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在陰氣森森的房間內顯得異常刺耳。
“砰!砰!砰!”
敲門聲越來越大,直震得人耳膜生疼。
霍見歸正站在門前,左手拿着一面鏡子,右手握成拳頭,用力砸着房門,他砸的門正是豆芽奶奶的那扇門。
裡面沒有迴應,霍見歸砸了一會之後,對着裡面喊道:“趙氏,你這又是何苦呢?”
裡面還是沒有迴應。
霍見歸深吸了一口氣,將鏡子放進兜裡,往後退開了兩步,對着房門猛地踹了下去。
一腳下去,房門震響,樓梯也抖動了一下。
霍見歸再次後退一步,用盡全身力氣,對着房門大力踹了一腳。
“轟!”地一聲響,門鎖斷裂了。
霍見歸又是一腳踹下,房門大力被踹開,反彈了兩下之後,虛掩了起來。
他推門而入,房間內煙霧繚繞。
沒有燈,屋子裡黑乎乎的,只有化妝桌前亮着一盞油燈,油燈的火焰筆挺地燃燒着,周圍明明有風,但是燭火卻紋絲不動。
化妝臺前,有一張老舊的太師椅。
太師椅上,坐着一個佝僂着背的身影,頭髮花白,披着一件灰白長衫,此時,這個名爲趙氏的老太婆正斜坐在椅子上,露出一張陰沉的臉。
燭火的光亮在她的臉上跳躍着,將她的臉映照的更加陰森而詭異。
霍見歸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涼,似乎有人正往自己的脖頸處吹氣,涼颼颼的。
他回了一下頭,身後沒有人,除了黑暗之外,還是黑暗。
霍見歸扭過頭來,往前邁了兩步,壓低聲音道:“趙氏,你早就該走了,爲何遲遲呆在這裡?”
趙氏老太婆嘿嘿一笑,沒有理會霍見歸,而是打開了化妝品,開始往自己老邁的臉上擦粉。
老太婆擦粉的時候,雙眼緊盯着鏡面,但是鏡面上卻蒙着一塊黑布,她連鏡子本身都看不到,更別提照見自己了。
老太婆有模有樣地化着妝,擦完了粉之後,開始畫睫毛,她將睫毛縷的很長,用睫毛膏粘住,然後又往臉上擦了紅腮,接着,她將自己的雙手放在了檯面上,開始給自己那幾根又長又尖的指甲塗顏色。
她將自己的指甲塗成了黑色,黑色沒入了黑暗中,看起來她像是完全沒有指甲一樣。
霍見歸靜靜地在邊上看着。
老太婆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對着鏡面嘿嘿一笑,隨後用一種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道:“所有人都以爲我死了,其實我並沒有死,我活在那些能夠看得見我的人的世界裡,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又何必難爲那些還活着的人,況且,她們都是你的親人。”霍見歸輕聲道。
“放屁!”老太婆怒吼一聲,隨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嗽的劇烈程度像是要將自己的肺咳出來。
她一邊咳着,一邊開始點菸,她用的是那種長杆大煙槍,她將菸葉子塞進煙鍋裡,划着了一根火柴,將煙點燃,她含住菸頭,腮幫子陷落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長長地吐了出來。
煙霧升騰,在半空晃盪,像是一個個的鬼影。
老太婆連着吸了幾口之後,似乎情緒穩定了一些,她低聲道:“我只有一個親人,那就是我兒子!其餘的,全都是陌生人!”
“你孫女呢,豆芽呢?”
“豆芽?!”老太婆愣了一下,“哦,豆芽——”
“趙氏,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霍見歸再次踏前一步。
“說。”
“你到底是人是鬼?”霍見歸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的緊張和興奮。
這還是第一次,他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一個有可能是真的鬼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有很多種說法,道家稱之爲魂魄,法家稱之爲幽靈,佛家稱之爲怨靈,而在霍見歸的學說中,他稱之爲靈魂,據他研究所知,靈魂是沒有投胎的人類意識形態,是一種特殊的能量波,因爲某些無法釋懷的原因,這股有人類意識形態匯聚而成的能量波久久徘徊在死去的地方,在陰氣很重的地方,逐漸積累和混雜了一些別的能量,然後開始具有模糊的形態,進而影響現實世界。
說到底,就是一股不願化散的惡念。
霍見歸研究鬼學已經兩年,可是卻從未見過真正的鬼。
他是一個無神論者,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所以,他纔不怕鬼,不怕黑暗,不怕陰影。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人才是最可怕的,只有人在裝神弄鬼,而沒有真正的鬼。
霍見歸之所以研究鬼學,正是想見識見識真正的鬼。
現在,他已經有了一次機會,這一次機會比往常他驅法逼迫出來的‘鬼’顯然要真實許多。
或許,她是真的鬼。
霍見歸心中充滿了期待。
他走到了距離老太婆三米遠的地方,停住了,此時,他竟然感到了一絲害怕,隱約之間,他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面前這個老太婆真的不是跟自己同樣的生物。
這樣的感覺,即使在他和屍體抱在一起睡覺的時候都沒有過。
一陣陰風從門外吹來,燭火紋絲不動。
老太婆斜着坐在太師椅上,也紋絲不動。
霍見歸感覺有一口痰正在自己的喉嚨裡面滾動,他想吐又吐不出來,想咽又咽不下去。
他含着這口痰再次問了一聲:“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太婆嘿嘿一笑,這一笑讓霍見歸渾身一陣發麻,猛然間,他感覺老太婆身上成了毛烘烘的一片,雙眼中閃現出綠幽幽的光芒。
他強忍住自己的情緒,纔沒有讓自己尖叫出聲。
“我是人是鬼,你自己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老太婆斜着身子,半張臉隱在黑暗中,另外半張臉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霍見歸再次踏前一步,這一步,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之前,他總以爲自己膽子很大,現在,他才忽然感覺自己的膽子原來並不是那麼大,人的膽畢竟只有那麼點,再大也會有個極限,現在,顯然已經快到他的極限了。
霍見歸深吸了兩口氣,望着老太婆佝僂着的後背,低聲道:“如果你真的是鬼,那我收服不了你,我不是道士。”
“道士?道士看見我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人能夠真正收服我。”老太婆低聲道。
“什麼人?”
“不怕死的人。”
霍見歸原本邁出去的腳步停在了半空,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問題:自己到底怕不怕死?
這個問題只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兩秒鐘,便有了答案。
他的腳步落了下去,前行了一步,此時,他距離老太婆只有一米的距離了。
他感覺到了一股陰冷的氣息從老太婆的身上散發出來,這股陰冷氣息讓他的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老太婆坐在太師椅上,紋絲不動,嘴角掛着一絲陰沉的笑意。
忽然間,太師椅晃動了起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霍見歸的心臟也跟着太師椅的晃動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來啊。”老太婆輕聲呼喚,她的臉在昏黃的陰影中撲朔迷離。
老太婆的話音剛落,霍見歸輕呼一聲,踏步上前,一隻手搭在了老太婆的肩頭上,然後奮力一轉。
太師椅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轉了過來。
老太婆的臉展露在了霍見歸的眼前。
那是一種恐怖的臉,一張醜陋的臉,一張古怪而離奇的臉——
準確的說,這張臉上有兩張臉。
一張臉在光明中,一張臉在黑暗裡。
一張臉是死去的鬼魂,一張臉是茁壯的生命。
霍見歸愣住了。
他的手搭在老太婆的肩膀上,老太婆的身體冰涼無比,涼意透過他的手掌傳入他的身體,迅速流遍了全身。
涼入骨髓。
霍見歸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巴,想要叫喊,喉嚨裡卻像是被塞着一團棉花,根本叫喊不出來。
老太婆嘿嘿一笑,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牙齒,然後緩緩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
她那雙陰毒的雙眼死死盯着霍見歸,冷聲道:“你救了她,一命抵一命,我先拿你的命去祭奠我的兒子吧!”
說完之後,她伸出了兩隻細細的胳膊,用十根鐵鉗一樣的指甲牢牢扣住了霍見歸的脖頸。
“滋!”地一聲,指甲掐入了霍見歸的皮肉裡面。
霍見歸尖叫一聲,想要去推開老太婆,但一推之下竟然沒有推開,她的十根指甲牢牢的扣住他的皮肉,像是十根鐵釘一樣。
老太婆被霍見歸推了一下,雖然沒有完全推倒,但也被推在了太師椅上。
“嘎吱!嘎吱!”太師椅發出了一連串聲響。
就在這時,一聲脆響聲自旁邊的黑暗處傳來。
“奶奶!你不要這麼做!”
豆芽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屋內,大吼了一聲。
“小丫頭片子!你快給我滾!”老太婆歪過頭去,嘶聲怒吼。
“奶奶!你快鬆開!”豆芽在旁邊喊叫着,聲音中也帶着一絲的憤怒。
“你們都該死!”老太婆一隻手掐住霍見歸,另外一隻手掐向了豆芽。
“你才該死!你早該死了!不!你其實——早就死了!”
豆芽也徹底憤怒了,她的手也掐向了老太婆。
老太婆的手從霍見歸的脖子上移開了。
霍見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面前兩個黑影扭打在了一起——
霍見歸盯着這兩團黑影,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驚訝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見老太婆雙手掐住了豆芽的脖頸,然後將豆芽凌空提起,猛地撞擊在了化妝臺的鏡面上。
“砰!”地一聲響,鏡面碎裂,掉落一地。
老太婆雙手提着豆芽,往鏡子裡面塞去。
“框!”地一聲,豆芽的身子直接被塞進了鏡子裡面。
鏡子像是一個黑洞,將豆芽的身子完全吸納。
只剩下豆芽的喊叫高一聲低一聲地從鏡子裡面傳來。
老太婆對着碎裂的鏡子嘿嘿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她轉過身來,對着霍見歸道:“誰阻止我報仇,我就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