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
草露芳華,東方漸白。
霍見歸拎着一個黑色的鐵皮箱走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
在他身後十幾米遠處的一個角落裡,半蹲着一個蒙着面罩的人,手中拿着一個相機,長筒鏡頭從角落裡伸出去,捕捉着霍見歸的一舉一動。
公路上駛來了一輛出租車。
霍見歸招手,出租車停下。
霍見歸上了車,出租車啓動之後,角落裡的面罩男子快步走出,他沿着公路往後面跑了一小段距離,在一條岔口口的角落中,停着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他拉開越野車的車門跳上車,腳踩油門,一個急轉,朝着霍見歸所坐的那輛出租車追去。
霧氣升騰。
黎明來了,可是太陽卻並未升起,它被擋在了濃霧的後面。
黑色越野車上的男子即使在開車,都沒有摘下面罩,他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摸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他開着免提,電話撥通之後,傳來了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什麼情況?”
“他去了。”面罩男子的聲音非常陰沉,語氣中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恐慌,“他真的去了。”
“怕什麼!”對面的聲音非常堅定,“瞧你那副沒出息的樣,鎮定點,這件事他未必會成功。”
“我還想最後確認一下……”面罩男子輕吸了一口氣,似乎有些不甘。
“確認什麼?”
“真的不阻止他?”面罩男子的目光穿過車窗玻璃,緊盯着前方不遠處的出租車。
“你阻止不了他。”對面淡淡地說道,“而且,就算是你出手阻止了,也未必能成功,還有另外一股勢力在他的身側,關於這一點,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
“撒旦……”面罩男子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這兩個字,聲音中帶着一絲驚恐。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現在離他的車不到二十米,只要我一個加速,保準讓他車毀人亡,就算是搭上我這條命……”
“行了!”對面似乎有些不耐煩,“你真的是什麼都不懂!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現在,霍見歸不僅僅是霍見歸,他是幾股勢力的制衡點,這些勢力通過他相互制衡,一旦出手,首先受到牽連的就是我們自己!”
“什麼制衡,我現在除了他之外,什麼都沒看見,我看你們就是太過於膽小,所以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個東西!”面罩男子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車速都不由地提快了一些。
“你要是敢亂來!我要了你全家的命!”對面的聲音中忽然多了一絲狡黠,“哦,對了,你沒有家了,你只有一個私生女,你不介意我跟她聊聊吧。”
“不要將她牽扯進來。”蒙面男子一踩剎車,車速慢了下來,“我答應你,絕不貿然行事。雖然我之所以想這麼做,全都是爲了組織。”
“行了!”對面提高音量道,“做好你份內的事,比什麼都重要!”
“好……”蒙面男子顯然已經服軟了,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問道“等下……我想問一下,那個什麼黑色原子工程到底怎麼樣了?”
“是黑粒子工程!”對面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起來,“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亂問,就算是知道了答案也搞不明白,老老實實做好你的事,能不能行?不行的話,就立馬跟我說,我換人!”
“能行……肯定能行……”車輛行駛到了一個紅綠燈前面,在霍見歸所坐的出租車駛過去之後,紅燈亮了,蒙面男子不得不剎車,等待着。
“嗯”對面說道,“那就先這樣,有事隨時聯繫,記住,你的任務是掌握霍見歸所有的行蹤,保證不出現任何盲點,將所發現的所有東西全部報告給我,明白嗎?”
“明白!”蒙面人道,“我幹這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對面輕哼了一聲之後,電話掛斷。
蒙面人點上一顆煙,自言自語地道:“他媽的,都是一幫廢物!軟蛋!懦夫!大好機會不把握,天天制衡這個,制衡那個,害怕這股勢力,害怕那股勢力!簡直是一幫飯桶,難成大事!怪不得一直被墮落派們壓着打!”
他猛地一拍方向盤,不小心按到了喇叭,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前方一輛車沒有,只有他的喇叭聲在空曠的公路上響着。
綠燈終於亮了,他嘴角叼煙,一踩油門,越野車‘嗖!’地一下竄了出去,發出一聲轟鳴。
他搖下車窗,將菸頭直接噴了出去,再次自語道:“看來,我留個後手還是對的,就是不知道那個阿德到底他媽的領略了我的意思沒有,要是他是個白癡警察的話,一切就都白費了!”
越野車快速駛出,朝着前方几乎已經看不見影子的出租車追去。
此時此刻,路旁的一棟高樓內,巨大的窗臺前,立着一臺高倍望遠鏡,望遠鏡的鏡頭足足有兩米那麼長,足以想象這臺望遠鏡的可觀測距離有多遠。
望遠鏡前,一個人緩緩直起了身子,望着窗子外面,嘴角似笑非笑。
這個人腰桿筆挺,身材硬朗,梳着一頭油光發亮的背頭,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即使是在面無表情的時候,臉上似乎依舊有笑容若隱若現,那是一種嘲諷般的笑容。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霍見歸的同門師兄,吳崢。
在吳崢的身後,站着一箇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金邊眼鏡,遙望窗外,目光炯炯有神。
這個中年男子正是葉茜的父親,葉東。
葉茜,吳崢,霍見歸三人,在大學讀研究生的時候,是同一個心理學導師,按照年齡排下來的話,葉茜最小,算是師妹,吳崢最大,算是師兄。
良久過後,吳崢忽然說道:“真不知道這個霍見歸到底搞什麼名堂,他難道真的認爲自己能夠憑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事件的態勢?”
“不要小看他。”葉東沉聲道,“當年,連你們的心理學導師老樊都不敢輕視他,何況你我。輕敵,只會讓我們吃虧,不管任何時候。”
“那是樊導師太謹慎。”吳崢說,“我有很多個機會直接讓他永遠醒不過來,可是,你總是不讓我去做,還說什麼制衡,什麼勢力……”
“你現在怎麼說也是個心理學博士了,做事能不能動點腦子!”葉東瞪了吳崢一眼,“我當初真的不該將茜兒許配給你,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你啊,不然也不會離家出走了,還跟我們對着幹……她可是我的最愛啊……”
說着說着,葉東不由地又想起了他的女兒葉茜,這個年紀輕輕就提前入土爲安的女孩,是葉東這輩子心底中最深的傷痛。
“這個不能怪我了……”吳崢爭辯着,“他霍見歸也不見得有多好,要不是你多次阻止,茜茜說不定早就投身霍見歸的懷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霍見歸這個人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連未成年的女人都不放過。”
吳崢的語氣情緒不由地激動了起來,顯然,他對霍見歸這個人有諸多的不滿意之處,當然,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從大學時代開始,霍見歸就處處壓他一頭,而且,總是能得到他得不到的東西,還是很輕鬆那種得到,這是讓吳崢無比嫉妒又懷恨在心的地方。
“行了,這件事不要再提了。”葉東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鎮定自己的情緒。
吳崢心裡嘀咕着:還不是你最先提的。
這句話當然沒有讓葉東聽見。
吳崢畢竟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而且有着很強的野心,他不再糾結葉茜的問題,將注意力放在當前最主要的事情上來,略微沉吟之後,他問道:“東叔,你之前跟我說過,咱們這個派系有個稱號叫啥來着?”
葉東盯着吳崢一眼,眼神意味深長,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沉聲說出了兩個字:“撒旦。”
“撒旦?”吳崢吃驚道,“爲啥叫撒旦?”
“因爲撒旦用自己毀滅的力量拯救世界,符合我們的整體世界觀和救世理念。”葉東提高了音量,情緒也高漲了起來,似乎一說這個話題,他就會控制不住地激動和興奮。
“那……另外那個派系呢?就是跟我們對着幹的。”吳崢問道。
“他們叫‘耶穌’。”
“耶穌?!”吳崢再次吃了一驚。
“是的。”
“耶穌是受難主,難道說他們的成員全都有自虐傾向?”吳崢的腦子倒是轉的飛快,但切入點顯然有些問題。
“有時我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葉東有些生氣地道,“明顯是因爲耶穌普愛世界觀的原因,跟撒旦的毀滅能力不一樣,耶穌一切是救助爲主,類似於中國的佛祖,慈悲爲懷。”
“好吧……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吳崢冷笑一聲,臉上露出了譏諷的表情,“但是在這個亂世中,耶穌能不能生存都是個問題,更別提什麼普愛救世了。”
葉東神色凝重地道:“我們兩個派系雖然是對立的,但是,本是同源,來自一個大宗旨,只不過行動方式略有不同,所以纔會出現兩個派系,你要對他們懷着敬畏之心,因爲,他們,其實就是我們!”
吳崢看葉東臉色不大對,急忙賠笑道:“那是肯定的,我對他們還是很尊重的。”
葉東望向窗外,指着樓下一輛火柴盒大小的越野車沉聲道:“我們雖然在觀察他們,他們也肯定在觀察我們,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幹我們幹一行的,所以,一切都要謹慎行事,小心駛得萬年船。”
“東叔,我辦事,你放心!”吳崢指了指望遠鏡,笑道,“我把家底都拿出來了!”
“嗯。”葉東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說什麼,忽然“哐啷!”一聲響從他們身後傳來。
葉東和吳崢同時回過頭去。
身後一扇鐵門被打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雙眼環顧四周,目光機警。
葉東和吳崢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西裝年輕人微微彎腰,側身拉開了鐵門,從外面迎進來一個人。
“當!”地一聲脆響傳來,似乎是什麼東西撞擊地面的聲音。
“當!當!當!”聲音由遠及近,一支柺杖點進了鐵門裡面,敲打在了地面上,隨後,一個後背有些佝僂,兩鬢斑白的老者邁步走進了房間內。
老者神色嚴峻,目光灼灼,直刺人心,讓人不敢直視。
他只有一隻眼睛,另外一隻眼睛戴着眼罩。
他是個獨眼老頭。
獨眼老頭拄着柺杖,踏步走進房間,年輕人轉了一個身,走了出去,將鐵門關上。
葉東和吳崢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帶着一絲膽怯。
葉東急忙迎上前去,笑道:“樊長老,您怎麼來了?”
吳崢也走了上去,微微欠身:“樊導師,學生給您請安了。”
這個獨眼老頭是吳崢的大學心理學導師,當然也是霍見歸的導師,名叫樊道明,人稱獨眼明,別看只有一隻眼睛,可看的比兩隻眼睛的還要清楚很多。
樊道明冷冷地掃視了一眼他們兩個,面色冷峻,一句話沒說,柺杖點在地面上,發出“當,當”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內迴盪着。
他走到望遠鏡前面,低下頭去,在望遠鏡的鏡頭前看了一會,隨後,他擡起頭來,望着窗外,說出了一句讓葉東和吳崢同時身心一震的話來。
他說:“準備打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