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同意了我的建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別管別人的安全,要靜下心來,不能着急,要爭取一槍命中。因爲他還不知道你是狙擊手,這是我們惟一的優勢,要充分利用這一點,就不能急,看好了,一擊得手才行。
邊上的戰士開始想方設法的武裝三隻眼,竭盡可能找出能抵擋子彈的東西掛在三隻眼身上。
“把所有東西都卸下,這樣你才行動靈活”,我說道。
在場的所有人都盯着我看,似乎我是個冷血動物,絲毫不在意戰友的安全。
“這種子彈只要打中,就算不穿透,也能震碎內臟,掛上東西未必是好事”,我摸出一顆54㎜的子彈給他們看着。接着說道:你只要記住一點,眼睛必須時刻注意對面,一旦看到火星或者煙霧,就必須立即趴倒,因爲子彈要飛一兩秒鐘,倒地之後不能停,要馬上離開,因爲這槍是能連射的,調整槍口只需要不到一秒鐘。
“看到火星就趴下,然後就跑”,三隻眼重複道,似乎在確認我的建議。
“沒錯”,我說道。
“開始吧”,他迅速摘下身上的東西,就要走出去。
“我先去找位置,十分鐘之後,你再去,記住,一露面就跑”,我說道。
“好!”。
“靠你了,要冷靜”,連長在我轉身即將離開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一回,我沒有再喊保證完成任務之類的話,感覺心頭十分沉重,擔心三隻眼會在我面前無辜的死去。
我在山坡邊緣的草叢裡慢慢探出一點槍管,仔細的檢視了一遍對面的山坡,渴望在三隻眼冒險之前發現對方,然而,一點痕跡都瞧不出來。
“麻雀,準備好了嗎?”,三隻眼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不知道是時間過得太快,還是他迫不及待,這十分鐘過去得也太快了。
“記住要跑”,我說道。
“好,一、二、三”。
話音剛落,三隻眼就像一隻受驚的野兔,猛然從草叢裡躥了出去,在山坡上的平地上快速奔跑過去,一直跑到最邊緣的那座大炮,然後又折身往回跑。
我把右眼緊緊的貼在瞄準鏡上,左眼也睜着,一旦對方開火,就會被我鎖定位置。然而,那片山坡沒有任何動靜。
“不行啊,我站着不動試試”,三隻眼跑了幾個來回之後,突然說道,接着跑到一根炮管邊上停了下來,俯身下去,像是要執行什麼操作。
“身體要擺動”,我焦急的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對面山坡的一堆枯葉之下猛然躥出一縷青煙。
我應該叫三隻眼趴下的,但是那一瞬間,我似乎不記得任何事情了,全部身心都在瞄準鏡上了,我迅速的將瞄準鏡移到位置,好傢伙,就在一處平坦的草地上趴着,用厚厚的枯葉蓋住了身體,只露出半截腦袋,槍管上都裹着枯草,他要不開槍,就算去搜尋的人走到旁邊也難以發現的。
彆着急!似乎有個聲音在我心底迴盪,我把即將扣下的扳機又鬆了半分,重複覈對了幾個要素:距離六百、無風、第四道標線、吸氣、穩住……,槍聲終於響了。
我沒有按常規的戰術動作去更換位置,就在原地迅速調整好槍口,再度扣下扳機,直到第三發子彈出去,我纔開始留心觀察目標的狀況。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沒有再開槍了。
“馬連長,派人去看,山腳上去大概六十米,十一點鐘方向”,我大聲的喊道,瞄準鏡卻緊緊的盯着目標,只要有稍許動彈,地四發子彈就會立即射出。
三隻眼不知道怎麼樣了,我無心顧及,但是情況似乎不太好,我聽到馬連長的聲音,似乎一邊派人去對面,一邊喊人去背三隻眼回來。
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監視了十多分鐘,我終於看見兩個戰友抵達了目標位置,站在那裡朝我揮手,很快,另一個就從枯葉中拿出一支槍來給我看,是狙擊槍!搞定了。
收起槍,我趕緊去看三隻眼,衛生員正在給他包紮,子彈打在他左邊的胳膊上,整個手臂全是鮮血。幸好人還是清醒的。
“你喊我動,我剛一動就中槍了,要是沒動,肯定正中心臟,絕對光榮了”,他一見到我,竟然樂呵呵的喊着。
“你怎麼不跑?”,我大聲的問道。
“你說的對,這子彈真厲害,好大的力啊,推得我腰撞在炮上了,麻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略帶着歉意,話音剛落就哎喲大叫了一聲,原來衛生員突然使了勁。
“子彈不在肉裡,沒事了,記得吃藥片”,衛生員說道。
邊上圍着的戰友們頓時歡呼成一片。
“你是我們六連的英雄,任務完成後,我會向上頭請求表揚你”,馬連長走到我跟前,一字一頓的對我說道。
“運氣好而已,他纔是英雄,冒着生命危險給我掩護”,我說道。
這可真是心裡話,可不是嗎?對方那樣趴着,目標很小,能夠第一時間命中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了。這場對決與其說是我的勝利,倒不如說是策略上佔了便宜。一來對方不知道這邊也有一支狙擊槍,二來有三隻眼捨命掩護。再說,幸好對方就一名狙擊手,要是多出一個,結果會怎樣?還有,打中三隻眼的那顆子彈可真是瞄着他的胸膛射出的,三隻眼能夠那麼及時的晃動身體,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從狙擊槍的瞄準鏡下撿回了一條命,也自然得到了相應的回報,戰友們的稱讚不說,繳獲來的狙擊步槍就暫時歸了他,因爲他的傷勢還能夠用槍,但短時間內已經不能執行炮兵偵察的任務了。繳獲的子彈只留給他一個彈匣,剩下的十多顆自然歸了我。
我細緻的向他講述狙擊槍的使用要點,聽了很久之後,他緊鎖着眉頭嘆息道:真難,我還以爲這槍就是準,沒想到要考慮這麼多的事情。
指揮所裡很快忙碌了起來,戰士們也紛紛運送炮彈去陣地了,我知道他們的好戲就快上演了。
馬連長安排了一個士兵給我準備了吃的,還特地拿出了他們從步兵連隊分到的美國罐頭。我正要美美的享受一陣,整個山坡就突然晃動了起來,炮聲隆隆的響起,一道道電光遠遠的拋向天際。
真是壯觀,我匆忙應付了下肚子,就加入到他們當中去了,只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只能是幫着運送炮彈。看着他們熟練的操作着大炮,心裡不禁暗暗歎服。沒有停頓,沒有匆忙,一切都井然有序又動作利索。
無線電裡很快傳來了別的連隊爲他們叫好的聲音,我知道,敵人的某個陣地現在是大難臨頭,肯定陷在一片火海之中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炮火停止了,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準備轉移了,我幫着他們忙乎了一陣,心裡思忖着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他們天亮就走,我決定休息一晚,天一亮就告別他們,依舊孤身一人去闖闖。
這夜裡很熱鬧,戰友們圍在一起爲任務的成功慶賀了一番,我自然被當做特殊對象好好照顧了幾回,實在無法推卻必須要表演個節目的時候,就讓一個士兵在一個炮彈殼上畫個人臉的模樣放到百餘米開外去,然後讓他劃亮一根火柴,一瞬間裡,我的子彈就擊倒了炮彈殼,等他拿過來一瞧,正中眉心,於是歡呼一片。
天色微微亮,他們都起來做着最後的準備,馬連長卻讓人來找我。
“你叫麻雀?”,他一本正經的問道。
“是”,我說。
“一二一師六連的?”,他問。
“是”,我說。
“我剛接到一個任務,你想聽聽嗎?”他一臉的神秘。
“我,我不能和你們一起了,我要回連隊去”,我小聲的說道。
“哈哈,你們連在找你,上頭給我的任務是派一個小組往下龍灣的位置去搜尋你”,他笑着說道。
“啊?”,我很驚訝,連隊爲了找我們竟然動了這等心思,向兄弟連隊求助了。
“任務上說是兩個人,你的戰友呢?”,馬連長接着問道。
“完成任務的時候,他犧牲了”,我低聲的回答道。
“上頭讓我派人護送你回連隊”,馬連長說道。
“不用,我自己就能回去”,我說道,感覺很納悶,自己又不是傷員,也沒有攜帶特別的東西,怎麼就需要護送了呢?
“這是命令,我不能不執行啊”,他說道。
“那,讓三隻眼和我一起吧”,我徵求着他的意見,一來,三隻眼傷勢不重,了不起一個星期就會痊癒,但現在留在炮兵連卻幫不上什麼忙,讓他跟隨我一起走,至少不耽誤他們連的戰鬥力。
“一個人護送,怕上頭說我小氣啊”,他有點猶豫。
我趕緊尋找着各種理由來試圖說服他,什麼人少目標就小,不容易被發現,什麼一路上剛好可以交流狙擊經驗,反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終於得到了認同,三隻眼雖然不太願意離開連隊,但還是很願意和我一起。
這很奇怪,傷員護送一個毫髮無傷的人,況且前不久,我還剛剛護送過他一回。
帶了乾糧,整明白了方向,我們就出發了。
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只是我十分不情願回去連隊,每次出任務都丟戰友,這回更是,一個人回去,還讓別人給送回來的,連隊的戰友們會怎麼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