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未婚夫確實不錯,至少正月十五會有人陪你看花燈。
往常的這個時候,走在林木身邊的都是她的書童小燕,但現在,卻是身着黃衫的翩翩美少年方遙。
正月十五鬧元宵。
無數迷人的花燈將整個豐州城點綴成了一個美麗的不夜城。
一條華麗的巨龍走街竄巷,及到稍大的空地,便停駐下來翻江倒海舞上一舞。
孩子們瘋一般地沿途尾隨着巨龍,手提着花燈蹦蹦跳跳。
年輕的男女們則趁此機會聚上一聚,無數有情之人更是來到了護城河畔,共同點起希望之燈,放入河中,讓其帶着美好的願望隨波而去。
林木蹲在河邊,幫着方遙點起一盞小燈,放入船內。
船搖搖晃晃地入水,向遠方緩緩飄去。
待站起身來,不知不覺,已是十指相扣。
兩人相依而立,面對着猶如夜空的護城河,只是看着,卻不言語。
直到大風吹起,撩動青絲衣襟,才相視一笑,繼而皆是紅霞雙雙飛上臉頰,然後匆忙移開目光,久久但笑不語。
——林木喜歡上方遙了。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林木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當然,僅通過幾日的相處,自是談不上有多深刻的“愛”,但每每想到這個可愛羞澀的美少年,林木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跳不已。
她開始感激親愛的爹爹爲她定了一門這麼好的親事了。
假期永遠都是如箭般飛速而逝的,眨眼間,去書院的日子又到了。
這次的林木是有人送行的,除了她的娘和爹之外,還有她的未婚夫方遙。
楊柳隨風,十里長亭。
林木頗爲不捨地看着爲她送行的人們。
但見她的爹爹邊抹淚邊道:“去那邊可得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病了。”
而她的娘還是那句話:“好好用功讀書!離鄉試不過兩年了!”
方遙則是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卻是什麼話也沒有。
半晌後,又聽她的爹爹道:“聽你孃的話,好好讀書,過兩年鄉試後,就可以把遙兒討進門了。”
林木、方遙一聽,臉都紅了,不好意思再看對方一眼。
林木終還是啓程了,再不捨也沒用。
坐着馬車前行了約莫五百米,卻聽方遙的叫喚聲在後頭響起。
急忙下車,但見他氣喘吁吁地一路追了過來。
待他跑至跟前,只見他邊喘着粗氣,邊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了出了個極其精緻的荷包。上頭繡着一樹嬌豔動人秋海棠,栩栩如生,恍若一旦受到風吹即會搖曳晃落。
“這、這是我繡的。”只聽方遙紅着臉道,“聽說你出生時海棠正豔,我就繡了這個給你。”
他雙手託着將這荷包遞了過來。
林木接過,怔怔地看着他。只見他一臉緋色,額上因剛纔的急跑透出了一些熱汗,襯着雪白的肌膚,竟是無比的動人可愛。
“我……”林木啞然,竟是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半晌後才道了聲,“謝謝……”
轉身上車,車緩緩前行。林木摸着這嶄新的荷包,嘴角微微彎起。想了想,半起身撩開車窗,向後望去,果見方遙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一陣感動,於是高高地擡起了手,衝着他揮了又揮。直到看不見他的人影后,纔將身從窗口縮回。坐正,盯住那荷包繼續看着。
“呵呵——”終於,林木忍不住甜甜地笑起。
回到書院,見過朝夕相處的先生與同學,一切生活照舊。
林木繼續過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日子,也只有在同王大夫學醫的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投下了心思去學習。
書院的生活永遠都是那麼得無聊,而林木的人緣依舊是那麼得糟糕。不過她倒也不會放在心上,每天依然抽空開開心心地往醫室裡跑,直待到夜晚才披星戴月地回去寢室。而往往這個時候,莫雲歸始終點燈夜讀,直到林木洗漱完畢上牀睡覺了,他才把書一合,熄燈就寢。
日子晃晃悠悠就這麼過去,平淡得就像一杯白開水。頭年進書院遇上的那般刺激事再也沒有碰到。月影,那個世間少有的美男,就像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再也見不到他的蹤影。
某個夜晚,夏風徐徐。
寢室外頭蟲鳴不斷,喧鬧着猶如在開一場獨特的音樂盛會。
“吵死了!明天要考試啊——”林木痛苦地哀號。她想衝過去把門窗掩上,可是被莫雲歸給制止了。他就冷冷的一個字:“熱!”林木就只能無奈地撇撇嘴,然後倒在牀上手捏着書打滾。
“完了,完了……有這麼多東西要背啊,我死定了……”她不斷地喃喃自語。
卻聽莫雲歸諷道:“把你未婚夫給你的荷包帶上不就得了?你不是一直說那是你的護身符嗎?”
“……”林木翻了翻白眼,但下一步卻真的拿出了那個海棠荷包,笑眯眯地貼在臉邊,“對啊,我的護身符,希望明天能保佑我安全過關!”
放在平時,若是林木說完這句話,必得莫雲歸一陣毫不客氣的譏諷。可這次,卻久久不聞莫雲歸的聲音。
“?”林木奇怪了,坐起身來看向莫雲歸。
但見他面窗而立,側身對着林木。乳色的月光由窗潛入,輕輕地潤在他的身上。英俊的側臉在月光之中竟顯出一種從未見過的寂寥。
“莫雲歸……”林木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心裡竟有點發慌,“怎麼了?”
“我剛剛收到家裡來信,”好半晌,才聽他開口道,但卻一動不動,並不看向林木,“和你一樣,我定婚了!”
“誒?”林木楞住了。
莫雲歸說出這話的語氣極爲平淡,根本就無法判斷他的心情如何。只能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多少是有些無奈。
“那……”林木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只得問道,“你知道她嗎?”
“她?”卻聽莫雲歸苦笑道,“整個京城誰人不知?家世顯赫,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即將是國之棟樑,君之良臣!”
“那……很好啊!”林木吞了吞口水,順便把下面那句話給吞了回去——“那你應該高興纔對啊!”
“好、好、是很好!”莫雲連說三個好字,便不語了。
寢室裡氣氛驟然尷尬了起來。風悄悄吹進,也不能吹走這般的氣氛。
過了好久,久到林木以爲莫雲歸不會再說什麼了,卻想不到他開口了,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縱是來到書院苦讀聖賢之書便又如何?終究還是男子。嫁人,相妻教女,一生長鎖深閨纔是我的命!”
“……”非常悲涼的感覺!林木卻根本不能幫他什麼,只能低聲道:“我理解。”
“你理解?”卻是莫雲歸憤然轉身看着她,“你一個女子,怎能理解我們男子的痛苦?對你們而言,我們男子只不過是你們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見他如此憤慨,林木慌忙擺手:“也許大部分的女人是這樣的看法,我可從來就沒有這樣想。”林木當然不會這樣想,一個從相對平等的社會轉生而來的女人,就算在這裡活了十七年,“男女平等”對她來說,永遠都是根深蒂布的觀念。
莫雲歸怔了怔,後抿嘴苦笑:“是的,也只有你沒有這樣想。”
然後,他便沉默了。
林木也跟着沉默,因爲她無話可說。從這一年多的相識中,完全可以判斷出莫雲歸必是大家公子,家族聯姻,強強聯手——這是他的命。就算是放在前世的社會裡也是這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在這個世界裡,他是逃不掉的。 шωш✿ttκǎ n✿¢ ○
“林木,”終於,莫雲歸開口了,這是他今晚的最後一句話,“真羨慕你的那個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