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見歸再次去了醫務室。
他準備看看那兩個男生甦醒後的狀態,聽聽他們甦醒後說的話。
醫務室的門關着,他敲了兩下門,裡面沒人迴應。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大大咧咧的。
“讓一讓!”
霍見歸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張有些蠻橫的臉,臉上很多麻子,眉宇間有一股兇惡的氣息。
不過這個人的整體長相倒是和副校長有幾分相像。
霍見歸讓開了一個身位。
那個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手上帶着白手套,懷裡抱着幾個紙盒子。
他盯了霍見歸一眼,然後走上前去,“砰!”地一聲,用肩膀將房門撞開了。
醫務室內沒有人。
那個人徑直走了進去,將紙盒子用力放在了桌子上。
這時候,醫務室的瘦高個醫生回來了,他進來之後,看見了那個人,立馬就笑了起來:“方哥,來啦。”
“嗯。”被叫做方哥的男子大剌剌地掏出一顆煙,叼在了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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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個醫生立馬上前,幫他點上了煙。
方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大剌剌地道:“下週還有沒有要的貨物,給我列個清單,我下週有點事,要提前做好準備。”
“下週的再說嘛,實在不行,我自己去拉,方哥要去哪裡耍啊?”
“不遠,去見個朋友,聊點商業性的東西。”方哥叼着煙,翹着二郎腿,歪着脖子,那架勢好像他即將去談的是一樁國際性的買賣一樣。
“還是方哥牛逼。”醫生奉承了兩句之後,似乎這才發現霍見歸,他語氣一下就冷了下去:“你又來幹嘛?”
霍見歸道:“那兩個學生醒過來沒有?”
“當然沒有。”醫生道,“我給他們一人注射的鎮定劑足夠他們睡到明天早上。”
霍見歸輕咬了一下牙關,沒有說話。
這時候,穿着西服,頭髮油光蹭亮的男子,領着一個穿着普通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
瘦高個醫生立馬笑道:“高主任,你怎麼來了?”
那個穿着西服,頭髮油光蹭亮的男子正是鑫華中學的教導處主任。
“學生的家長這不是來了嘛,我帶她來看看學生情況咋樣了。”教導處主任說話的時候,臉上竟然有一種愉悅的表情。
那個中年婦女忽然道:“聲明一下,我不是學生的家長,我只是他姑。”
醫生問道:“學生家長呢,咋不來?”
中年婦女有點不高興地道:“這你得去問他爹媽,看看他爹媽到底還有沒有那個本事來。”
“咦,怎麼了?”醫生有些不明白。
“多嘴!”高主任厲喝一聲。
醫生臉色一白,立馬不敢說話了。
高主任道:“學生就在裡面,你還是先進去看看吧。”
中年婦女跟着醫生走進了隔離室,看見了綁在牀上的自己的侄子,也就是那個戴着眼鏡,長相清秀的男生。
中年婦女:“你們綁着他幹嘛?”
醫生看了教導處主任一眼,主任默默點了點頭,醫生隨即道:“是這樣的,他們的情緒很暴躁,如果不綁着,就會跑出去,很難抓回來。”
中年婦女道:“你們電話裡可不是跟我這麼說的啊……”
高主任道:“得病了,發高燒,理智有些不受控制,難免的……待會你直接帶他去醫院吧。”
中年婦女看了看自己的侄子,然後轉過頭,望向主任道:“你們把他弄醒,我跟他說幾句話。”
高主任對着醫生點了點頭。
醫生隨即弄了一瓶藥劑,抽在了注射器中,給男生注射進了身體內。
沒過一會,那個男生就甦醒了過來。
“向陽啊。”中年婦女坐在了病牀上,拍了男生的肩膀道,“我是你姑姑啊——”
被叫做向陽的男生看着面前的中年婦女,眼神有些呆滯,良久之後,他忽然張開口,猛地朝着中年婦女的手臂咬去。
中年婦女猝不及防,被咬個正着,她大叫一聲,身子往後退去,“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手臂上留下了兩排清晰的壓印。
中年婦女痛叫了兩聲之後,從地上爬起來,指着男生,一副悍婦的架勢,大聲道:“向陽!你竟然咬你的姑姑,你還是不是人了!我這麼大老遠跑來,你爹孃都不管你了,你說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這個姑姑,還有誰會要你,你竟然一點都不感激,見面就給我一口,你是瘋了吧!”
“嗚嗚!”向陽呲着牙對着他的姑姑兇惡地叫着,嘴裡發出恐怖的野獸一般的吼叫聲。
他用力晃動着身體,試圖掙脫身上的繩索,整個牀都跟着擺動了起來,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響。
高主任低聲道:“他的情緒很暴躁,我建議即刻轉入高等醫院,我們這小診療室根本對付不了他的病症,再拖延下去,只會加重病情。”
中年婦女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壓印,又看了一眼牀上齜牙咧嘴,掙扎的臉紅脖子粗的侄子,嘆了一口氣道:“他大逆不道,我不能喪盡天良,你們讓他鎮定下,我把他帶到醫院去。”
忽然,高主任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疊文件道:“這裡有幾個地方,需要您幫忙代簽一下字。”
“什麼東西?”
“向陽……他,出了這件事之後,已經不適合在鑫華中學上學了,我們這邊擬定了一份暫時性休學文件,您簽了之後,他就可以先不用上學了,等什麼時候病治好了,再回來。”
“也好,不然還要交學費……”中年婦女輕聲說了兩句,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立馬咳嗽了兩聲,加以掩飾。
就在醫生給向陽重新注射鎮定劑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等一下。”
聲音平平淡淡,卻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氣勢。
說話的人正是霍見歸。
霍見歸走上前來,沉聲道:“在將他帶走之前,我有幾句話要問。”
瘦高個醫生立馬道:“你是誰啊?!”
高主任:“讓他問吧,無妨。”
霍見歸站在牀頭,盯着牀上的向陽。
“向陽?”霍見歸叫了一聲。
牀上的向陽眼神沒有絲毫的波動,說明這個名字在他的意識中已經丟失了,或許,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那天晚上你看見了什麼?”霍見歸再次問道,這一次的聲音要更大一些。
向陽在牀上劇烈地扭動着,嘴巴張着,牙齒有些發紅。
“你們那天晚上玩了筆仙——”霍見歸故意將筆仙兩個字加重,果然,在他說完這兩個字之後,向陽的神情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霍見歸。
“筆仙,你們請到了嗎?!”
霍見歸低下頭去,幾乎湊到了向陽的臉前,一字一句地道。
“嗚!”向陽猛然梗起脖子,就要咬霍見歸。
霍見歸早有防備,右手擡起,“啪!”地一聲,按在了向陽的額頭上。
然後他橫跨到牀上,壓在向陽身上,將臉靠的更近了:“向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霍見歸的一隻手按住向陽的額頭,另外一隻手點在他的胸口,口中念出兩句古怪的話語,像是什麼咒語一樣。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向陽竟然平靜了下去。
他緊盯着霍見歸,一動不動了。
幾秒鐘之後,他合上了自己的嘴巴,然後又緩緩張開:“有鬼……有鬼……”
“什麼鬼?”
“白……白……衣……胡……鬍子……臉……花……花臉……”
“他在哪?”
“倭……摳……嘔……”
向陽啞着嗓子,奮力地想要說話,他的臉都已經憋紅了,還是沒有說出來,他的聲音已經撕裂了,舌頭好像也打結了,說的話越來越聽不清楚,逐漸變成了動物一般的低聲哼叫聲。
霍見歸俯下身子,在向陽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並沒有讓四周的人聽見。
向陽的聲音停止了,不說話了,但是他的眼神逐漸恢復了之前的那種兇惡的,帶着恨意的眼神,嘴巴也重新咧開,對着霍見歸呲牙咧嘴。
霍見歸將手掌從向陽的額頭上拿開,跳下了牀,拍了拍手道:“注射鎮定劑吧。”
四周的人全都被霍見歸剛纔的舉動以及他和向陽的詭異對話給愣住了,半晌都沒有人反應,最後,還是中年婦女最先開口道:“你是什麼人啊,剛纔說的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高主任搶先道:“他們我們特聘的心理教授,給受刺激的學生們疏導心理的。”
“剛纔那個是心理疏導?我雖然沒文化,但你也不能騙我啊!我看他不像是心理什麼導師,倒像是驅鬼的什麼道士。”
“怎麼可能!”教導處主任道,“我們是正規學校,還是高級學校,你不能污衊我們啊。”
中年婦女有古怪地眼神看着霍見歸道:“你覺得我侄子是怎麼了?”
“我只說兩點,如果你還要讓你侄子活命的話,就牢牢記住。”霍見歸沉聲道,“第一,不要讓讓他在沒有光的地方停留,哪怕是晚上,也要開着燈,製造光明,製造白天的假象。第二,不要讓他看到帶有斑點的東西。”
中年婦女眉頭一皺道:“什麼是斑點的東西?”
霍見歸:“斑點狗。”
中年婦女一愣之後道:“還說不是道士,你看你說的話,就是道士的話。”
說罷,她揮了揮手:“我從來都不信這一套,我只信中醫院,快給他注射鎮定劑,我帶他去醫院看病。”
霍見歸輕微地搖了一下頭,不再理會她,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走到隔離室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凳子上抽菸,地面上已經有三顆菸頭了。
霍見歸和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中年男子的臉上帶着譏笑的表情。
他還聽見中年男子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霍見歸早已習以爲常。
他不想看見這個名叫向陽的男生就這樣白白死去,可是,有時候,並不是他無所作爲,而是那些人根本就不聽,甚至包括當事人。
做他這一行,最難的還不是跟鬼打交道。
而是,跟人打交道。
因爲人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