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被我挑得很猛,水壺很快發燙了,我用毛巾包住,塞到她的腳底下。她很快感覺到了,把水壺拿過去直接捂在肚子上了。我趕緊去把她的水壺也裝滿水放到火堆邊烤。
很快,她的肚子和腳底下都有了熱度,臉色也稍稍緩和了一些。我又用毛巾在熱水裡泡過敷在她的額頭。這幾乎是我能想到的所有能使她暖和的辦法。幸而效果不錯,十多分鐘之後,她似乎擺脫了方纔的痛苦。臉蛋上隱隱又透出一點溫潤的血色來,這讓我舒了一口氣。
我想到她還沒怎麼吃東西,就開始熬稀飯,假若換成是自己,我可不願爲一頓飯大動干戈,只要還有能直接吃的,我是決然不會動手另做的。但現在情形不一樣,似乎一個人病了,身邊的人就會自然的想到照顧,開始爲她考慮起來。
等到一小碗稀飯喝完之後,我已經看不出她還有什麼不妥當的了。這真是個不錯的結局,首先,照顧病人理所應當;其次,這種時候的照顧對於拉近彼此的距離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其實還是在心底特意提醒自己早些起牀的,因爲擔心她是否又不舒服了?可結果是她早準備好了熱水、熱飯。見我醒了,洗臉水、毛巾就送到了跟前。
太長時間裡的飲食都很單調,不是幹嚼肉乾就是水煮肉乾的,這頓飯卻不是,稀飯配着野菜,野菜是新鮮的,用鹽醃製過,鹹中帶着清香,擱在我落難之前也是難得的好滋味。我用貪婪的吃相來表達了稱讚,她笑了,是難得一見的不帶複雜心態的笑。這笑容讓她頓時漂亮得超出任何一個時候。我從中得出一個結論,但凡不太磕磣的姑娘,只要會自然的笑,也一定不會太過難看,可要是天生麗質的,搭上笑容那叫一個迷人。
吃過飯,她竟然用起了針線在給那些被樹枝、荊棘劃出口子的衣服進行縫補,有她自己的,也有大家的。
我看着她的舉動,心頭百感交集。這樣的姑娘,隨意更換一個年代,無論落到哪個家庭之中,都會是乖巧的女兒、賢淑的媳婦。可現實偏愛玩笑,逼着她放下針線之後就得拿槍。
很多書上說,人根本就不存在命運,我也一度以爲自己的生命軌跡當然全由自己來掌控。但現在,有人再問我是否相信命運一說,我怕是不得不點頭了。可不是嗎?蜘蛛的死算不算一種命?他根本無法預知、無從躲避。那屈死我手的獵人遭遇的是不是命?他根本不會相信我會開槍的。這女老大呢?她的一切難道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嗎?是否有太多的潛藏力量一步一步將她送上現在的營生道路?因而,命運是絕對無可否認的客觀存在,人能做的只是在命運的大花籃之中由着自己的某些意願調整一下花朵的位置罷了。
那,我的命運究竟會如何?
愚笨的腦袋,不善思索,卻偏偏往大道理之間鑽。與其消耗時間在這無聊的糾結裡,還不如干點別的。
能幹什麼?去打獵?就當隨意逛逛吧。我向她做了說明,然後就走出了洞口。
很多樹上的葉子泛起了黃色的光澤,地下的枯葉也似乎增添了不少,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傳來愜意。鳥鳴似乎傳得更遠了,天空也離得更高了,秋天果真到來很久了,只是悄無聲息的沒有給出明確的標誌,等到不經意的察覺,似乎冬天都已經近在跟前了。
除了幾朵蘑菇,我沒有別的發現,其實這種無謂無求的心態,怎麼可能有豐富的收穫呢?就算是蘑菇,怕是也在我不經意中錯過了不少。但我並不需要很多,有就足夠了。
晚飯也與往日有所區別了,主食還是肉乾,但被我搭配上蘑菇煮爛了,味道就迥然不同了。
端着碗靠在火堆邊,我感覺味道極好,她顯然也很滿意。儘管沒有過多的言語,場面並不冷清,也不尷尬。這是我理想的狀態,彼此可以很近,但絕對有所距離。這種距離不會成爲障礙,反而能夠激發更強烈的真性情,也許只要能夠,就願意爲對方做任何事,目的也很單純,就只是幫助對方,沒有其他的紛擾,甚至無所謂對方的回饋。
第三天的午後,瘦長的傢伙他們回來了。
不得不歎服,這麼短的時間刨去路上的耽擱,他竟然能夠如此順利的搞定一次大手筆的軍火“生意”,回頭還得采購很多的東西,多到足以讓矮粗的傢伙都累得跌坐在地上喘氣。
果然是暴利行當,錢來得險,也來得快。這次帶回來的食物就不再單一了,肉乾、臘腸、魚乾,這類在當地市場上的金貴東西滿滿當當的裝滿了兩個大布袋子。
再接下來的幾天,自然是放縱的享受,有酒有肉,天氣早晚雖冷,白天卻正愜意。陽光落在身上,恍惚裡就置身春天裡了,間或飄來一陣濃郁的香,卻不是花香,定睛一瞧,矮粗的傢伙就把吃的送到了嘴邊。
我很樂意這樣的日子保持得長久一些,讓我能夠在徹底擺脫這個可惡的國度前少點遭罪。
瘦長的傢伙卻沒有閒着,很快就單獨出去了。
再過了兩天,他回來的時候,女老大開始示意我們整理東西。要轉移了,可是,會去哪裡呢?姑且不問,等着看吧,他們能夠去的地方,我就能夠去,彼此都是不能見光的身份,我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很多東西都被拋棄了,連同實在破舊一些的被褥,也或許是體積大,不方便帶,惟一沒被落下的恐怕就屬槍和子彈了。
每個人都抗着一個很大的行包,都是用被單子裹起來的,艱難的在山林中的小路上行走,樹枝不時拉住了行包,就得退後幾步,再小心翼翼的通過。
距離不算太遠,一整天的行程,我們來到了一個村子。位於兩個山坡結合處的一彎平地上稍有規則的排列着七八戶人家。通往村裡的路隔遠了就根本分辨不出來,那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
我們徑直走了過去,心底暗暗琢磨哪一間屋子會是我們接下來的藏身地。然而瘦長的傢伙卻帶着我們直接穿了過去,並沒有在村子裡停留。直到越過村子之後,再走出幾百米,緊靠山坡的地方有一間青瓦房。
圍牆圍成一個不小的院子,房子是兩層的,下面一層沒有劃分,擺放着很多桌子、椅子,有段時間沒人打理了,灰塵遍佈。有一道樓梯通向二樓,上邊全是一個挨一個的房間,數了一遍,共有十二個。裡邊的擺設也全都一樣,一桌子、兩凳子,一張帶紗帳的牀,壁上一兩幅強裝文雅的粗俗畫。
我突然明白了,這房子不管佈局還是裡面房間的設置都與醜陋漢子所在的那棟房子很類似,只是沒有那麼繁華、喧囂,在青山掩飾下顯得冷清。
房子的後邊連着一個磚瓦搭建的簡易棚子,設有鍋竈、堆有柴火,該是廚房了。
看着女老大和瘦長的傢伙圍着房子裡裡外外看了很久,矮粗的傢伙已經收拾出了一張乾淨的桌子,我們圍坐了下來。從他們的言行之中,我明白:這房子是我們的了!
應該是瘦長的傢伙聯繫購買下來的,按這房子的模樣,之前應該是個飯莊、酒家之類的。但在這麼一個小的村子邊開設這樣規模的飯莊,怕是腦袋捱了槍子了。更何況這個國家長久以來都在集中力量投放到戰場,民間哪來繁華的服務設施?百姓也沒有享受的錢財啊。我見過他們最繁華的地方就是醜陋漢子的“娛樂城”了。可那並不是正經的營生,肉體生意是哪個年代,任意社會背景下都存在,且越是亂世越是猖獗的行當。
我開始有些擔憂,擔心他們買下這裡也是爲了打造一處風月場。因爲只是棲身,根本不需要這麼大的房子。但這種擔憂並不明確,因爲這兒地處偏僻,似乎並不適合。
他們的討論進行了很久,能聽明白的少數言辭也並不能使我理解其中詳細。再說,我絲毫不在乎他們討論的是什麼,對於我而言,只要有個棲身地就行,相比較而言,這兒可比山洞強太多了。
然而分配房間的時候,我開始詫異。女老大一間,我們三個一間。什麼邏輯?這麼多的房間?爲什麼還要我們擠在一起?我表示了疑問,隨後看見他們輕鬆的笑着,進行了簡短的溝通,於是我就得到了特殊的優待,有了一個自己的單間。但疑惑還在,瘦長的傢伙和矮粗的傢伙還是擠在了一個房間,但我不好再問。
吃過晚飯,有三兩個村民過來拜訪。矮粗的傢伙耐不住這些無聊的人情,拉着我去外面溜達。
村裡面有一些燈光,但他似乎和我一樣更偏愛黑暗。我們沿着一條小路往房子後面的山坡上走去。
很近,不過幾十米就到了山坡上,本該漫無邊際的夜幕被山坡下成片的燈光撕扯得支離破碎。
糟糕!我原本以爲偏僻的所在竟然就在一個城鎮的邊緣。看起來,這城鎮的規模並不小,方圓得有幾裡地的。這樣一來,我們那房子完全可以是一家飯莊,只要有特色,這鎮子上的人還是願意溜達上來的,山路雖不便於行走,但距離很近,耽擱不了十多分鐘的。
接下來的幾天,冷清的房子在他們的忙碌下一點點的煥發出生氣來,一點點的接近飯莊的樣子。瘦長的傢伙經常往鎮子上跑,矮粗的傢伙在女老大的指示下忙乎一些重活,同時也包攬了我們的飯菜。我特別的清閒,似乎因爲溝通費勁,所以沒有安排我幹什麼。多半時間裡,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發呆。惟一不滿意的就是牀上的紗帳是可惡的粉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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