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重要事情,其實是將爺爺的墳頭重新填好,這件事對別人可能不重要,但對於他來說,卻是無比重要。
他這次前來,將爺爺的墳子弄得一片狼藉,不僅完全掘開,將裡面的東西拿走,讓棺材板全都潰爛,還在裡面燒死了幾百條大大小小的黃蛇,留下了一層足足有五釐米厚的灰燼。
如果爺爺地下有靈,不知道會不會怪罪他孫子的無禮行爲?
如果他孫子之後能夠一鼓作氣,找到真相,並且順利完成家族使命的話,估計還不至於大發雷霆,只是鬧鬧小脾氣也就算是,倘若他孫子什麼事都沒幹成,不僅糟蹋了墳子,拿了祖傳的東西,還全部浪費了,那他這個老人家估計有可能真的會直接從墳子裡鑽出來,在他孫子的額頭上大大地敲上幾個板栗。
粉無常一陣手忙腳亂地將爺爺的墳頭重新填好,並且還堆積了一個比最初的時候還高的墳頭。
拾掇好了墳子之後,粉無常和白雪跪在墳頭,對着爺爺行起了大禮。
粉無常喃喃低語,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估計逃不脫求爺爺告奶奶的話,肯定將自己如何老實,如何聽話,如何尊老愛幼的良好品行都說了一遍。
且不管他爺爺在九泉之下聽着是否想吐,光就是旁邊的白雪偶爾聽到一兩句也是一臉羞赧,都有點不好意思再跪下去了,只能悄無聲息在心裡默唸幾句,阿彌託福,善哉善哉的話……
好不容易唸叨完了,粉無常站起身子,再次朝着爺爺的墳頭行了幾個大禮,然後扭頭望向白雪,見白雪臉頰緋紅,不由地疑聲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白雪知道此時並不適合說那些話,可最終她還是沒能忍住。
她轉過身去,沒有面對墳頭,悄聲道,“你剛纔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大言不慚了,你就不怕你爺爺從墳子裡鑽出來,晚上揪着你的耳朵讓你少說點謊話?”
粉無常愣了一下之後,嘿嘿一笑,經過了幾日的凝重和壓抑之後,心情也終於稍微放鬆了一下,不由地被白雪一番話逗笑,往常都是他去逗笑別人,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真相沒有找到,自己的性情反而大受影響,竟然變得有些陰沉了起來,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說的好!”粉無常輕拍手掌,哈哈一笑道,“要是爺爺從墳頭鑽出來的話,我肯定要揪住他的耳朵,好好問問他,在棺材板裡藏這些東西到底是爲了什麼?要是他老人家說不出個三二一來,我非得好好踹他的屁股不可!”
“你傻了吧,不是傻了,就是瘋了……”白雪一臉震驚,“要不然就是神經了,他可是你爺爺。”
“他也是你爺爺……”粉無常咧嘴一笑,“不對,應該是你老爺爺。”
“你……”白雪的臉氣的比之前更紅了,本來想要好好說說這個當着故去長輩的墳墓說謊話不臉紅的傢伙,沒想到反過頭來竟然無端被他佔了便宜,這如何能忍……
兩人邊走邊說,有說有笑,這樣的場景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上次這樣的時候,還是在靈泉村的時候。
好像自從進了大都市之後,白雪整個人都失去了靈性一樣,而粉無常,在逐漸意識到自己肩頭責任的重要性之後,也逐漸沒有了之前的輕鬆心態。
夕陽西下,將兩人下坡的背影拉得很長,好像兩個巨人。
快樂總是短暫的,痛苦和迷茫纔是恆久的。
下坡之後,兩人沿着土路一路往前,直走的白雪腳掌發紅,寸步難行的時候,終於在一條交叉路口上,遇到了一輛私家車。
好說歹說之後,私家車主終於同意兩人搭車。
在最開始攔車的時候,私家車主還以爲粉無常拎了一個女鬼,嚇得差點直接將粉無常和白雪撞死。
來到了市區之後,下了車,他們又重新打了出租車,直奔目的地。
目的地是新浦廣義橋,也就是他的老家。
上次他回老家,順利找到了那張照片,順着照片一路找到了諸多線索,雖然沒有最終找到真相,可依舊收穫頗豐。
現在,他第二次回老家,是因爲想到了一件小時候的特殊事情。
他老家的書房中,天花板裡面有一個小閣樓,其實就是一個小倉庫。
小的時候,他和哥哥經常看見父親獨自一人沿着書房的木梯,爬到倉庫中不知道幹什麼。
有一次,兩人大着膽子走進書房,在下面聽了一會,發現父親在倉庫中說話,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另外一個人說話,只聽得哥弟兩人疑惑叢生。
當父親從上面下來之後,趁着有一次父親出門,哥弟兩人爬上了倉庫,點上油燈之後,發現裡面竟然擺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瓶瓶罐罐,有各種木牌,木牌上還寫着名字,木牌之上還掛着幾張面無表情的黑白照片。
整個倉庫中透出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氛,還夾雜着一股腐朽的味道,異常難聞。
哥弟倆看到其中一張照片長得竟然跟父親非常像的時候,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隨即發出了一聲輕呼,他們即使再小,再不懂事,也能看出來,這裡並不是一個正常地方,裡面擺着的那些東西,也不正常,尤其是那幾張雖然面無表情但卻仿似比任何表情都更猙獰更嚇人的黑白照片。
哥弟倆轉身就跑,剛轉過身來,還沒等跑呢,迎面就撞到了一個硬物上,一聲厲喝聲響起:“下去!”
這聲厲喝嚇得兩人魂飛魄散。
粉無常當即差點翻白眼暈過去,其實他當時想裝死來着,只不過因爲太過害怕,連撞死都沒能成功。
就這樣,初入禁地的哥弟兩被去而復返的父親從倉庫中拎了出來。
粉無常記得那天晚上,他和哥哥都沒能吃上飯。
之後三天,父親依次找他們談話,內容陰森,詭異恐怖,讓兩人全都心生懼意,給他們小小年紀的幼小心靈上刻上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粉無常反正是被嚇壞了,從那之後,書房的天花板倉庫,他再也沒有上去過,而且,之後的十幾年時間裡,也是選擇性地將這件事淡忘掉,不願想起,也不敢想起,畢竟,那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童年心理創傷了。
時隔十幾年之後,粉無常在爺爺的墓地前,手拿副極具深意的畫卷,凝神思考,腦中靈光一閃,那個倉庫中的一張照片從記憶的海洋中翻涌而出,映入眼簾。
那張照片跟父親很像。
那張照片戴着黑框眼鏡,穿着青色布衫,臉型瘦削,留着兩撇小鬍子。
再聯想到爺爺下葬的時候,他記得爺爺的靈位照片仿似也是這個長相。
如果粉無常猜的沒錯的話,那麼,倉庫中的那些瓶瓶罐罐應該就是汾家列爲老祖宗們的骨灰了,而那些木牌子便是他們的靈位,那些黑白照片毫無疑問就是他們的牌位照片。
原來,那個小小的倉庫竟然是父親爲祖輩們專門打造的靈房。
想到小時候經常在書房中聽父親唸書,原來竟然一直是在靈房底下聽書,頭頂就是列祖列宗的陰魂聚集之地,幸虧當時不知道,要不然肯定每天晚上都要失眠做噩夢。
即使現在知道,也是心中驚懼,不由後怕。
粉無常相信,那裡面既然有老爺爺的靈位,甚至還有老老爺爺的靈位。
而在那裡面藏着的,絕對不僅僅是靈位和骨灰,應該還有家族的秘密。
要不然,爲什麼父親每次上去,最短的時候也得十幾分鍾,有時候還能呆上個把小時,在上面自言自語,喋喋不休。
“我應該早就想到的。”粉無常將書房倉庫的事情簡單跟白雪說了說之後,有些懊惱地道,“家裡肯定還藏着更多的秘密,我卻幾乎將家都遺忘了,要不是上次回去找你的照片,估計肯定都想不起那個倉庫的事情來。”
“你不是說你老家都被拆遷了嗎?”白雪問道。
“上次回去的時候,已經在拆拆了,但可能是有幾家釘子戶的緣故,還沒正式開始,不過我想應該很快了。”粉無常將頭往前一伸,對出租車司機道,“師傅,麻煩你開快點好嗎,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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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汽車風馳電摯朝前前方竄去。
半個多小時之後,汽車停在了廣義橋邊上。
粉無常和白雪下車,兩人繞過廣義橋頭,來到粉無常小區的後面。
上次的時候,粉無常就是從後牆的一個缺口中鑽進去的。
但這一次,找了半天,卻沒找到那個缺口。
粉無常站在一塊看起來有些新的牆皮附近,指着底下的一部分新的磚牆說道:“他們將這裡堵死了。”
“那怎麼辦?”白雪問道。
粉無常擡起頭,看了一眼足足三米多高的牆,牆上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牆頭上還豎着鐵叉子,想要從上面徒手攀爬過去,幾乎不可能,而且,這裡偶還會出現巡邏保安什麼的,估計還沒等爬過去呢,就已經被警棍戳中屁股了。
“走。”粉無常扭過頭去,戴上帽子,低聲道,就在剛剛,他看到另外一邊有兩個穿着保安服裝的男子正朝這邊晃悠過來。
兩人急忙離開牆頭,來到距離路面較近的地方。
“上次來的時候,他們發現我進入了被封的房子裡,估計現在還在到處找我呢,而且,說不定我家附近還有人專門監視着,這一次,更不好進去了。”粉無常皺緊眉頭說道。
粉無常和白雪又往前走了一會之後,幾乎快接近小區盡頭了,那兩個保安模樣的人才轉身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顯然他們也只是做做樣子,看見沒什麼情況之後,就會離開。
白雪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剛要說話,忽然間,只見牆後面飛出一條麻繩,正掉在牆壁底下。
白雪停住腳步,拽住了前面的粉無常。
粉無常回頭。
白雪指了指地上的麻繩,又指了指牆壁後面。
還沒等粉無常反應過來,一個東西忽然從牆壁後面飛了出來,正好砸在他的腳邊。
粉無常彎腰撿起,是一塊包裹着石頭的黑布,黑布上傳來淡淡的清香味,夾雜着某種特殊的類似於藥水一樣的味道。
粉無常微微一愣,隨即,腦中浮現出了一個神秘而詭異的形象。
黑袍女人。
上次,就是她,將粉無常救出小區。
這一次,竟然又是她,想要將粉無常接進小區。
她究竟是誰?
是人是鬼?
爲何總是能夠知道自己的行蹤和目的?
粉無常吃驚的同時,不由地感到渾身一陣發寒。
整件事,是越來越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