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和羅悠統一戰線,不顧所有人反對和質疑的聲音,毅然決然改變最初定下的戰略計劃,用一種全新的方式開始下一次的挖掘行動。
這在那些秉持着以穩重和安全爲前提,按部就班循序漸進的正統科學家們看來簡直難以接受。
對於這些人,羅悠並沒有過多解釋。
秦朗本來想要說上兩句,但看到羅悠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嚥了回去。
於是,第五階段第999次挖掘勘探宣佈暫時停止,而同時,第1000次挖掘行動正式開始。
兩個洞穴,雙管齊下。
這第1000次,跟以往的999次完全不一樣,它是套在第999次的洞穴中的,但不是往下的,而是往右的,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完全違背了他們最初的設計理念,且不說這樣挖掘,儀器在裡面自主運轉的可操作性有多難,光是挖掘的危險性就足以讓所有人心底發涼,膽戰心驚。
畢竟,這樣橫向挖掘,一旦坍塌,他們之前挖掘的所有洞穴有可能都跟着一起坍塌,而他們的性命,也會葬送在此。
橫向挖掘,是在用性命探路,還是在用很多人的性命。
在除了秦朗和羅悠兩人之外的其餘所有人看來,這第1000次勘探的洞穴,完全就是扯淡,而且,扯的還不是一般的淡,還是一個超級大的淡。
這一次挖掘,首先是要將第999次洞穴挖寬,在不確定這條洞穴是否成功之前,就貿然這麼做,這明顯是一種孤注一擲的行爲,而且耗費工時和資源量都非常大,如果這個洞穴一旦以失敗告終,那損失將會是慘重的。
而且,挖寬之後,還要往右邊挖,右邊有什麼,所有人都不知道,右邊是否會被阻擋,是否會出現意外情況,也沒有事先勘探和檢測,完全就是一時興起,想怎麼挖就怎麼挖,這在那些人看來,簡直如同兒戲一般。
但是,上頭的命令畢竟是命令,質疑可以在最開始的時候質疑,一旦方案真正確定下來,那還是要不遺餘力地去執行。
畢竟,黑粒子工程可不是鬧着玩的,這是一份將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差事,那些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被弄進來的人,事後知道真相之後,都後悔不迭。
但是,也有不少的人,是心甘情願來這裡幹活的,畢竟,不是每一個科學家都能夠接觸到如此先進的設備和工作環境,而且,不管別人怎麼看,他們自己顯然很清楚,他們正在做的事情,是在創造歷史。
金錢,名譽,家庭,和創造歷史,孰輕孰重,難以說清。
但如果不創造歷史,能夠危害家庭,而創造歷史的過程中,可以得到數之不盡的金錢,成功之後還可以名利雙收,甚至永垂青史,在這樣的情況下,相信選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第1000次挖掘正式開始。
拓寬第999次的洞穴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當然,也是因爲這次的拓寬跟之前的拓寬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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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對寬度的要求僅僅是能夠將微型挖掘儀器放進去就可以,當然,除此之外,還要將模擬機器人放進去。
挖寬工作耗時三十六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做千篇一律的工作,錄像工作人員顯然也知道這樣繁複的工作內容展示出來毫無意義,故而刪減了大部分,所以密室內的馬不庸並未快進,早已經被錄像內容吸引了十二分注意力的衆人,也毫無所覺,直接就看到了挖寬工作結束的時候。
挖寬工作結束,微型挖掘儀器被吊了進去。
機器人也被吊了進去。
除了這兩個東西之外,進入洞底深處的,還有貓眼,準確的說,貓眼一直都在那。
秦朗站在一塊較大的熒幕面前觀看着,他看到的內容是探測器探測到的內容,幾乎完整地展示出了洞穴內的所有景物,包括在空中漂浮旋轉着的貓眼。
但是,探測器看不到“那個東西”,所以衆人也看不到“那個東西”。
只有羅悠能看見。
此時,另外一邊的密洞內,羅悠正戴着貓眼,通過貓眼看着地底下的世界。
無比清晰,清晰的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除了那些本該就出現的東西之外,貓眼的視界中,還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影子在貓眼的注視之下,緩慢變形,變成了一攤藍色的水,中間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發白,逐漸幻化成了一隻細長的眼睛。
羅悠認識它。
是的,雖然只見過一次,雖然只交流過一次,但是羅悠卻覺得,他們之間仿似已經是老朋友了。
不,老朋友可能不太貼切,如果“那個東西”是個女人的話,羅悠情願將兩個人的關係比喻成久別重逢的戀人。
想到這,羅悠的心竟然怦怦跳動了幾下。
但讓他奇怪的是,這一次,那隻眼睛並沒有眨,眼神也如同水面般平靜。
羅悠猜測,它有可能是睡着了,或者是進入了另外一種狀態。
羅悠也並不想立即和它進行眼神交流或者語言交流,他只想要看着它,欣賞它,觀察它,研究它,像是欣賞雨後的彩虹,像是欣賞大海的潮起潮落,像是欣賞人生百態,世事沉浮。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在羅悠的內心中產生過了,非常的奇妙,讓他覺得仿似回到了十八歲。
他忽然再次咧嘴笑了,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八次笑容了,
這第八次,並沒有之前幾次那麼詭異,反而帶着一絲溫情,一絲甜蜜。
對於自己的異常狀態,羅悠本人並未有絲毫的察覺。
他覺得自己此時無比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現在,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同樣也不懷疑自己能夠解開遺留下來的世界性地理學難題,甚至包括物理難題,但是,他沒時間去解題,有比解題更重要且更具有現實意義的事情等着他做。
“那個東西”指引了方向,給了他答案,激起了他內心的波瀾,讓他看到了希望,讓他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有奇蹟存在。
這個奇蹟,包括天堂,包括地獄,包括上帝,包括閻王。
他開始下達命令。
命令通過電磁信號,直接傳輸進秦朗的耳中。
本來秦朗是上司,領導着羅悠,但是現在,卻反了過來,羅悠下達命令,秦朗作爲傀儡,向所有人再傳達命令。
不過,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別人並不知道有這層關係,反正怎麼看都是秦朗在下命令。
羅悠其實是通過貓眼下達的命令,對於貓眼中看到的東西,羅悠比秦朗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而且,他甚至能聽到聲音,還能和“那個東西”進行交流,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秦朗甘願如此,只要計劃成功,就是丟掉半條命,他也願意。
畢竟,想要得到的愈多,失去的便會越多,這個道理,秦朗早已熟稔。
畢竟,秦朗只有一米四,光是這個身高在過去許多年中經歷的非議和白眼,鄙夷和嘲諷,就足以讓他領悟很多的人生哲理,這種親身實踐的哲理,比書上看來的,別人嘴巴里聽來的,都要實用且真摯地多。
一個又一個的命令下達。
微型挖掘儀器精準聚焦到了右邊那個發出藍色光芒的小孔中,當然,這個小孔別人看不見,只有戴着貓眼的羅悠能夠看得見。
模擬機器人已經就位,隨時準備操控挖掘儀器。
洞穴中的工作人員也已經就位,隨時可以操控機器人。
秦朗也已經就位,隨時可以下達命令。
可是羅悠,卻在密洞內緊閉嘴巴,一言不發。
“什麼情況?”秦朗貼着自己的耳朵,對着電磁耳麥輕聲問道。
“別急。”羅悠的聲音很緩慢,這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聲音。
秦朗還要再說什麼,卻沒能說出來,他按了按有點凸出的耳麥,將其使勁往耳朵裡面塞了塞,似乎是想要藉此發泄一些心情。
秦朗很清楚,此時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等待,安靜且耐心地等待,他已經孤注一擲了,要是再失去耐心的話,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等了半天,羅悠還是沒有動靜,秦朗的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他環顧四周,看着洞穴內那些緊張兮兮等待着自己下達命令的工作人員們,忽然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時,他才恍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自己究竟爲什麼會這麼容易同意羅悠的建議呢?爲什麼會拋掉整個挖掘工程的戰略計劃呢?
羅悠瘋了,難道自己也瘋了?!
秦朗立馬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的不僅是地位,還有性命,不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他遠在老家的老父老母的性命,甚至有可能還會失去“若若”的性命。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的指令早已下達,第999個洞穴也已被拓寬,所有的東西都改變了,還能回頭嗎?
不過……橫向挖掘還沒有開始,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如果這一步進行了,那便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現在這一步還沒有開始,尚且有回頭的餘地。
要不乾脆將拓寬行爲和這次的指令失誤甩給羅悠?說是羅悠逼迫他這麼做的,羅悠不堪壓力,已經發瘋,才導致的一場行爲?
好像可行!
秦朗深吸一口氣,已經下定決定要這麼做,棄車保帥,而且,這事本身就是羅悠一人所爲,自己完全是被誘導了,才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幸虧醒悟的早。”
秦朗在腦中略微沉吟片刻,想好了措辭,剛要開口下達停止的命令,誰知,就在這時,耳朵裡的電磁耳麥響了起來,是羅悠的聲音,但又似乎不是他的聲音,聲音有些澀,有點怪,還有點刺耳。
“你不怕死嗎?”耳麥中的聲音問道。
“羅悠,你他媽最應該死,老子是瞎了眼了纔會信你,你死定了,老子不陪你玩了!”說罷,秦朗就要去拔出自己的耳麥,他已經受夠了,不想再聽見這個瘋子的隻言片語。
“等等。”羅悠的古怪聲音再次傳來,聲音中竟然帶着一絲竊喜,好像剛剛偷到了什麼勝利的果實,“最後一句話,聽我說完。”
“說!”秦朗壓低聲音,幾乎是悶吼了出來,他的一隻手已經貼在了耳朵上。
“若若是誰?”
“什麼?!你他媽說什麼?!”秦朗感覺自己的血液突突地往頭頂衝。
“太可惜了”羅悠那古怪音調再次傳來,“一個這麼好的女孩,竟然被一個侏儒成天惦記着,你要臉嗎?”
“你——”秦朗張口說話,想要破口大罵,但感覺喉頭一甜,好像有什麼東西塞在了裡面。
幾乎在同時,羅悠的聲音傳來:“去地底下,替我向閻王爺問好。”
話音未落,秦朗只感覺耳朵裡的電磁耳麥像是一個小氣球一樣鼓脹了起來,鼓脹的他的耳朵有些發疼,他將手指伸進去,用力一拔,一條紅色的線連帶着被拔了出來——
“轟!”地一聲巨響。
腦內爆炸。
血漿和腦汁四散飛濺。
兩隻眼球在空中滑翔,同時撞擊在牆壁上,發出“乒乓”聲響,如同死神的奏鳴曲。
其中一隻眼球兀自睜得很大,顯然死不瞑目。
腦袋處空空蕩蕩,脖子也沒有了,只有胸腔處的孔洞中如同噴泉一般往空中不停地噴射鮮血。
幾秒鐘之後,秦朗短小但不精悍的下半身搖晃了幾下,跌倒在了地上。
“我說過的,如果不同意,我們都會死。”
陰暗的密室內,羅悠取下貓眼,閉着雙眼,對着虛空處微微一笑,神情詭異,語氣陰冷。