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長沙》劇組，除了許臻，每人拿到的都是角色劇本，而不是全本劇本。
這個無可厚非。
因爲《戰長沙》屬於是羣像劇，每個主要人物都有自己單獨的故事線，拿全本沒有太大意義。
然而讓林嘉沒有想到的是，剛剛新修改的這段，居然同樣如此。
——編劇曾穎向自己展示的，只是胡湘湘這個角色的分劇本，而不是全部。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顧清明還有許多額外的戲份。
林嘉坐在監視器前，看着屏幕中的許臻，呆呆出神。
“既然顧長官也知道這是在挾恩圖報……”
八仙桌旁，胡老太爺拄着柺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向許臻的眼神略顯不悅，道：“那老朽索性也挾一次恩，向你問一樁事情。”
許臻道：“老先生請講。”
胡老太爺彎着腰，斜眼瞧着他，道：“顧長官覺得我家湘湘怎樣？”
“我們胡家，能不能斗膽攀一攀這門親事？”
許臻的神情一怔，迎上了胡老先生的目光。
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又將眸子垂了下去，道：“承蒙胡老先生擡愛，晚輩不勝榮寵。”
說話間，他的眼神漸漸暗了下去，道：“但是，顧某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
胡老太爺冷哼了一聲，道：“大米不要了？”
許臻神色鄭重地道：“公歸公，私歸私，不能混爲一談。”
說着，他的眼神一黯，幾分悲涼涌上心頭。
“上次戰役，守軍折損過半。”
許臻低聲道：“長沙城……又多了兩千多個寡婦。”
“誰也不知道這仗要何時才能打完，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何必誤人青春？”
他擡起頭來，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柔聲道：“湘湘年輕、漂亮、又聰明，頂好的姑娘，多少人搶着想娶？”
許臻輕輕搖了搖頭，道：“顧某……並非她的良配。”
……
雙方最終沒能談妥買米的事。
胡老太爺提出，要設宴款待顧清明，感激他送回了胡湘湘的恩情，兩人的對話就這樣不歡而散。
然而林嘉看着剛剛的這段表演，卻依稀感覺到，此時的顧清明對於胡湘湘，並非完全沒有感情。
他應該、好像、對湘湘也有一些好感？？
林嘉不太敢確定。
因爲方纔的那番話，她分辨不出顧清明到底是在爲戰爭而憂愁，還是爲私人的感情而苦悶。
這時候，方纔去補妝的許臻已經重新回到了片場中。
導演楚梟雄立即召集各組人員各就各位，準備下一組鏡頭的拍攝。
林嘉的表演已經結束了，她這會兒索性坐到了導演身後，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起了這段表演。
她的手裡沒有這場戲的劇本，面對完全未知的劇情，不禁有些好奇。
“啪！”
片刻後，一聲打板聲響起，拍攝正式開始。
許臻飾演的顧清明在僕從的帶領下前往胡家後院，而這時候，一頭銀髮、個子矮小的胡奶奶走到了連廊上，忽然喚住了他，道：“清明！”
許臻停步回頭，瞧見是這位老人家，向她禮貌地頷首致意，道：“胡老夫人。”
胡奶奶手裡捧着一個茶杯，腳步蹣跚地朝許臻走了過去，將茶杯遞給他，笑容溫和地道：“來，喝口熱茶。”
許臻從善如流地接過茶杯，向老人家道了聲謝。
胡奶奶嘆了口氣，道：“大米的事情，我會去給你想辦法的。”
“咱上戰場打鬼子，總不能餓着肚子去。”
她說着擡起頭來，仰頭看着眼前的許臻，眼中滿是愧疚之色，道：“好孩子，以前是奶奶瞎了眼，你是好樣的，是我孫女配不上你。”
許臻連忙搖了搖頭，道：“您言重了。”
胡奶奶望着他，眼中滿是憐惜之意，道：“你一個人來這邊打仗，孤孤零零，也沒個親人照應。”
“你娶不娶湘湘都不要緊，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奶奶’，以後，就把胡家當個歇腳的地方吧。”
“打鬼子我不行，但我能洗衣服做飯，能讓你們吃飽喝足上戰場。”
許臻聽到這番話，眼眶忽然一紅，半晌，終於低聲道：“奶奶！”
胡奶奶聽到這聲召喚，滿是皺紋的臉上樂開了花。
“哎，好孩子……”
她拉過許臻的手，看着他手上用來固定傷口的淺米色髮帶，道：“奶奶問你，你喜歡湘湘嗎？”
許臻垂着頭，沉默了半晌，輕輕點了一下頭。
胡奶奶滿心歡喜，道：“喜歡她，那就娶她。”
她輕輕摸着那條髮帶，道：“湘湘對你有心，我們胡家也相中了你這個女婿。”
“你在前線打仗，我們做你的後盾。”
“我們胡家沒有貪生怕死的人，既然看中了你，就不會後悔。你不用顧忌那麼多。”
許臻沉默了良久，聲音略顯低啞地道：“奶奶，如果有那麼一天……”
“仗打完了，我還在世，湘湘還願意等我，”說着，他擡起了頭來，望着眼前的老人，笑道，“我就娶她。”
……
一段戲拍完，許臻走回到場邊，想要看剛剛拍出來的效果如何。
然而他還沒靠近，就見監視器前圍着的人一個個暈暈乎乎，嘴角掛着詭異的笑容。
許臻感覺有些奇怪，剛想要說句話，只聽導演楚梟雄嘖嘖嘆道：“哎呀，嘖嘖，顧清明居然是這樣的人嘛……”
“這段戲可以可以。”
一旁的編劇曾穎也笑得十分古怪，道：“這個演得到位，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好。”
而自家師姐林嘉則趴在監視器前，歪着頭，兩手託着腮，看着屏幕上的畫面，笑得有些呆傻。
許臻：“……”
“咳……”他只得清了清嗓子，向楚導道，“楚導？剛纔這條，過嗎？”
楚梟雄眨了眨眼，道：“過啊，嗯，當然過。”
說着，拿起了對講機來，叫道：“第287場，演員候場，各組準備！”
隨着楚導的一聲聲吩咐佈置下去，剛剛的詭異狀態終於被打破，現場重新開始高速運轉了起來。
然而場邊總有那麼幾個閒人，交頭接耳地說着些有的沒的。
“下面還是這段吧？”
“對對對，還是胡家老宅這邊。”
“剛剛湘湘有沒有聽到這段話啊，胡奶奶會告訴她嗎？”
“哈哈，嘉嘉你也不知道是嗎？”
“停！穎姐你不要劇透！”
“……”
正準備回片場的許臻聽着周圍飄來的這番對話，一臉無語。
話說，同志們……
這裡到底是片場還是家裡電視機前的沙發？？
咱追劇的狀態能稍微收斂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