬆,只覺眼前一黑,身心一震,竟是暈了過去,向着地面落去!
水麒麟一聲嘶吼,接住了昏迷的白展雲。那巨人手握巨斧,低頭俯視着地面的女子,朗聲道:“你又是誰?敢擅闖神之禁地!”
那女子仰頭笑道:“就憑你,還不配知道我是誰?”
那巨人喝道:“神之禁地,擅入者死!”
他手上巨大的斧頭,一下對着那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砸來。
女子一雙素手輕輕一擡,萬千光華頓生,似乎籠罩了整個大地。而那巨大的斧頭砸在光華上,竟是彈了回去,那巨人偌大的身軀,也蹬蹬後退着,他每後退一步,大地便顫抖一次。
他站住之後,看着那女子的眼中滿是疑惑之色,口中道:“你究竟是何人,爲何與我作對?”
那女子笑道:“我是誰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不能傷害他便是了。”
那巨人道:“你爲何要保護一顆棋子?”
女子的笑容突然消失,冷聲道:“你豈非也是一顆棋子!”說罷,殺伐之氣瀰漫在她臉上,她身體臨空而起,手上光芒閃現,竟是出現了一把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